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梯田故事

仿佛一朵巨大的金色浪花

我的祖先把丰收的梯田

雕刻在大山的胸膛

我的祖父那一代

祭祀田神的虔诚中

诚惶诚恐

到了我父辈那一代

始终把祖先和神灵的图腾

镶嵌在田园牧歌里

我和我兄弟，是父亲手中

百无一用的书生

秋天，天边的云朵是酒曲

乡愁发酵的味道四处散发

我在酒后的清晨

头重脚轻

喧嚣的城市分不清西东

梦里，凝望着荒芜的

田野，痛哭流涕

我和兄弟再三合计

请一户人家种好祖先的梯田

梯田的笑声

母亲领唱，众栽秧女来唱和

她们唱着世袭传承的栽秧歌

大把的秧苗栽在大田中央

请田神到这里守护泉水

请秧神来保佑秧苗

布谷鸟才叫了数日

田神化身一对秧鸡

在此筑巢，繁衍生息

把田间地头的害虫

消灭干净

稻花和鱼儿

嬉笑着眉来眼去

远远站在山坡上

与梯田沾亲带故的

野花野草

跟着在春风里欢笑

高高的寨子里

姑娘偷笑憨厚的小伙

甘醇的米酒

飘香了一个个梦中笑醒的清晨

寨神树

本身是树，就像树一样

唯与树不同的是

朴素的人们

为朴素的信仰

崇拜祖先一样顶礼膜拜

挣脱了年轮的苦难

宁静的哈尼山寨

冷水村

寨神树，像寨神树一样

祖父与老牛

小时候，梯田里稻谷产量低

家里生活清苦，大米饭

像蚂蚁蛋般珍贵

祖父端着糯米饭去喂牛

冬夜，把自己的毛毡

盖在牛身上

那时候啊，我不能理解

祖父为何这么做

后来，祖父仙逝的葬礼上

毕摩朗诵指路经

把祖父的亡灵

和他生前最疼爱的老牛

同时供上族谱的神坛

父亲跪在灵前

孝子的血脉典祖的印记

让我明白了什么是愿景

孝男孝女们希望

忠恳的老牛

遵循神灵的旨意

帮助祖父在天堂

田园牧歌中开启富足的生活

昨夜，我梦见祖父踩着云彩

赶着老牛，把太阳神吆喝在梯田

走进世袭的彝族村寨

清晨，走进世袭的彝族村寨

探访世袭的毕摩

红白相间的桃李

在不老的春天竞相开放

创世的神主阿黑西尼莫啊

千万只乳房哺育世间万物

草尖上的露珠

是甘甜的乳汁滋养生命

在万丈霞光中伸展、呼吸

芸芸众生在厚重的尘世间

来来往往。时光不遥远啊

谁听到了

听到了祖先久远的呼唤

黑豆般闪光的彝族经文

创世的史诗里跳跃

谁像蚂蚁一般微小

谁在找寻的诗行里

来来回回

我感叹生生不息的族人

遵循着神灵恩赐的美意

清晨，走进世袭的彝族村寨

醇香的米酒沉醉了我

毕摩翻开古老的经书

打开浑厚的嗓子

我听见画眉鸟在树梢学习歌唱

重走一条山路

我记得，通往祭牛坡的山路很宽

路两旁森林茂密，遍地野花

春祭求雨的祭司上祭牛坡祭祀

沿途要采很多野花插在祭坛上

引来蜂蝶与他们一起歌颂神灵

今天，我重走这条上山的小路

也许是现在走的人少了

山路被野草覆盖，见不到路面

我全凭记忆登上了山顶

不论自封或者多年的文友封号

我一直是深爱故乡的梯田诗人

作为心胸豁达的彝人后裔

我心里沉睡着寂寞的山路

梦里放映着被割裂的故乡

重走一条山路，我淋了一场山雨

和我一样忧伤的，是哭红了双眼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