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晓得自选诗七首

横跨马路电线上两只鸟

一朝东

一朝西

与下面变化的红绿灯

下面驶过的车没有关系

与渐渐落下的日头

声声翻天的蝉鸣没有关系

与皮褪得干干净净白白滑滑的梧桐

也没有关系

它们的脚下

有两条不同方向的道路

和各自的高压有关系

它们纤细抖动的，脆弱敏感的神经

不停地报警

危险、危险、危险

和活下去有关系

（20220709）

穿过麦香的记忆

南方人的麦香

是种在馒头里的

小时早晨3分钱的大饼

青年5毛钱的肉包

中年10元的吐司

是盘桓于瓷碗里

整齐散上葱花的阳春

是焦香扑鼻的油饼

是隐约透着绿菜红肉的馄饨

南方人的麦香

是泛着黄河的金浪

沁着北方汉子的豪爽

兼有异国他乡的风情

不同语言的民谣，用牙齿和舌头咂摸出来

于是它成了我的

一部分，成了南方人的

一部分，它的关于故乡的

一部分，它的大槐树歌谣的

一部分

剽悍辽阔的北风，现在有点刺刺地

吹得我脸通红

（20220520）

桂花香

弄口桂花树下空了

如同她言语前先笑，被看见的

缺口一样

少了守门

第一句总是调侃式的家常

晨曦贴脸菊花开放

月华淌老眼几点星光

树叶

掉下

轻得像一只猫走去

一切都照常，一切又不一样

桂子有点多，有点浓，也有点爽

你相信吗？香气也会有雕塑感

在这里

（20210910）

被书堵住的窗

以动辄几千年的文字

遮住导弹的视线

是几百只不同颜色年龄的

手蒙住恐慌眼

隐身于纸的作者，词语的

口在玻璃后，作无声的

呐喊——嘴唇苍白——

纤维和粘结剂、漂白、油墨的砖块

填满一面僵直线条的墙

不让黑色的光线进来

在白色的暗里，抠摸正义

而白内障一样的窗户

已成为那些撒谎人的镜子

（20220319）

生活

写一本书

用的是日子

如走马塘的流水

常常是不紧不慢

偶或起点小波浪

比如静态

刹车

瞌睡的都精神了起来

过日子，是拼图

几百几千块碎片

粘起

一旦被认真抽象起来

好像只有两个词

团购，吃饭

（20220520）

一种涵养

当梨花悄悄

开放时

这个都市

房屋所有权证的

影印面积

被

严格地

实用

在静默里，排成多米诺

学会屏住呼吸和上拉式掀开口罩

不看镜子捅鼻子做抗原

数字和曲线，和逻辑的穿插自反

如T台上模特高跟步子

高潮一层叠加一层

玻璃，把空气无痕地

切成两个部分

和土豆洋葱白菜鸡蛋

谈心

和蝴蝶和有翅类聊哲学

生命有时很能忍

因为，希望的理性

在轻轻地打着不快不慢和坚硬的节奏

（20220503）

一叶障目

巨大平坦的塬上

有一棵树

挂满了富有生命的叶

其中有张叫“我”的

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可以隐身其中

也可以把世界涂改

有时候，我是主人

有时候，“我”是主人

有时候，我牵“我”

有时候，“我”牵我

更多的时候

我“我”不分

所以你看到的未必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