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唐·王维《鹿柴》 

                        春 

身体打来一个电话，记忆在接听， 

远方的风声， 
我听见置身其中的博弈， 
噼里啪啦，又横七竖八地倒下。 
记忆穿越黎明， 
它们披荆斩棘，一路狂奔， 
在春天的玉溪， 
春天的哀牢山如泣如诉。 

哈尼梯田的四季欣欣向荣， 
即便雪花飘舞， 
东倒西歪白茫茫一片， 
那绿油油的世界， 
按部就班地迎接日出， 
送走日落。 

激越高亢的茶马古道， 
门前冷落驼铃稀， 
历史翻开晦暗的册页， 
它的长亭送别里没有悲哀， 
没有尖酸刻薄的众矢之的。 

置身森林的海洋， 
置身季节迷醉的万花筒， 
我的疲惫被哀牢山一次次强奸， 
一次次师出有名， 歪打正着。 

茶马古道的车辙没有悲哀。 
那么多月黑风高之夜， 
铁马冰河的故事渐行渐远， 
春的气息生机盎然， 
对与错，生和死， 
成功失败总是在一念间发生。 
刽子手放下屠刀， 
他们堙没了荒芜的古道残阳， 
亦如南恩大瀑布的冲撞， 
洗刷惊心动魄的昨天， 
洗刷不了天地日月的正义， 
离奇的今天没有开挂， 
明天却预约满员。 

一万年来谁著史， 
三千里外觅封侯， 
这个功高震主的人， 
在凄惶和惊心动魄中渡过一生。 
寂寞无情吞噬他的晚年， 
他那漫长的盖棺定论， 
历经沧桑，但父为子隐， 
如果有机会看看哀牢山的春天， 
看看民族之花的绚丽， 
勤劳和勇敢， 
他也算不枉此生。 

哀牢山没有悲哀。 
像身体打来一个电话， 
记忆在接听， 
记忆是生命瞬间的逗留， 
瞬间的光影。 
这梦幻般的光影不是美， 
它是春光，春色，是火， 
是春天年轻的心脏， 
相互拥抱。 

夏 
登山的累不是累， 
劳动的喜悦众里寻他。 
哀牢山之夏我没有体验， 
我的想象穿越千里外的高原， 
高原上的高山野花开放。 
让花谢的是风雨， 
让花开的也是风雨， 
如果没有风雨， 
花不会开也不会榭。 

哀牢山没有悲哀。 
岁月更替，消亡， 
从有口难言到心安理得， 
从春天的凉凉的夏日的清凉， 
其中包含多少不了了之， 
多少大义灭亲，不动声色。 

石门峡的险峻雄伟没有人铭记， 
没有人为寻找宝藏到此一游， 
那要命的传说子虚乌有， 
它从来没有发生，从来不存在，
像我是你的故事，你是我的永恒， 
一夜过后面目全非。 

北纬18度，我努力靠近的终极之地， 
我努力靠近的永远是孤独， 
孤独就是一座花园。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这情景还是孤独， 
像登山的感受植根艰难， 
它的有的放矢诠释生命的无意义， 
生命的凄切，孤单。 
凄切的孤单。 

哀牢山没有悲哀。 
大意如此的夏天， 
蛐蛐虫是隐忍的召唤， 
这透明的，夏日的知识， 
被四平八稳的慰籍凌迟处死， 
而一首歌赞美的，英勇的禁卫军， 
他们还能英勇地守卫你吗？ 
                  

   秋
回忆的美好在这一刻停留， 
出走的年轮他乡日暮， 
当我在晚秋时节离开， 
接近在晚秋时节归来。 
那是遥远的祝福遥远盛开， 
成群结队的骆驼翻山越岭， 
展开s形向前推进， 
它们亦步亦趋，硕果累累。 

古木参天，遮天蔽日的森林， 
是植物学的活化石， 
谁停留一刻，或不到一刻， 
谁就会思接千载，神通古今。 
苦难已是常态，人生何须重来， 
中年的荒凉危机四伏， 
巧目盼兮的人江河日下， 
一颗颗相思红豆写满远方， 
写满神秘莫测的，夜的衷肠。 

这是迎头痛击的一夜， 
寡廉鲜耻的一夜， 
请把羊群赶入大海， 
牧羊人，你头顶闪耀的天空， 
星汉灿烂，这一刻， 
无限的黑暗被启明星点燃， 
请挥动你们手中的皮鞭抽打。 

回忆的美好开始出发， 
秋风来临，我已经走了好久， 
已经无法返回故乡的路途， 
横七竖八的陈词滥调， 
只能说东道西，无中生有。 
故乡这个词语， 
我忘记了它陌生的音节。 

哀牢山没有悲哀。 
我看见，我听见， 
我说出的溢美之词， 
远远不能抵达它的核心， 
它灵魂魔力的引诱，嬗变 
让我把异乡当故乡。 
                      

  冬

找一个没有冬天的地方安睡， 
呼吸，慢度此生。 
这梦想的艰难如同命运的流亡， 
流亡到底是怎样的交织， 
怎样的吃里扒外，爱莫能助。 

冬天安静下来，哀牢山安静下来， 
土司府古老的庭院寒蝉凄切， 
它的主人李润之也曾明月当空， 
金戈铁马。曾经的哀鸿遍野尸骨未寒， 
曾经的地动山摇壮志未酬，

劳歌一曲。 

哀牢山还是没有悲哀， 
它广袤的森林草木皆兵， 
饱含深情。
在这个没有冬天的地方呼吸， 
安睡，慢度此生何其幸运， 
何其心满意足，笙歌夜夜。 

“溪花与禅意，相对亦忘言”， 
唐人刘长卿的速写意境深远， 
辽阔，他看见我们千年之后的孤贫， 
沮丧，无可奈何。 
这是异乡人的故乡， 
异乡人的，升起的地平线， 
它开阔的胸怀童叟无欺，来者不拒， 
那青青草甸弥漫的惆怅， 
需要用我一生的风雪去充满。            

                                  2020.0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