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蝼冢 (ID:louchung)

精华作品全录

2013-08-14 17:35:32

本帖最后由 初审 于 2013-8-17 07:15 编辑

进学解(若干首)


〇进学解•嘉礼•乡饮


筵席在焰火升空之后蔓延开来
屋子不大,但这道侉炖鲈鱼参与了此前从所未有的兴盛之局
荤素未分的芹菜、芫荽、黄瓜、萝卜,在肉脯战中胜出
与妇道无关,但也谈论着破镜重圆
主人――这个家的浪荡子东向坐
与家族血液相关的,不相关的
姓氏同与不同的,融为一圈,并暗暗出没于祖谱
来!饮酒!这清亮的液体助我们完成仪式
女人们热气腾腾,在肉蔻、砂仁、
丁、桂、花椒、大小茴香、三奈、白芷、葱姜蒜的浓雾背后闪耀
在最低处忙碌,她们总是最后一个上桌,
总是最早离席(啊,她们的胃口总是那么小巧!)
我们所能谈论的还有什么!全是她们的阳道与阴德(王道易易?),
后代,以及她们帮助我们长大的事实……
她们为我们鼓乐,献声,等我们撂下酒杯
将她们驱向麻将金花,再唱一首从头再来
献给姓氏隐没若有若无萦绕不去的,蚀骨的,至爱情人
这飨宴从小年到大年,再从初一到十五
它让儿子成为父亲,让妻子成为母亲
让女婿成为儿子,让媳妇成为女儿
让矜而鳏孤之人要为远在天空的祖母升起一座火箭(谁也阻挡不了,
里面放了电视、飞机、杜蕾丝乳罩各一样!)
子嗣们在枣栗花生糖果脯醢中异常迷恋童年,停止生长
家人的勇气与血膋也在盛大之中起伏
上扬,各自闪耀的脸色正在成为雪后的虹
成为不散筵席前的烟火,你,
坐在飨宴的任意位置独自潦倒,欲温清酒
为逝去的往昔所犯下的所有过错独自饮下

2013年2月12日徕园


〇进学解•注经

秋天的晚些时候
对面的山和水还可以继续注解下去
一树藤花还可以再标点
只要细细地考证,攀缘
光感白亮,透漏着逶迤的鸟鸣与鱼跃
这些上古的声源,即便你不打算结识它们
它们也会纠结一场场青史中
若隐若现的成败,一些维不永伤的高洁面孔
杀身之痛与独善其身仅在一念之间
忠贞与美人也只在一念之间
甚至从未谋面,你就爱上了它们不食烟火的所有优点
这个时候,你想念一些人,一些具体的事物
想念经中怀春的少女和吉士
踏破了一条条河岸,也没人采摘
那些藤花是否也这样记忆
尽管我们不再像先前那样赋予她古老的姓氏
它们是否会记得,相似的某个时刻也暗暗结果?
并且永怀于心,不再凋零
获麟之人夹在几行洁净的祷词间穷人欲
灭天理,手持干戈
你的小小的阴谋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噢,古课!先生你看,坐起来了的朝代,方格中走动的季节
竖排锓木的万物,此刻一起涌入
就像一块炭此时不能释放自己的火焰
它囿于自己黑而沉默的实体
你仅能用目光垂钓,在自己小小的城池里与谁为雠
可你根本找不到可以为敌的肉身
一个熟透的形象如膏火降临
它同样不可注解,就坠落了
落进藤花谢丛,而欲篡改的经文
故国遗老的想法便也不似先前那般强烈

2013年2月5日 徕园


〇进学解•儒行

世已无科举,先生你怎能还叫我们
学战三军,坚执这些坟典
可以造就帝师,成为治国之本
你要遍修的所有经史,王制,帝系,道统
均已入藏,你要在每个城市
辟壅的地方已变成工场,每座深山
要书院的也已经成为国家森林公园
先生你,散养在这丛林之中的我们
真的可以担当帝国的破局者?
不足两个甲子,京城里已三变有余
你的千年的帝国不会再来!你的
千年的帝国不会再来!
蝼氏!世虽已无科举,亦无经学
然经典圣训俱在,吾国文明刚大之体
寓于其中,圣学本源可追可索
凡学者可以我之身养经,以经之性命养我
当今之世,千古未有之变局
时间正在倾向有利于帝国的天平
无论怎样,要下好每一步棋,出好手上每一张牌……
那些心性的,政治的,公羊学传人蠢蠢欲动
(要禅让,还是中央集权?左与右与国家何关?)
心怀燮理阴阳之人著书立说
像熊氏一样,游行在媒体新媒体的光影与字里行间
(每个字都可以成为炸弹,已然为犹太水军所左右)
轻水反应堆制造出来的地震,导弹防御系统,星球大战
军工复合体分羹的身影无所不在
还有石油,粮食,种子,水,美元,芯片
高科技以及可以成为类生命体的元素……
各种嗜血的资本都在加入我们的棋局
步步惊心,每一个角落都在成为战场
你,日日课徒,讲经(罪人啊!天地良心,
这帮人没血,没肉,没骨头,安得几条心?)
为诸生注入道贯古今的正能量
为我们讲经邦济世之权舆,天下纵横之术
王道与大复仇,万世太平与大同理想
讲资本的力量正在瓦解,新的棋局正在来临……
这是一个壮阔的棋局, 必将诞生
伟大的战略弈手,在这片腹地已经足够辽阔富饶的版图之上
你手指如剑,划出四夷八蛮九服之外祖宗蔚蓝的遗产
你说,我们正在通往帝国的道路上
帝国未来一千年的血已经流淌在我们瘦弱的身上

