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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让记忆看见我》(17首)

今日好诗

系统 2025-06-04 16:08:59


钟磊,独立写诗数十年。著有《钟磊诗选》《信天书》《圣灵之灵》《空城计》《失眠大师》《孤独大师》《意象大师》《活着有毒》等诗集,诗集被郑裕彤东亚图书馆及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图书馆收藏。



让记忆看见我(17首)

 

 

卑微的灵魂无处不在

 

今天,读谢默斯•希尼的诗歌,

喜欢他用食指和拇指挖掘,

好比有一把铁锹,在他父亲和祖父的手上传递,

去挖掘托尼尔的泥炭,近乎三代人。

而我却不能歌颂他们,

当我发现劳动秘密的时候让我大吃一惊,

于是,奇怪的事儿正在发生,

这么带劲儿,也把我带入其中,

你看,我在一本诗集中找回自己,

看起来是卑微的灵魂无处不在。

哟,管它是什么样子呢?

是呀,我在摒弃一种空心病,

那是既回不到过去也抵达不了未来的焦虑,

在给时光加上一层滤镜,在让人学坏,

就像人的影子模糊掉真相。

今天,我仿佛回到了出生时的一个地方,

就站在那儿说:“总有一天我会来到这儿。”

 

2025/5/13

 

私密性写作

 

而今,汉语剥夺了我的预言权力,

将我的语言遮蔽在一场审查中,

使未来没有智慧的苹果,

也找不到艾萨克•牛顿,

让我像绵羊一样穿过烟波浩渺的天边。

噢,那是遥远的事儿,

我为世界的安排而叹息,不能把我计入世界的总和,

总是滞留于汉语的国度,难以道出任何命题,

比如:悖论的新民主大街,

羞于说出汉语,羞于为一场春雨鼓掌,

仿佛没有被一个诗人描述过。

这是一种定局,丑陋的中国在与美学背道而驰,

像我在犯错将我置于孤独之地,

恰似荒诞的本质,面临着灭绝。

真的令人蹊跷,真的是私密性写作,

好比是苹果忽略了雨水,也忽略了自然定律,

我终于看清了自己——

 

2025/5/14

 

我的口头禅

 

沉浸在五月的光辉中,

我宣布:“我是一座光辉的纪念碑。”

没错,我可以用一支铅笔写下平生的传说,

在诗歌的主题中娓娓道来,

在解放黑眼睛,从稠密的散文中提炼两行诗,

看得见将被揭晓的秘密。

今年的五月,到处都是花开的声音,

竞相开放的樱花,丁香花,牡丹花,

在以想象力完成一次象征,

让我穿越一座城市,从午夜的昏厥里醒来,

在一个正午呼应着哲学家的声音,

误以为是科学家撇下的睡袍,

从漫长的葡萄架下经过,结果是微小的一个谜题,

隐含着温暖的问候和低语——

像两个寻找出路的九尾狐,

被一个影子跟踪,被一幅油画劫色,

在变成斑马线的咏叹调,

在变成我的口头禅。

 

2025/5/15

 

我的简写

 

我是偏见的宿命,小于一,

看起来比约瑟夫•布罗茨基还要小,

不像是诗人,只有偏见的维度在波及自己。

是的,我已经被宿命控制,

在忍受地理性的压迫,暂时保存着体温,

其实只是一个寓言,

属于见证一个帝国崩塌的瓦砾,

是如此直接而平白。

这也是汉语的拼音或字母,或我的简写,

在写一个鹅卵石被许多泡沫包围在邋遢的海边上,

并不关乎海浪在海滩上的流转,

并不关乎其奔涌的痕迹,

而是关乎时间和诗,关乎骨灰瓮和空椅子,

或传递着绝望与挫败,

或拼合成神话,或在弥补人之熵增,

正如我所提及:“世人皆可为之。”

 

2025/5/16

 

自由出入的未来

 

乌克兰的马克西姆·克里夫佐夫诗人牺牲了,

他的生命却在诗中发芽,

像紫罗兰,再把世界染成紫红色,

这是坏血统吧,盛开在地狱一季。

不可能的,诗的光芒在渐渐代替黑夜,

那是神圣之光,在一架钢琴键上敲打着命运的节拍,

穿过黑暗的灌木,从灌木的顶尖露出未来,

又转向自由出入的未来,

那也是我对坏血统的提问,

那是他在把地狱的火焰看做一种慰藉吗?

随后又是扑灭火焰的泪滴吗?

