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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针的千钧之力(唐捐,杨小滨,颜艾琳,龙青,评读唐寅九)

诗讯

2023-08-18 11:17:46

秒针的千钧之力

 

唐捐,诗人,台灣大學中文系主任

 

 

         唐寅九的诗里,有三个关键词:声音,时间,死亡。在那些可视性的景象之外,他颇着迷于分析幽微的声音,甚至是眼前并存在的,嫁接过来的声音。(下棋时的水滴声,梦里撕纸的声音,遥远墓穴的回声)由于他认识到声音是「线性的」,故能用心感受这条线的曲折变化,语言遂时时保有一种高分辨率。声音分布在时间里,或者说,声音其实是时间的另一种存在形式。唐寅九总是有办法赋予时间强烈的视觉形象。例证一:钢铁在时间里哭,因他的兄弟被打成一副手铐。例证二:时间像远嫁匈奴的公主,那千里之外的孤独在一声长嚎中。这当中有种悲哀,所以或哭或嚎,但具体的人事物则没有说得很明白,只知「时间」本身变成了主角。这就是为什么唐寅九的诗明明意象丰富,音节流畅,却有一种抽象画的艰涩感。最后要讲到「死」,那是所有严肃艺术家所必须面对的辩论对手,有时联结于伤病,有时对照于爱欲。唐寅九的若干叙事,如〈秒针〉、〈阴雨天〉、〈凭栏远眺〉,都能以动态的描写,展现与死亡相搏的疼痛感。让声音、时间、死亡这些奥妙的成份逐一在纸页上显现形象,留上足迹;让远方的风景、近处的静物沾满情思,发出生命的欢快与哀叹。唐寅九的诗之所具有的奇妙的辨识度与魅力,或许来源于此吧。

 

 

 

 

在抽象与具象之间——读唐寅九的诗

 

杨小滨,诗人,中央研究院文哲所研究员

 

 

把唐寅的名字嵌入笔名并且乘以九是需要自信的。毫无疑问,唐寅九在文人与画家的身份纠缠中,比唐寅走得更远,甚至发展出小说书写的走向。小说写作也使得唐寅九的诗歌写作与叙事体文学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换句话说,对于一个上世纪八零年代就开始写作的诗人而言, 继续推进现代诗的抒情功能不啻是一个挑战。抒情写作容易滑向过度主观的情感宣泄,或者过度晦涩的词语堆积——因而挑战就在于如何规避这些陷阱。作为一个深具抽象风格的画家,唐寅九在诗中毫不掩饰对抽象性的偏好。正是某种对艺术抽象性的突出弱化了对个人意绪的执迷,而使抒情性更朝向客观化的隐喻展开。比如在〈下棋〉一诗中,第一行的「你在棋盘上移动一枚棋子」作为视觉画面就展示出某种动态的抽象效果,而整首诗也体现出形而上的冥思意味——以「落子即命运/空-----/一滴滴水声」为核心隐喻——镜头般的转换则连缀成棋局的影像片段,但重点显然在于棋局所展演的精神流变——「空」占据了整整一行,成为全诗的诗眼,提领了抽象影像的哲学意味。

 

隐喻的症结也在于精神指向总是在一种模糊的状态下,抵达无法彻底界定的意义。那么,听觉场景(包括音乐)的展现可能比视觉场景更具有抽象的特质。〈听琴〉、〈声音是线性的〉等诗作,从标题上便可以看出对听觉感受力的召唤。在其他作品里,我们也不时会读到「听见撕纸的声音」(〈撕纸〉)这一类对声音的敏锐表达——这与抽象性的追求是一致的——仅仅从轻微的声音那里,我们就可以感知到「撕」的小小暴力和「纸」的脆弱无助。唐寅九曾被称为「疼痛美学艺术家」,而这种「疼痛美学」显然也在他的诗中获得了微妙的表达——这在「我们看见的天空总象是被人撕过似的/多么疼痛的天空」这样的诗行里尤其显著。而〈下棋〉这首诗里写到的「你在棋盘上移动一枚棋子/也听见了我的静默/你听见滴水的声音」、「你听见的落子声/既不可或缺又妙不可言」等对于声音的描述也体现出浓厚的形而上意味,声音本身成为声音背后那个宏大宇宙的前景,因而「听见……静默」也就是透过表面的声音抵达了终极的,「妙不可言」的生命世界核心。我最感兴趣的还是题为〈嗯〉的这首——「嗯」作为一个语义暧昧的声音,指向了语言之外的真实情动:「放弃了与一大版文字的争论;/我只听见,也只发出/嗯的声音/这是一个小女孩昨晚在梦里教我的。/我们恋爱了」——这里,代表语言世界或意义世界的「文字」被「放弃」了,来自「梦」境的一个语气词或感叹词占据了精神的抽象空间,成为一种不确定但却最可感的欲望对象,散发出「恋爱」的气味。那么,甚至过于夸张的声音本身也是可以放弃的——世界被理解为「空」:「何必惊叫呢?你已握住我的手/我握住的却只是空」(〈绵长的夜〉)

 

 

回到最具感受力的影像或声音的感官描绘,诗意反倒获得了解放,甚至获得了更具抽象意味的,更具形而上指涉的巨大可能。在唐寅九的创作里,「时间性」常常成为某种形而上思考的潜在主题,在相当程度上体现出抒情表述的深层理念。比如「那时间的小手满是怜惜」(〈时间的小手〉)、「钢铁在时间里哭」(〈手铐〉)、「你正以琴弦轻抚如水的时间」(〈听琴〉)、「时间象远嫁匈奴的公主」(〈凭栏远眺〉)……等等,无不直接点出对时间性的理解,尽管是以隐喻的方式。时间总是呈现出某种女性的特质,如温柔的撩拨,令人喟叹或伤感。

 

对时间的冥思更突出了对「空」的禅意性生成:「此时你从旧日子中伸出一只空手」(〈空手〉)这句诗我曾用于唐寅九在中研院文哲所座谈会的标题,大抵可以概括他的时间美学是如何建立在对个体经验的超验观照之上的。「旧日子」一语令人想起柏桦的著名诗句「唯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但记忆中的感性(性感)肢体也是「空」的,使得唐寅九的抒情性显露出某种既哀婉又超越的气质——这可以说构成了唐寅九诗歌的主要精神与美学向度。

 

 

 

 

颜艾琳,詩人

 

一生漂泊的人, 以诗把传奇定锚下来。

你可以读到字句在心的码头,拍打出航行过人生大海的低吟;甚至在一行一行的句子中扭拧出泪水;当你朗诵他的诗句,将会发现自己与诗人一起哽咽难言。

唐寅九记载着时间迁徙、命运翻转、小我与大众同体的共振,保持着自己独特的发声位置,不容忽视。

 

 

龙青,詩人,斑馬线文库副社长

 

 

唐寅九擅长将内在与外在冲突所形成的对抗转化爲文字,他的诗与「时代」这个大环境息息相关,深厚的情感意蕴和哲理内涵是他文字的标识。

约瑟夫·布罗茨基说一部长篇小说或一首诗,是作者和读者双边孤独的产物。唐寅九的诗内核是对抗,是寻求——在作者与读者共同的沉默中,或许能找到出口。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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