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蛛网我听见我的空壳,在哀牢山的雾雨中歌唱。除了居于树丫的雨网中央其实,我并无去处百无聊赖,我渴望在她白皙脖颈狠狠咬一口该死女巫,我想听见命定死亡时发出叹息。可这样的雨雾蛾姑娘,蝶美人,龟缩在洞穴里,不肯出来至于那些该死强盗,他们已尽颓废@黑螺蛳我喜欢看着那些黑螺蛳,在阳光的梯田中打开它们的触角。小心翼翼像不知事的少女,漂浮,聚拢在水草与浮萍的广场上我仿佛听见,它们啃食草茎的声音是谁从天外探了根草茎过来?那新鲜绿色的血液,滴在我的脖子上“陌生人,请别吓我,我仅食它们皮毛,——未动其根”我把脑袋迅速缩了回来鱼腥草哀牢山深秋后,我懂得如何在雾中在蜿蜒的田埂上,采集鱼腥草田埂外人看不见我。他们在公路上在另一场雾中。我轻轻把匕首插入泥中,像插入母亲,或情人胸脯在获取足够的白净的芬芳的根茎后我轻轻用手,抚平这细小疤痕像不曾,伤害她们莫家村游记(五首)@莫家村游记我一天天静了下来。和他们说话,与他们做事。这儿乡民没什么不同,与别处阳光大叔一喝酒就笑脸颜开,一写字就正八二经蔓哚儿总围着她的草垛,唤她的猫果果阿云和阿呆在桥头看流水,看钓鱼的剑如何坐成一头哑巴狮子。黄昏中我已不记得这屋后,是谁家空地我在上面种了几根小葱,和一堆香菜莫小妹啊莫小妹,莫家村若没你我来这干嘛。落月又被果果无端抱走,莫家村里的莫家河黑暗中流淌,无声无息@冲动二梗子大叔一看见山头便往上冲,不插旗子都不行,谁也拉不住。还好,莫家村地势平坦,二梗子大叔除了闭着眼睛夜晚在二梗子大婶身上大喊:“冲啊冲啊,同志们,冲啊冲啊”他,还不至于跑到三十里外的城楼去插红旗不过,听过这叫喊声的人无不热血沸腾其中,就包括当年年少的我和少年莫小妹。只因她说了一句“行”,我就摸空了十里八乡的墙洞,硬是给她找来了一只叫“莫莫”的白麻雀@黄花菜凉了五岁玩过家家时,我本可以就拿下莫小妹的,可二狗子家的狗嗅到气色,兴奋过度老围着草垛吼啊吼。脱光了衣服的两条小白鱼又慌忙穿上了衣裳。十八岁时我考上大学她高一,我准备把她给废了,可我们老师说:“是爱——就一定要为对方考虑”我只好隔着裤子,像只不懂事的小狗在莫小妹身上磨磨蹭蹭。二十一岁,尽管我已参加了工作,可我还是没钱去她读书的城市。看着地图上逼大点距离,我知道我已错过了人生最后机会,莫小妹啊莫小妹我莫家村最好妹子@诸事不宜只有今日,阿云才在莫家桥上看到那么多人,他们在桥上来回走动。从黎明时分猪鸡叫,懒三郎打着呵欠,搓着手,到夜晚健步如风的莫二奶奶。莫家村的老少爷们一个个排着队,开始露面就连坐月的莫小妹也抱着她未满月的娃来桥头的石狮子下喂奶,把屎桥上,阿云站一边,阿呆站另一边见一人,阿云问:“莫莫莫,有事?”人人答:“没事”阿呆问:“莫莫莫,去哪里?”人人答:“不去哪里”阿呆和阿云,彼此笑着站了一天,直到星星和月亮掉落莫家河中,人人散尽,回家@吻这么优雅的文字和发音,莫二奶奶是直到九十三岁,才从孙女婿阿云那儿得知她一边和孙女婿亲吻着,一边笑着说:“吻,吻,吻”在这以前,莫二奶奶就已和莫家村的男女老少每一个人都亲吻过,并吃过了他们的口水,甚至莫家村里的那些猪鸡鸭狗,牛马畜生,活着的,死去的,无一幸免在莫二奶奶十三岁嫁莫二时,莫家大巫师就放言莫二奶奶必须在亲夫莫二活着时,吃遍莫家村所有生灵的口水,包括那吃屎的狗。吃漏一个,三日内,莫二必死也不知这传言是真是假,九十五岁的莫二看着他心上美人莫二奶奶又讨了一人口水,笑着问:“好吃不?这小子是善?是恶?”这可吓坏了一旁的阿呆《淡马秘史》一条河流,在天边不停流淌冲刷出石头和淡马镇的黄昏我居于淡马镇的一家客栈屋顶上看云就像居于河心中的一块河石我会是它吐出的鱼一条吗?去了远方又回来了《我的墓碑》
黑夜,天空里有漂浮的墓碑。它们有着星宿般的外壳
在故国的城村草木间,我读到白天看不见的碑文
它们只与磷火有关,幽默有趣
但对现实毫无意义。碑里,说话人不断变换着身份
夜空中蝙蝠飞过,森林里有转脖子的猫头鹰
我听着这些亡灵的鸟语,倍感亲切和好笑
我试着去模仿和学习,并在生前说出我所知晓的一切
《十女一男》
穿长衫的男子在海边,背对大海。说书般挥舞右手。十女围拢
过来。大海苍莽,天边余光洗白她们脸庞,乳房和浪滔
沙滩上凤冠,绿军装手风琴,若隐若现。她们郎君
