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愿

我祝愿。五月有饱满的麦穗

忽地笑有晴朗的八月
飞鸟有天空，鱼有深水
我还祝愿。我们共同爱过的太阳不要独自照耀我
所有的尘埃，在明日的阳光下
一酬壮志


不只梨花落

我那多病的邻居
他在危墙上，画满了满树梨花映长河
那些雪白的花啊，从画面里落下来
在风中呜咽。我听见，那是他
坠楼时的声音


那年

虫鸣穿过夏夜的帷幕

落在我青春的枕头
我坐在月光构筑的山河里
看清风：如何把自己献给涨满水纹的池塘
一圈涟漪
怎样送走一段竹简上的光阴
高举花蕾的青莲，怀抱廉洁颂
在群蛙的朗读声中
慢慢开

致敬1989

日落之前，我走不出这片熟悉的沼泽地

那皎洁的明月，今夜
是否为先人默哀？我陷入另一场颜色的
困顿。无处不在的赞颂，盖过苦楝花落下的声音
我向日葵的一生，以谦卑的姿态仰视
东方。隔江而望，当年高唱小令长调的人
正在狗尾巴草丛中规划仕途，用落日
渲染的辉煌，哄着自己入梦


加沙的孩子

满脸惊恐的小孩，站在硝烟未散的废墟上

那爱他的父母，和花园里的夜来香
无人回答他，昨夜，都去了哪里
这个国土上的难民，在饥渴中战栗着
没人知道，新一轮空袭，是否
在满月消失的暗夜，裹挟着血腥味
突然降临。我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天际和远山之间，是残阳落下的地方
一些淡忘的思想，在今夜，一定会
被天空深藏的雷霆，提及


雪

我研墨等雪

一定要画出它内心的纯洁

世人都在纸醉金迷里读着真理
读星火燎原

多少个雪冬过去了
我却画出越来越多红尘的耻骨


惊蛰         

她想起旧事——

龟裂的稻田，像祈求时留下的伤口
刺痛她深爱天空的神经。一条虫子
捂熟了黄土的薄凉，那透明的雨
在田野或枝头，找到了鲜为人知的理想

界线

嘘，羔羊

不要惊醒熟睡中的他们，神说
人类是危险的。趁夜色正在陆地生长
趁冷月还未说出谎言。逃亡
先放下饥民的真理。当他们从废墟上的
寺庙里醒来，谁先看见晨光；谁的洒杯
就装满了你的鲜血

谜底

黄昏燃烧后的灰烬比夜哑默。他把孤独的

尖刀插进自己胸膛，也不肯回忆星星的眼睛
光，是巫师的一道符咒

我们在晨光下设置现代剧情的假象
吹破
东窗的风，翻开

我在清华园偷来的学术
2022.5.16
2024.11.17修改

夏至

此日的阳光，让我找回

曾被青春遗忘的意义。那些消逝的
晨昏，在这挂满露珠的新叶上
复活。它如智者的思想，在今日
与我相遇，重建我的天空和
远方。在步行和马车的年代
我望着破碎的麦田，手里捏着云中的
理想，期待着这眼前的——
葱茏大地

智者说

他们激烈地辩论着......
围观者中
有人点头，摇头、或者茫然四顾
我匆匆离开人群。身后的风声
如琴弦，我要赶在暴雨落下之前
与父亲一起抢收稻谷。远远地
我看见儿子瘦小的身子
扛着沉重的农具，正向我迎面赶来
风声中，我仿佛听见，脊梁
断裂的脆响