2013年2月13日徕园


〇进学解•汲冢书
——给儿子讲史,或父亲的美学

公元前二千二百多年,岁在丙子
禹跟启说,儿子,我快要死了
现在我不能把它给你
那样,我就会背上千古的骂名
他们也会把我训通天下和治水的英名抹得一干二净
你看尧都不敢这么做,丹朱被他放逐
死得多惨啊,我是舍不得你
可这“允执厥中”之道还得继续传下去
在我死之前,你最好到河西去
把你的几个扈随也带去,等我死了再回来
从此之后,天下就是我们家的了
禹让于益,在泰山之巅
为他荐之于天。九年后禹死(陟),
启将益诛之。启的儿子武观看不懂父亲的行为
这岂不是违背天意和先族的意志?
这让天下贤德之人如何看待祖父的英明
意欲奉劝,启再杀之!
这样,天下就真的是他们家的了
四千年来都是这个道理
你看是这样吗?儿子――
——已经睡着了,或许我不该给你讲
这成人的美学,要是讲奥特曼
此时你肯定还当自己是胜利队飞在空中


〇进学解•江湖

饶氏,想当年我们也仗剑江湖
武功盖世,为此南山的松被击伤多次
没有杀父之仇的一缸水沙也练成了铁砂掌
飞檐走壁根本不算什么
一苇渡海出剑比闪电还快
不怕违背地球引力和相对论
比光还快的剑会解体倒流
比水还轻的已经不是血肉之躯
日日想着筑基打脉任督两通
可它们本来就通着的
所以易筋经也不过是达摩祖师的金钟罩假的
葵花宝典你敢吗那样的绝世武功
怎不令人心动可它绝后也敌不过独孤九剑
如果早懂得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
何必搞得像李莲英而始终成不了东方不败
峨眉崆峒武当少林再加上五岳剑派天下已经无敌
人在江湖硬要说自己身怀绝技
肯定第一个挨揍第一个被暗器所伤
那时,曾经的脑残的乌托比亚的我们啊
在真实的江湖里如今都一个个落草为寇剪径为生
在食物链的下游惜命如金
素食茶道与药壶不能确保我们的肠胃还能继续明心见性
客栈饭店还开着但绝不可以在这里打架
雪夜还有但无梁山可上
书画琴棋也玩着但都和美元挂着勾儿
侠义道和法律黑帮通缉令挂着勾儿
鱼肠剑和菜刀是被管控的枪是被禁止的
这一切都与信仰雪恨无关中国梦无关
只那些绝色的明眸皓齿的薄命的江湖女子还令我们时刻冲动着怜爱着
再想就上沙发去这守道的女人啊
那天杀的比尔•盖茨还有乔布斯索罗斯比我们更加热爱武林
在真实的世界里他们何尝不是一统江湖的日月神教教主
我们天天吃着教主的三尸脑神丹
发作了就到离办公室最远的厕室旁
找个走廊走走抽抽跳跳广场舞以保不被绝杀
与解药命悬一线的办公室乌鸦
要么大张旗鼓去簋街块堆崆峒派酒鬼会盟令依然是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
江洋大盗屌丝海龟火鸡各种二代加牛油一锅煮太汹涌了
想当年,我们也以秤分金腰间悬挂明亮的诗篇
一股屌丝的戾气顿起说自己是被时代扣留的孤儿有点自恋了不是没骨气
要么隐匿在来路不明的某座酒吧茶庄或星巴克
听她和酒水珍珠一样昂贵的花枝乱颤的泪水同样来路不明
让你尽快想逃离那回不了首的安慰不再意淫碳粉知己
驱车到九环以外的山林采气吧九环以外啊
像跨越了整个美洲大陆
那时也健步如飞像只鸵鸟似的
至少在山顶可以太极可以白鹤亮翅可以炸一嗓狮子吼
眺望极目,天下江山好歹又落回到脚下胸间
金盆洗手的念头似乎再次将你击中
尽管它已灵性尽丧幻觉鳞次栉比变成了硬森林
囚禁在王府井何必说在燕北的深山里日出日落辨别植物
听风起解看雨妾撒豆成兵像梭罗二世
半块菜地也是赁来的啊葫芦瓜蓏儿没长到一块
隐退和江湖,多么残忍的美学
豢养是如此艰难的里程如同豢养我们的爱和命运的漏洞