此刻风流倜傥,道不尽大家心声,逗引得十女,个个踌躇满志
九儿点头,十妹折腰,两条崭新的丝绸,水袖般延展
层云在天上结着斑锈,结着泥。看不见的屋老太在上面。海风
向下,吹着她的腐朽气息,撩起四姑娘飘逸
黑发。大姐的手,捏着长衫男的腰眼。丰满屁股
几可以与大象媲美。他们光赤着脚,在白骨滩上留下划痕
就像隔夜画笔,在革命的画布上涂抹。油彩,响彻
四姑娘的海豚音,飞上旁边的悬崖峭壁。西面食人海鸥,在上
面筑巢,天使把蛋,下在虚幻的教堂中。十女和一男,是它们
此刻最大心病,无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攀上崖壁,挂满洁白
的月亮,和五星红旗
《到头了》
猴子爬上熟睡的树梢,采到了香蕉
我背着行囊走过沉默的大地,走到路的尽头
在星星和月亮扎堆的淡马镇,人们和我喝水像喝酒般痛快
我摸了摸身旁的那些星星,它们温暖,和我想象的一样
《蔓哚儿的猫》
在淡马镇
这只喜欢喝酒的猫
一喝醉
它就喜欢把陌生人搂在怀中
“亲亲,我的主人,你要了我吧”
“亲亲,我的主人,你带我走”
“亲亲,你,你是我的唯一
——我的老鼠”
我看了看这只沉迷在语言中的
幸福猫咪
发现,它的眼睛一只白
一只黑
《简约的冬季》
事物在彼此消解
淡马镇,我看见
一朵花和一个人
在雪地里行走
慢慢地,它们就走没了
旁边这地下盗洞
应该已成为老熊冬眠的场所
我很想尾随
在这寒风呼啸的原野
《还魂记》
还魂鸟,叼着
一颗蓝色石子
从下面山坳
扑噜扑噜飞上来
阿云站在阿呆坟前
浑然不觉
“好大一块”
阿云摸了摸自个额头
看着还魂鸟
呱呱叫着,朝西面
山坡飞去
《英雄岁月》
秋天的田野
一群稻草人拉着鸟儿
秋风里尽情奔跑
放学回来的孩子们
在父母身旁帮忙尽情欢笑
阿呆,围着白毛巾
开着东方红拖拉机
“突突突”冲在前面
她是我们淡马镇的
骄傲,劳模阿云的
宝贝瓜娃子
《很久没有看电影了》
四十多年前,阿云在淡马镇
一年看不上几场电影
可现在回想起来,阿云就仿佛
那时一直都掉电影里,天天
电影场上,阿呆坐阿云身旁
她的马尾辫和爽朗笑声
使得阿云飘啊飘,在荧幕上
在天空里,在打谷场上
在回村路上。阿云看见自个
拉着阿云的手,落在大伙后面
一路有走不完的路和数不尽星星
《周末》
阿云光着身子,在房间中
画画。这样他才能
找到他的画笔
阿呆,爬桌上
流口水,拉鼾
她在补她的瞌睡
不肯上床
她想看看阿云的后魔幻主义
已到了何种程度
《旧药箱》
药箱中经年的药片预见此时
我身上小鬼,它们
戴红帽穿红裙,像一朵朵美花在骨头里,吱吱呀呀
它们嚷嚷着,要第一个品尝
“越毒越好”真这样吗?世态的炎凉中
它们摇摇晃晃像群醉鬼
在我体内的细胞中不断幻化
不论国王还是王后,他们死去,又死而复生
只有奔忙的我的汗水,向着繁星涌去,青色深渊像
一宣纸上印着的,我的脸
《淡马镇的黄昏》
黄昏,没有游人走过阳光的小镇
上帝慷慨的金叶子,落满小巷
落在阿呆银发的身上
停在屋宇阴影处的摩托车
此刻没人骑,我拉着我的马,像一陌生人,满怀欣喜
《雨停了》
黑白学生服,罩在阿呆鲜活的肉体上。它和我隔着民国之久
她正要走进淡马古镇的一道门
阿呆,门槛上,我仿佛已看见你屋内陈设,和古老挂钟
你曾经失传的那把油纸伞
在她手中。我心慕已久的另一只白手,背影,扶着门墙斑驳
《天桥上的小孩》
天使住灯笼里,灯笼,挂天桥上,满天雪花落地上
转眼就化。穿棉袄的红小孩阿呆
蹲在灰镜般的桥面上
撸雪,她奶奶站她身旁。她们仿佛相隔很远,又很近
《近人帖》
一些人生活
在墙上
他们像蜥蜴一般出没
他们喜欢这堵墙
超出我想象
一些人住灯泡里
我拉灯时就可看见他们
我希望我自个
和我写的诗一样
遍布房间周围
被他们沉思时吸进去
又吐出来
天空剥落出彩虹
语言剥落出我
你收集的那些糖纸
在你长大后无用
而珍贵
《秋风吟》
能拆的都拆了。那些落叶,那些繁花那些乳房,跟着蚂蚁跑,跟着月亮飞
跟着秋风吟。谁的骨架死趴?三千年故土,尘火中历练
放手,与不放手,有何区别?
那些窟窿,喷洒出泡沫,转眼,就可覆盖江河
能拆的都拆了,就留下一个死硬钢球
入不了里,去不了外。这么多无名斑锈,在外太空,不增不减,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