嗅一嗅在其中夹杂的硝烟味,

迅速变幻的场景,几乎是诗人们担当的相同角色,

让我从一场落难中把自己选出来,

奢望在一场得救的幻觉中做一个通灵人,

区别于动物或野兽,在抛弃另外一些人,

在喊:“去吧,魔鬼。”

 

2025/5/18

 

夜晚的占卜

 

我吞下了夜晚的白药片,

那是夜晚的占卜,那不是治愈病痛的偏方,

那不是翩然的蝴蝶,那不是梦。

我必须把自己从黑夜中拉出来,

让我做一个人,并带着自己的影子奔走,

像抚摸着疼痛,像以学习的名义抄写宣言,

从六份传单中抽出一个故事,

保留了转述权,记录下不可表达的黑夜,

也记录下白玫瑰的惑乱。

比如:“以我的偏头痛,

在那些无头人中间修复头颅和面容,

哪怕是自己的硬伤,

也要在只欠一死的日子中把斑驳的生命血迹晒干,

既不假装自己无罪,也不处死一颗心,

有时,是给人一个假设,

有时,是假设时光的感官——”

 

2025/5/19

 

我不是时间

 

我的写作理由,是构建自我价值,

如同是静谧的星光,

在今天正午,把一则故事告诉爱我的朋友,

也用生命的激情燃烧我,

说我是一个有灵魂的人,

说我将失去一个故土,一个故国。

可能是我并不需要来自地球的报告,

将活出令人惊讶的事儿,

只是把头脑打上绷带,或戴上一顶小红帽,

比伊曼努尔•康德晚来一个世纪,在语言的实验室中写诗,

在语言的实验室中显得纯粹,

并不在乎所有的星星陨落或失踪,

虽然只有划落的彗星花掉了一丁点儿时间。

不,我不是时间,

哪怕是我走进一个广场中央,

被乌合之众所利用。

 

2025/5/21

 

天国的信使

 

滑稽的早晨在谈论中医,

也谈论不孕症,

因此在问:“我是孕育灵魂的一个人吗?”

而这句话一旦说出口,

便是永恒的谶语,把我置身于隐秘的颤抖中,

两眼噙着热泪,像把太阳和月亮分开,

在演出不同剧目,

超越了天堂,超越了神。

因此,我以双手弹起人神共性的变奏,

如同被生活外化,使爱有所企及,

并自诩为天国的信使,又现身于每一个日子的音节上,

以此获得呼吸,或成就另外一个我,

使我不致于变成最坏的动物。

的确,我只有站在一把空椅子上救赎自己,

既是散文又是诗,在用灵魂填满黯淡的时刻,

像一缕炊烟在人间飘荡,

在代替我做梦。

 

2025/5/26

 

用诗歌描述它

 

说什么是对的?而我在应对汉语的流亡,

于是,总想绕开那些事儿,

用诗歌描述它。

最好是把指鹿为马当成一面镜子,

是吧,那是一个落后的语言部落,

比在水银中中毒还要深,离不开家国的概念,

看不到时间也是一个容器,

或把它转化为一个意象或有思想的一刻。

而我的灵魂总是匍匐在地面上,

以画地为牢为半径,

为了不被野兽们吃掉而变成一缕炊烟,

并和地平线一样沉浮着,喜欢视觉艺术家和音乐家,

喜欢在壁炉旁边抽烟。

当我正在写诗的时候,却发现我已经忘记时间,

不能用母语说出真相,

那么像一个过客,不能造访一次汉语,

也不能用天意干预。

 

2025/5/27

 

二十一世纪的时光组合

 

晨曦,在恢复诗意,

可以俯瞰到多年定居的一座城市,

只剩下一个诗人,让我领略到一个时代的衰微,

譬如:“我被汉语逮住,

并关在汉语的囚笼中,生长不出一根诗意的羽毛。

这座城市便是我的明证,

将我解构成城市的碎片,像二十一世纪的时光组合,

栖居于时光的停顿中,像人世的苦厄,

籍此而命名万物。

是的,我总是以古人为典范,

总是不肯被汉语的末日泛化,

总是在更早的通谕中衍化成光辉的真理,

抑或是变成自己的影子,

抑或是与自己一模一样。

这是经验的重复,让一个早晨聚焦于一个人的琐事,

然后是日复一日地信赖太阳,

直到贯穿一颗心。

 

2025/5/28

 

隐蔽的对话

 

最近,我在感冒,发烧,咳嗽,

大约有三四天的光景,却耗不散内心的痛苦,

像愚蠢的世界把免疫力弄错了,

一直沉浸在新冠病毒的恐怖中。

我坐在一辆大巴车上像一个蒙面人戴好口罩,

在掩盖更加隐秘的束缚,

并伴随着上班族加入更为隐秘的空间,

以文学起诉道德的疾病,

宛若进入古拉格岛,

和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一样走在俄语的刀刃上,

让真理的肉身在场。

此时,一个孩子来信问我:“今天头疼吗?”

我说:“孩子,没事,勿念!”

