《在灰雨中》
在灰雨中
我用捷克望远镜去运输鸟和闪电
波兰旧工会的武器早丢落一地。但
我所见过的火焰都是新的,都在继续迫害贵族
在蜥蜴的叶脉里,走动着红色高棉的特别法庭
在巴特寮通讯社里,我还会把手雷装伪成释迦果
我随一群武装人员从猪湾来到了越南
在湄公河上机帆船浓烟的掩护里
是我盗用国家名义走私的红木
我是穿浅色衬衫的修正主义者吗
当我扭断地拉那的山鹰,我就在东正教里犯困
在民主的白皮书里,我寻找一个丢失的零件
我又一次被划燃
冰凉的大火里,是远去的齐奥塞斯库夫妇
从反法西斯战士到社会主义领袖:恩爱的肖像
被我锁在多瑙河管理委员会的抽屉里
在苏联红军合唱团,我还要加固坦克的冷脚趾
更近处是朝鲜,三千里江山的狼
是苹果芯里二次核打击的血和恨
我练习穿一双人字拖,在国家与革命的污水中航行
我用发炎的脚趾,生硬地夹紧一个人字
远方总是反动的
我回头看见了巴黎公社的骨灰。欧仁鲍狄埃
我要用新经济把复活的骨灰,再狠狠烧一次
我要在老北京的正红旗下继续飘扬
在灰雨中
《啊朋友再见》
南斯拉夫,请给我一座被炸断的大桥
被炸断依然坚挺的南欧阴茎。哦,铁托元帅
我举起了一个五金工匠的意志
不要让人民老在一部旧电影里,兀自躲雨
尽管我只是配角。纳粹军官的手仍指着山下的
萨拉热窝城
“大地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是谁在为德寇生锈的坦克配乐,鼓舞它们前进
太久了,瓦尔特,请给我分配一群敌人
去死,去燃烧,然后去配一副红框眼镜
我要做一个送报纸的人,搬走老城的教堂
我用卡宾枪挑衅爱,挑衅一个人的世界地图
我的耐克鞋,迎合了一个民粹主义工程师的
图纸和炸药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离开波黑首都时,我习惯吃这支老掉牙的歌子
在巴什察尔希亚街区的店铺
我很容易和新生的党卫军混淆起来
当我用人民币兑换成美元,用美元兑换成波黑马克
但我的一块老牌社会主义的手表
指针对准了瓦尔特掐算的时间,一座
南斯拉夫大桥——2016年再次爆炸的时刻
《哈瓦那雪茄》
在加勒比海地区的晚霞里
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支雪茄,他就是铜像和大理石雕塑
这让我想到一枚1962年瞄准帝国主义的导弹
另一个人呢,在何塞·马蒂国际机场,湿漉漉的停机坪
撑着一把伞,带着签名本
冒着雨欢迎奥巴马。哦,是黑人奥巴马,还有他老婆
广场的甜雨水给教堂带来糖尿病。一支纯正的
手工哈瓦那雪茄,在旧城堡的骑士嘴巴里燃烧
那是
一门歌唱美洲新大陆的加农炮。可以给我干邑白兰地吗
我要继续唱那首歌啊——《要古巴,不要美国佬》
这对于一支哈瓦那雪茄来说,是一根致命的火柴
我曾经诅咒佛罗里达半岛患上肺癌,它用美国之音
隔海嗅闻着古巴人民身上难闻的烟草味
但一个来自东方社会主义国度的游客,也许
当腰间绑着卡斯特罗的武装皮带和手枪,或者
头戴一顶切·格瓦拉的贝雷帽,我才能
骂出一句拉美式的脏话,抽出一支哈瓦那雪茄地道的味道
那是儿童时代,我在防空洞被阶级斗争培养的味道
但现在,一个习惯反抗的古巴开始实行禁烟令
在博物馆里,我该喊出一句什么样的口号,露出什么样的牙齿
才能与一个鳄鱼版图形状的国家对称
亲爱的古巴同志们,不要给我纪念碑,也不能给我辣美女
我只要一支老火车头一样冒烟的哈瓦那雪茄
我注定避不开这些美国人,俄罗斯人,波兰人
我们用不同的抽烟姿势,抽一个牌子的哈瓦那雪茄
我记不得是在哪一个雨声模糊的吸烟区了。那时
我们望着哈瓦那雪茄沉默的阴影。不同国籍浓烈的烟雾
绞缠着,混着合,变形着,在古巴咳嗽的肺叶中飘散
《约翰·巴切特尔》
约翰·巴切特尔,美国共产党主席
一个六十岁的可爱老头
他喜欢用一把园艺剪刀展开理想,剪去
资本主义这棵老树的不合理部分
他还喜欢烹饪和游泳
有着俄亥俄军舰一样的体魄
我想邀请他从美国来到长江
和他一边游泳
一边讨论社会主义的菜谱
但在一个素食主义者的菜谱里
没有血腥气息
没有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革命盛宴
这个老吉他手,他习惯于用一把吉他
去演绎《共产党宣言》
但约翰·巴切特尔
我相信他的热情,坚定,勇敢
这个美国共青年团书记出身的老共产党员
这个穿着牛仔裤的老哥们,他同样习惯于
参加街头政治游行,习惯于被警察逮捕
谁必须为垄断付出代价?——他幽深的目光
穿透了北美低矮拥挤的星空
“社会主义好似一抹淡色
织入了美国生活的布料中”
在华尔街强大的拳头下
一个1919年诞生的左翼政党
在国家议会里没有抢得一把椅子
2014年,当我在忧虑中国腐败和执政基础时
我听见他高喊出一句美国式的战斗口号
——“民众和自然高于利润”
而在现阶段,他有一个重要工作
就是促进人民选出环保国会和环保总统
约翰·巴切特尔
从麦卡锡主义的阴霾一步步走来
基于劳工基础的第三党的梦想
在他炽热的脑海里翻腾。全美的3000个党员
像松松垮垮的羊群跟在他的身后
一批年轻大学生和工人,在网上提出入党申请
也一起举着列宁的卡通画像
呼喊着抗议口号,走过资本主义心脏
在曼哈顿23街,我拜访了美国共产党总部
我想和他一起讨论中国也存在的
正义气候和社会公平问题
一个老挝籍的雇员告诉我,巴切特尔主席
平时都是住在芝加哥的家里
我无所事事,一边喝着他们递来的咖啡
一边翻看一本名叫《生机》的美国共产党季刊
《春风吹拂柬埔寨》
春风吹拂柬埔寨
吹拂法式建筑,外资工厂,旅游小店
一个导游,红色高棉的后代,她在用普通话
生硬地发出
——毛泽东,华为手机,支付宝,《古墓丽影》
柬埔寨,装在我空空的双肩包里
我是否可以用一个失忆者恢复的记忆
去换取这棕糖,水布,银器,木雕
还有,一部回忆录里的茅寮和步枪
我的长焦镜头,丢失在
湄公河左岸的社会主义丛林里
在拜访春天的旅途上,我总是和一只蜥蜴争论
在柬埔寨,最美的景观到底是日出还是日落
在大屠杀纪念馆,我看见一只骷髅
长出了一片片绿叶
一片是瑞尔,一片是人民币,一片是美元
柬埔寨的春风忙着给一张张旅游门票让路
在吴哥窟,望着高棉的微笑
我微笑了
西哈努克亲王和波尔布特也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