半途

只有我看见：你画出黑夜里的一间房子

依山傍水；追风的萤火虫，偶尔
惊起一声犬吠

有形的是明月照耀，无形的是丹青留白

你在某一笔的
顿挫，是你这一生，越不过的
墨。西岭雪山的小妖都睡了，而你的
砚台里，仍有取不尽的南方
红豆，北方雪

月光

这一夜，就是它光辉的一生

收起你的笑谈和酒杯，别等下一秒动身
你尚在留恋间，它已渡过西窗
在五更的指针上

战栗。哦，夜归人，当你放下卷帘时
而清凉的晨露，已悬挂在
月光上

守夜人

我是马蹄莲最后的守夜人

马蹄莲之后，是时钟的指针戳疼
我每一寸肌肤

从不去想，在月圆之夜和你共绘一幅
日月共存的壁画。只是
我早已习惯了坐在时间的坟前
等你，梦里梦外的手，敲响
我海棠木的窗棂


大雅辞

地上的一些暗影
在我昨夜的梦中被大雪点化成梨花
你是纯洁的词。哪一朵，都不是你的旧相识

而坐在半山腰的人，向山巅走去


风不肯

东风渠的水，是西岭雪山流下的眼泪
这个时代，我没有濯足的念头
八月，桂花未开。温度
乱了方寸。我能去什么地方询叩呢？其实
问与不问，答案都一样
纹身少年在寺院高声喧嚣
行走不便的僧人一身反骨
在川西坝子的明月夜，我也曾清扫过满街纷乱的病句
而原罪，更像血依附在水里纠缠
历史见证过，风是万物之灵。它能吹开繁花
也能捡拾落红，在大善的国土
我也想像云一样自由
而风不肯

错过

是你们口中所说的

黑色，静静栖在我的额头
你若问我
它什么时候藏起了西岭雪山的峰峦？
噢，抱歉。我一出生时
就错过了你们随手丢弃的光明
向隅而泣

我看不见昨日的朝霞之美了
一如看不见我额头上的青春

那些隐退的虹
一同浩大的落日沉入这波光慌张的池塘
水鸟，将叹息一步一步推向池底

我为它忏悔。也努力在油灯点亮之前
打开阳光下的真相，比如
山中的紫藤花

呵。无端花落使我时常向隅而泣
在纷扬的花瓣中，我找到了
惊奇的答案

活着

你要的地址和
门牌号印刷在精美的版图上

路在路之前是漠漠荒芜的无人之境

他人的闲言碎语只会熄灭你
仰望的繁星
孤独的舌头总会在落日后舔进你的胸膛
恐惧是不朽的阴谋家，它更超出你镜中邪恶的想象
向左或向右的春光都是虚设的风景华筵
一直向前走

你要努力地活着、微笑，以坚持为终极的光明
你的葬礼，就在千年之后

我尚未离去

这不是我去年相识的那一条涛涛江河
也不是那一个三月柳絮。落日在浅滩溺水
春天在路上夭折，月儿呵，你为何在树梢上吊
我哀伤。莫名地哀伤。我尚未离去
哀乐为何却早早响起

落日

你守过我的白昼，守过落叶纷飞之后的
枯枝瘦条。你的思想
引领我们在永不生锈的大地上修行
你多像人类的父亲，心怀
悲悯一路向西。沉默中，你渐渐
失去了清晨的色彩
而我心中无边起伏的光辉
悠悠于青铜之上

大寒

它来去不明，也许就在门前的

池塘，檐口的风中？吐出的冷气让窗户
结满霜花。满街的繁华，只剩下
霓虹灯在它的胸膛慢慢变冷。高楼飘下的
纸屑，像时人的命运；慌不
择路的黄叶，在路口，寻找刚刚走散的家人
这个充满陶罐的世界，不要伸出
你满带檀香的手指

春天的时光

先生，我们又相遇了

你看——
我额头新增的皱纹，是你去年留下的手迹
这简单的笔画，我用尽新雨
怎么也洗不去。大地，悠悠青草多么向荣
我却在你的世界忍受曲解和
别离。哦
枝头鹅黄上那一滴清露，分明是神
落在人间的眼泪

春望

枝头的风，离我很近

它吹开了清潭中
复古的红。这个春天，不再静默的是空中的飞鸟
深水的鱼；还有大病初愈的人民
饥渴的路，被众生重新踩出音符
和弦上坐满了新娘，她们不再谈论口罩
谎言和恐惧

一念关山

它萎黄的根须
卷曲在逼仄锥体中。捱过冬天的富贵竹
在花瓶中打坐。一个冬的时间
有人在关山吹熄手中的
风把，有人在隘口看见古柏的新绿


等你

大地召回了你落笔云烟的诗歌、太阳

和人间良辰。十月
你留给我的欠条上落满了
纷飞的大雪
你把我俩的爱情小心翼翼地葬在国土
这爱的火种，隔土
捂热了我一个人的日月星辰
我不是爱情的越狱者。不悲秋
不忧国。我等你
在长满菩提树的道德孤独的路上
2019.11.7
2024.11.6

