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初审 于 2013-8-16 21:11 编辑

我有露水三千


一年了，我，仍喜欢在黄昏的河边
街头的拐角，站成一排排结不出果子的空荡荡的悬铃木
看落叶一片片，如岁月一点点，先离开自己的身子
自己仍两手空空，牙齿也关不住风声
踏着铺满煤屑和时间的道路
站在砌满欲望和伤痕的道路，写不出打工的诗
写出来，蚂蚁和秋水不会说出喜欢

其实，我写不出打工者的苦难、孤独、寂寞，我没有写出来
写出来，会让人不安
比如：我有喜欢的动物和植物
我有露水三千
夜夜外出的露水，是我品行不端的女儿
我有这个黄昏别人看不见的辽阔和苍茫







大河，或大铁器时代

——有序
河流，她在努力。努力想，花光她身体里最后积聚的一点金子，给始终陪伴着她的两岸。包括，用脚踩踏过她的无数牛羊。包括，朝她吐过唾沫、撒过尿液的麻脸张三。包括，半夜用她当过草纸，洗过下身的寡妇翠花嫂。包括，河流两岸明月照过的旧楼，和照过的英雄、侠客、妓女、氓者、贩者、耕者、村夫、兵者、戏者。河流的流向，生生不息，仍在向前奔涌。在阳光里，她用欢聚表达喜悦。


（一）
他与河流。都穿着六月的棉袄
并排坐落在时间的竹枝上
拔动身体里的指针，定时改变水的流向
他常在自己的杯盏里玩蛇
吐火，吹箫，骑烈马。洞察世事
沿途撒下粮食，拿一颗头颅
抵押给布施者

（二）
丹峰峡，明月楼
他用露水清扫踪迹
用歌喉给春天布道，用竹枝舞起剑花
他用梅坞隐藏姓氏和身段
扬起水袖。偶尔，取人性命

此刻，他用竹叶青杯
邀我饮菊花酒
饮毕，与他互道“珍重”
我们。互不认识

（三）
前面，隐隐地，跑过一个古人
又跑过一个古人
他回到了更前的前世，更前的前世
布置峰火，警示后代

他在即将找到人群的一刻
他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在偏重于唱和说的时代
赤免马和偃月刀早已落草
且成遗址

（四）
他还年轻，没有谁看出
他老态龙钟。走路时的样子
正如一只苍鹭，细长的腿，有机器工业发达的蹼
他小心地踩着河草的遗体。撬开泥沙
一遍遍地，寻找鳅刚产下的籽

（五）
她着青衣，披秀发，手指兰花
扬起宽八尺的翠裳
她穿着崔莺莺的脸谱和身段
在碧纱窗下画了双蛾
又拂拭了罗衣，上了粉香浮涴
她唱：这般身子不快啊
你怎么不来看我?”
她不知道
普济寺有难，还在后头

（六）
没有人再来相见欢，星光寥落
没有一杯酒为了等候，没有同一个性质的月光
探出头来，干了你这杯浊音

只为今夜月
你提前打扫了庭院，提前把手洗干净了
把手反复地，在刀锋上试擦多遍

（七）

雨绕开梯子，转运出去
身体里蓄藏已久的悲悯
屋脊深缩着羽毛的麻雀
突然间，他跳了出来，在树的弹坑上舞蹈
浩荡的白光取走它的影子

雨水晶亮
蹄踏在虚脱的梯子上

（八）

湖水涨得慢了些
苍鹭的细腿叉在水里，他不怕湿脚
他一生都缺乏艳情。三十年前也是如此

他一再拒绝
白露和潮汐的承欢
宁可让嫦娥孤独

（九）

肉体的屋子黑洞洞的
不知道是谁在身体里打洞，叮当，叮当响不停
制造花边新闻，或造制金鱼的大龙眼泡，给满腔的血液退烧
给屋子外面的旷野，取金鱼的眼泡照出一条道路
或也不知，是谁给今晚的月亮套住了脖子
反正整个的大屋子黑洞洞的
如果天空趁黑垂下这根绳子
不知还会套住谁的脖子

突然想起，今天还只在初三或初四
突然想起，今晚天上月，该照临夜归人
黑洞洞的屋子，该当有夜归人
探出头来，静观天象

（十）
河流，不管她的流向
河南、湖北，俱有可能
作为一条卧着的弦，她的命运
由两岸的村庄决定，弓
需要把箭射出去多远
弦就把两岸上的芬芳、云朵上的牛羊
射出去多远




《五金车间：一只被病痛折磨的狮子》

五金车间的各个关节都隐忍着疾病
成为机器设备跑动起来越来越迟钝、缓慢的原因
作为钳工，他每天都用牙钳去表达事物
有时，也用牙钳，表达
日子的寂寞与肥美

车床正无休止地、不可抵抗地承受
他纠葛不清的手势
与机械的撞击
他的手淫和抑郁得到满足

他总爱把生活隆起的部分，简单地
比喻为五金车间的乳房
一只被病痛折磨的狮子，牙齿日渐衰微、松驰
愈加羞于预见和说出

  
《要穿过河水进入生活》

五金车间。小
小得容不得左岸跳凳河神赐的涟漪
跳凳河，常被排斥在十几米远的地方
隐约可听见鲤鱼
喘急的呼吸

车床蜷曲着黑铁的身子
呈现出雪山上经幡一样冰冷的表情
张娃子摆弄着它
有甚于摆弄他身子里的羞耻和不安

药水的气息和死鱼的眸子弥漫天空
小张娃子蜷曲着身子
在跳凳河左岸的五金车间
落在尘世，落满尘粒



松林湾：笔名，四川乐至人，本名王昌东，现为四川宜宾一企业员工，先后有作品入选《2007诗歌年鉴》(杨克主编)、《中国当代青年诗选》等，先后在《四川日报》、《诗歌月报》等杂志有多首诗作发表。曾被纽约中华诗歌联谊会重点推荐，发表古诗词36首于美中文杂志《时代周刊》。联系方式：wzd626@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