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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振周 (ID:震周)

精华作品全录

2013-08-14 16:56:37

本帖最后由 初审 于 2013-8-16 22:22 编辑

抽屉

翻开木板的另一面,静静躺着的
当然不会是一张照片,或年老的发夹
而是一个成年的小黑洞——如此完美,
既能撕裂时光,又能吞噬伸入的手指
我很少、哪怕迫不得已才打开
里面装有多年前的笔记本,毕业证,
零钱,钥匙,CD,护身符,失踪的哨子
——仿佛是长久以来的所有积蓄,
它们,甘愿禁锢在这个监牢。



部分社会学

当人们停止迁移,满足彼此的庭院气息
一朵火焰以燃烧的宽度丈量局限
而现在的生活确实充满奇异和荒诞
我们可以在某天私自生产一群气泡
飘浮,磷光般的色彩在松林上空变幻
因此得到更多的梦想和压迫的机会
不可以想象的,田鼠在洞穴里繁殖和野外觅食
当接近土豆的领域时,或许已经成为目标
巨大的瞄准范围,纵深得似乎一座早晨的山谷
谁愿意在晨雾里暴殄?
仿佛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回头时
却被称为逃跑的无产阶级叛徒。




重返38号公路

从码头登陆
一个半岛向我展现
腐败的气味在海风中扬起
我曾在这里感染鼻道咽炎
往后,拖曳了整条防风林带的声响
距离我足够远时,每一场热带风暴徒增的气压
便注我的血管,蜻蜓也开始低飞,盘旋
密谈如何逃跑和避开灾难
如今,我又再回来。
沿着古老的海岸线
海蜇加工厂继续吞噬盐粒和海的软体
透明的乳房,隐形的骨骼
被飞快的刀子切割成条状
锋利前进——
而我,渐渐失去抵挡
一排排茂密的松林迎面而来
再消失于倒后镜
仿佛在重提一个年久的谜团:
一个精神病人
在他所熟知的38号公路
弑母弃尸
在这里,虽然容易获得阳光
和海水,很多时候
我更想了解他的病历
和他所丧失的部分。




大海以外

我从一个诗人愉悦的诗句
找到忧伤的闸门,除非能证明我的夜晚
只拥有一个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看不见大海正在酝酿的热带低压
看不见离群的鱼
看不见鳞片上的地图
我就此一知半解
所以,我无法亢奋
无法在你清丽的早晨中早起
甚至与红树林青涩的种子一起腐败,
脱落大海,它们将要漂泊到哪里?
放鸡岛——
另一个崭新的国家——
不可能!
海港被铁锚封锁,最终,只可能被穷人
拾来充饥,带来少量的营养,和一门木舵;
而来访的丑礁与巨蟹,油轮与舢板
他们只想得到淡水和食物
他们的女人从不登陆,这让我妒忌
这些逃离祖国的难民,来自1987年的越南
和海底,那里发生小股的骚乱和瘟疫
村民接济他们,给他们粮食
并为他们的逃亡经历所吸引。



论生存
       ——致麦坎德斯①

我害怕寒冷,所以生活在西南海岸线
人们常常骑上摩托车从半岛
穿过醇香的芒果树、龙眼,荔枝
啄食平淡空气,不忘向海水倾诉押韵的方言
我知道,如果眺望——不亚于荒诞的风景画册,
也曾想当个流浪人,为了摆脱一个热带风暴
你却无所畏惧,我不过是从外面回来许久的海底蠕虫
自恋、自困,钻进泥沙寻找乐子
好让软弱部分、葡萄嫩芽在雨中舔尝孤独
是的,我感到了孤独。
特别穿越弯曲的乡道,靠近乌托邦遗址
那里生长了树、鸟,以及哲人
我该回家还是继续停留野外?
这里始终没有神秘巴士②,所有车辆
都归属国家管辖,包括我的舌头
每天早上醒来都要套上过滤布
然后再向你问好,也许是我丰富的分泌物
——多余的思考?在平坦的旋涡里呼叫?
最后,一只熊从你的面前走过,以至
无法引起它的注意。
于是,你远离人群的计划失败了
不过是从思想的触角长出一个绯红水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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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理想主义者,徒步者。全名Christopher Johnson McCandless,在富足家庭长大,成绩优异,运动菁英。1992年进入阿拉斯加荒野地带试图过一段隐居生活,四个月后,一群猎人却发现他腐烂的尸体。
②克里斯托弗死在一辆遗弃野外的巴士。