此刻,隐蔽的对话生成一个特殊文本,

让诗的意蕴变得繁复,

犹如自由的维度,在有毒的汉语中转换诗意,

犹如汉语刀刃上的寒光。

 

2025/5/29

 

当我老了还在安抚愚人

 

语言的根茎在心中蔓延,

从唯一的词语到任意的词语,在恢复神秘的诗意,

应该是追溯一朵罂粟花,

像从保罗•策兰身上完成的自证,

开始碎片化叙事,在拒绝古老的真理,

从不吝惜对意象的赞美。

我是能够适应岁月嬗变的一个人,

不会憩息于偏见,

当然是有另外一番景象,至少是如下所述,

在变成另外一个诗人。

来看一下吧,当我老了还在安抚愚人,

开始不为人类说话,

以离题的灵魂在说:“哎,来呀,到海上来。”

那个骨灰瓮不是这把空椅子,几乎就是一场罪行,

为我点数着时间,数啊数,

让诗歌攀上了夏天的花朵,

像花蕊,也像蜜蜂。

 

2025/5/29

 

只是一个卜辞

 

从喧嚣中活过来的人是孤独的,

譬如:加西亚·马尔克斯,

等于一个寓言,活在百年的孤独中。

可是,我继承了孤独,

总是在汉语的子宫里学习沉默,

让自己活在自己的胎衣中,以汉语的脐带呼吸着,

归根结蒂只是生物学的课本。

说吧,有些人是阴魂不散的,

也把我弄得像屈原的样子,

把过去弄成假的,是一枚粽子不能给楚国最后一击,

在一条江上招魂,又纠缠在天问上。

还要等什么呢?让我如常地降临在一个夏夜,

让我冒充楚辞的一个声部,

再次变成弱小的孤独,只是汉语的意外,

只是一个卜辞。

 

2025/5/30

 

让记忆看见我

 

兀自现身的食人兽,吞掉了仅有的一个白昼,

又在一座黑雕像中睡去,

使得言之无物的黑夜无法结束。

是谁颁布了禁言令?

在把俄语变成汉语,又把汉语变成英语,

两种语言的流亡,第一次是到达意大利,

开始说起日瓦戈医生,

像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的选边站,

被迫放弃一个奖项,

说起1960530日的一件事儿,

说起该死的人被时间俘虏了,又把快乐说过一遍,

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社会——

那是流亡的汉语到达北中国,

是啊,我在用汉语重构时间和语言世界,

想把2025530日变成一样的,

把我放在隐喻里,配得上返璞归真,

比光的骤雨还要快,没有什么能够让我置身其中,

没有对称的坟墓,

让记忆看见我。

 

2025/5/30

 

再慢慢说吧

 

伤痛又起,却要归咎于我,

因为我决定在平庸的生活中与神对话,

完成一次救赎,

掌握住自己的生命。

而我总想以诗治愈伤痛,或治愈一个真人,

犹如用一双手触及自己,

哪怕是自己近在咫尺,也要寻找灵魂的答案,

然后爱上一滴眼泪,

并把一滴泪水装在透明的一个罐子里,

养一养灵魂之伤。

再慢慢说吧,我的致命伤是把我交给固执与骄傲,

比如:“以诗联结本心,

又好像是遇见自己,或在无缘无故地离开。

那不是名人传记,但也看见了生活的真相,

即是明知道没有什么安慰可言,

即是在黑暗的时间中从不拒绝自己的际遇,

在说:“罢了,罢了。”

 

2025/6/3

 

自画像

 

六月三日的半日已经过去,

以此证明过去一半的疼痛镶嵌在半空上,

不是琉璃瓦片,不是被烤焦的面包。

像太阳的不断变老,

在阅读我,让我逐渐消失在一粒尘埃中,

或重复着尘埃,

那是肮脏世界的贫乏和狭窄,

做了一个影子,总是倾斜成语言世界的一条边界。

但是我曾经无形,

那么像是一个真正的灵魂,

可以是自由,却不可以停留在半空,

那么像一首诗正在其中诞生。

是的,我在用诗歌回答自己也在回答全世界,

几乎是在复活自己,

胜过于写诗的自己,

因为北中国而闻名,或是呼啸的一把刀锋,

从不惧怕疼痛的风声。

 

2025/6/3

 

在骇人的真实中隐藏寓言

 

在世上,再也没有羡慕的人,

都是羞于为人,

这是一首诗的引子,也是一个人的流亡史,

说出来是如此荒谬。

现在,我深陷在汉语的集中营中,

已经耗尽了我的半生,

开始断言我的后半生仍是流亡,

如同把汉语说成拉丁语,宁愿作为语言世界的明证,

堪称真实:那些刽子手,奴隶贩子。

若想拆除苍蝇的翅膀,那么就要拆除交缠的欲望,

在骇人的真实中隐藏寓言,

真的,我没有任何隐讳,

像伯特兰·罗素那样在揭人短,在等不幸自行消退,

我怎么会屈从于同类相食的诱惑?

怎么会是其中的一个人?

我是有救的,将是最后一个人,

将是从汉语集中营中逃走的一个人。

 

2025/6/4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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