致苑坷

苑坷。我怎么能轻易忘记贡梨医院

合江亭的长廊和东风渠的浪花。你说
是门诊室窗外那一池白莲教导了你
你在一池伟大的淤泥中，变成了榜上有名的庸医
他们在剧场谈论你；谈论红包，别墅和情人
你输掉了一年一度的赞颂，却赢得了世界患者的掌声
我又怎能忘记，你那纯洁的手
一次又一次，用手术刀为患者摘出毒瘤
数十年后，当曙光照进你的门槛
你却对我说：天堂的荷花灼灼其华，请把
我的骨灰，放在太阳下
晒一晒


寓居棚户
 
听清楚了吗
是那巷尾北风在呜咽
还是胡同里婴儿断奶的哭声

这个声音，在多少个寒冷的夜
如突兀的针尖刺痛我的胸腔
恍惚中，我看见无数双溺水的手伸出湖面
慌乱地挥舞。耳里
有戈剑斩不断的嗡鸣

我的眼里有深夜，它正黑得一望无际

那一张张脸呵
比今夜这半轮缟素的弯月
还要苍白。而你，仍然紧闭金子般的嘴唇
2024.11.10修改

旧城

红棕榈，抬高深井中的夜色，漫过
半碗型的咖啡杯。旧城无明月
我独至一人，说起夜
此时，你是否在呼玛想起了青铜文化
哦。太遥远、太深渊
星星没有表情的夜，你清瘦的
脸颊上，月光初歇


无迹可寻

风，是远古的事情
在一片树叶上试图找到永恒
一些旧词纷扬——
失去十月的枫叶，身陷
旋涡中翻滚
我和它的呼叫同时抵达对岸的
红枫林。回声，尽是徒劳
倒影里的木门寺
在暮色的河水里动荡、浮沉
而寺内那棵松针，在水里侧身，刺破
我迷恋多年的
琥珀





冬日

萧声响起时，草木的素颜

让我在镜中羞愧。一根干枯的藤蔓
裸露着满身的疤痕，紧紧抓住霜花覆盖的
窗台，风雪中，它以向上攀爬的姿势
打破了昨日的僵局。我放下迷恋已久的高脚杯
起身离开取暖的火炉
向户外走去

无题

峡谷。深渊。站在低处的人，关于膜拜

大都是夜里，雨雪纷扬
那时，我心中装满了巫山脚下的黑石
压弯了，上山的路

在电车叮叮的时代，我曾高举
木棉花的焰火
也曾捧起它的灰烬

当蝴蝶再舞新菊，我已在旧居
洗扁舟，读家训

生锈的星星

黄昏：在晚风中闭上眼睛
夜色的栅栏——
我站在黑暗中心，风吐出黄蜂的咒语
它暗藏闪电的尖刀刺我弓形的
脊梁。荒野嘈杂
手持火把的人群在寻找秋后的谷仓
稻草人在哭；多病的男人和女工在哭
年轻的火把正在熄灭。灰烬，腊梅色的灰烬
渐渐变冷。我仰望夜空
那生锈的星星，睡得多么深沉


明月，夜

明月，以爱意之心照亮黑夜的暗室
陪它渡过汉字静默的
时辰。情满人间时，有花香浓郁
在桂花林、池塘边、浅浅的泥泞里
在我视线之外：白雪茫茫的西域
哦。沉醉的雪——
不要在我睫毛上化为泪水
竹影婆娑。那芬芳更在风中留恋，辗转
落在无歌无雨的江南。今夜，风只吹
向我，我只奔向你

秋日会

我穿过西华门，去
天籁湖看你。白鹭，惊落那一弯
秋月时，晨光

刚好泊在湖面。沾满一身露水的
蝴蝶，为人间带来
千日红。群山，停在润湿的
金黄中。高于
我嘴唇的风，还没开口说话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沙沙
如小令。


桥洞姑娘

她蜷曲在桥洞下
盆地的雾，舔尽她眼里最后的光明
漆黑的桥墩
沉思在灰色的世界里

不是别人的冬天。她眼前还浮现
昨日遭受的
黑暗。面善的我们，与浓雾中那些若隐若现的
天仙子，有着惊人相似的
血缘
2017.7.30
2023.1.7修改

赠言

和流水说话。一定是清澈甘洌的
看得见夜空裸露繁星
之谜。它一生都在寻找干涸的稻田；死亡的树
在戈壁之上，在烈日之上，在跌落悬崖的呼喊之上

而在羔羊拥挤的世界，我用祭台上的烛火
夜夜，为山寨王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