致天文爱好者

想象着——穿过雾的扩散,和遮掩的树叶
所有云朵都飞往珠穆朗玛峰,为了天堂的召集。
我居住的村子长期霸占一个月亮,却自私得要死。
一些夜晚,常常仰天观望星空,寻找一种宁静
因为海拨低,总是充满浮云和从海面蒸发的水气
难以得到好的效果,这时,想起那些天文爱好者
远赴靠近星光的地点:南极、高原、草原
反正干燥,接近零水分,最好是沙漠,火山口
那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痴迷?
为了一张独特的照片,还是关于生存的焦虑?
弗罗斯特笔下的麦克劳①,他的理想是让每个镇
都拥有一个公共望远镜,一种启蒙或是普及。
我没有更好的设备,只能观看他们拍摄的瞬间
有时,是整个银河被支架吊起在一座山的后面
盘形、伸出的旋臂下垂到岩石顶端拖扫,摩擦着
发出了火花——也就是一些容易被遗忘的
生活细节:如词语间的摄动,和花草的低吟浅唱。
我曾追溯他们的足迹,至少来到一个地点,
微观天文史或中甸的小草原,但没有在那里过夜
星光明亮多了,让玩耍的飞鱼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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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罗伯特•弗罗斯特的作品《星星分割器》里的人物



花生地

多年后,母亲重新拿起锄头开拓一小块花生地
傍晚的时候她这样说着,然后就挖掘起来。
沿海地质都有些咸味,地下蕴藏了些盐
和不少的褪色塑料袋,可她执意这么干
我们兄弟都由着她,她说春节想赌钱
结果就狠狠的赌,并学会了多种赌博玩法。
我看在眼里,输赢并不重要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变得越来“个性”
好像获得一种崭新的活法
只要她能记起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想种植一小块花生地
我们家已经多年不种植农作物
她说红薯快涨到两块钱一斤了
又装有自来水,浇灌方便
再找些优良种子,就算当成观赏也不错。
继续挖掘吧,月亮继续升高
土地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或许过些天我就外出工作
当葱绿的花生叶子在海风中飘扬
我的母亲,只要她笑口常开,知足常乐
而埋在地下的果实
必定汲取了整个夏季的阳光,和经历了
好几个常规的热带风暴。





星光收集器

整个夏天,避风塘狂长的红树林像入侵的
行军,大沟口东片已经沦为它的殖民地
喜欢在夜下海堤骑自行车的阿富,掉下水闸后
不止一次向我说起这次车祸
我当然相信,受伤的手臂没有捆上绷带
似乎故意裸露伤口,说服别人才不费口舌
我们对他的遭遇不感兴趣
弟弟倒想知道发生在哪个夜晚?
整个夏天,他都在观望星光
并记录月亮从初一到十五的亮度
证实爷爷的种种预测:比如,今天的风有多大
甚至在白天,就能预知晚上是否可以看到星星
后来,弟弟不以为然,他说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但没有说出来,只说到时候就会知道
于是,这一段时间变得神秘起来
有时,他会长时间打磨一块玻璃瓶底
结果十分糟糕,当然会磨得模糊不清
才喃喃地说,不磨好过磨!
或在地上画一些线条、形状
再用木棒连接起来——只有他才看得懂的图纸
几天后,发现他明显受到了挫折
终于,他愿意分享这个想法了
他说要制造一个星光收集器,邀我一起合作
完成后可以将俩人的名字刻在上面
然后描述起这个机器:“肯定要使用很多镜子
你知道,镜子将星光反射到一个容器
比如瓦罐、纸盒……当然,我们可以设计
自己想要的储存器,也可以像笔筒的样子,
有个水龙头般的开关,需要时
就释放——哦,我还不太清楚,让我想象一下
如果多束星光集合在一起,会是怎样?
要不,现在就做个试验?!”
说完他跑进屋里,当然是赤着脚
我们都喜欢赤着脚,跑起来干脆利落
得承认,我被他的计划吸引了
当他端着他的工具箱,还有那片糟糕的镜片
返回时,像一只夜行的猴子来到面前
我得收起羡慕的表情
我曾取笑他,特别是那套闪亮的螺丝刀
那是他跟妈妈到镇上赶集买的
代价是呆在商店不肯离开,哭了很久
妈妈才痛心买下,商店的老板当然不明白
一个孩子要整套螺丝刀干什么呢?
而现在,我才算有些了解他
他却管不了那么多,开始忙碌起来
举起镜片对着遥远的星星——对角度,
摆支架,上螺丝,微笑着从盒子拿出螺丝刀
那么投入,似乎
就要捕捉到闪烁、善变的星光
这让我妒忌,他的快乐像家禽的瘟疫
我抱起双手,准备看他出丑
或某个环节出现无法解决的问题,我才出手
才能挽回我的面子
他不知道我可耻的想法,只管用心安装和调试
他问我可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星星?
我当然不知道原因,他也不知道我自己
一个人偷偷在海边烧烤五须虾
他继续说:“你看星光——那么微弱
得睁大大眼睛,还要在晴天才能看见
太阳光充足、明亮多了
但我不喜欢,嗯……记得吗?
去年,他们吵架,妈妈去了外婆家
想妈妈就盯着夜空,一遍
又一遍——才发现星光好温暖
但是,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它们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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