2013年3月2日 京城


〇进学解•关雎
——壬辰冬,霾日,与戴氏一起弃城出逃

这一切是在语言中成为
事实的:一部艳史。
并没有一个音节在流浪中找到归宿
而我们已多次练习出体,并将
第一人称成功转化为第二或者第三人称
像出没于聊斋中的性感的结晶群众
沧海之内,你究竟是它还是她!
出城的那辆车也只还在我们的句子中彳亍
如我血液中流动的金属
它装得下足够的孤独与忧伤
每一部分都精准地成为肉身的史诗
但我们缄默如瓶,没有谈论
其中任何被我们频频高歌的死亡
和生还的绝技……你怎么还能询问复活之日?
在成为今天之前,它们
在体内已经相互取暖多个世纪
啊,正是这戴姓之人,小口而洁白的门牙中间
有一条极为妩媚的齿弦时时让我
想起白蛇的前生和被我虚掷的一千年:
定会在渐进中找到共鸣,节奏周期,
且每一句都将成为高潮
一切坚硬的,潮湿的,如我肉身的祖国
入侵你二十八年来保持的沉默
多么硕大的河流,
蜷缩在你清正的骨骼之间!
(克莱因瓶?这是你说的矛盾空间吗?戴氏?)
你坛子一样的乳房流淌的饱满
将我灿烂,将我淹埋,将我
千百次背叛之后还乖乖地回来
将繁花开满我的山你的众多的后裔……

2013年2月8日徕园

进学解·晨史

山。连绵的山。在小熊星下走动。
有时也是天狼星。它成为你的天空。
麋集着扑朔的才华。月亮仍在
深处。以及一些比事实更为遥远的事物
主宰着。那些被驯养的家禽穿过磁力的链传出岁时。
像黑暗中横渡而来的火斑鸠
与你比肩。但也穿过了清晨
清晨正在斟满酒尊。你的山头
即便像坛子。也没有摆到高处
光的曲力制造的清晨。波越而来。像树上的蛇
那唯一的早起者。山包上的
油松。抖落身上不破的月光。为迎接这神祗的歌
射出一万支借箭的船。它雄视的平原。
环绕的连绵。五个省。在低处。一只人间摇篮。盛满清晨背后的事实。
一位王者正在来临
月亮从蚌壳里退缩成一团肉。且
不隐喻。成为仰视者天空的植被
那里也有一块下雪的陆地
此前我们是多么忽略它们的姻亲
它们之间内在的对称
群象制造的早晨也在来临
在拂晓的霞光中加袍一对扑闪着翅膀的天使
山谷。和她的躯干。前面的
身后的。这吟诵的队伍
这清晨。很多步伐和种籽在泥土中就成为了
灯盏



进学解·自然史


季夏伊始,家人异常热爱
经舍周围这些性格迥异的物性被确定为
诗歌和寓言中的结晶群众
它们已渗透到我的领地,碰落一片花萼
就好比碰落了他们多年以来经营的心灵
家人的门户就这样树立着,不容我
染指他们的高洁,薜荔好像不是从离骚走出来的
它怀抱一座楚国的岛屿,在我的夏天却变作一碗
消暑的凉糕,杜仲和女贞,紫花含笑
厚朴和香榧,它们不分立,但也属于不同的科属
无任何象征意义,不品行,不气节
不香草,也不美人,他们只热爱那肥硕的花朵,叶片
南山般袭来的暗香,它们绕满房梁,窗格
凌霄会在五月七日前后重复开放
记在日历上的这一天成为本地自然史的局部拐点
枫杨早些,野山茶和卧龙杜鹃更晚一些
但都有被确定的时辰,而胡颓子
阔叶石韦,箬竹要等到入冬后才松动肢节
它们要越过通常的季节,和雪花一样,洁净,独立
我通常称它为雪花,雪花呵,雪花
就是我之谓寒毒的结香,它从不凌空飘零
二月二连翘一落落谁还敢说是头春的象征
杜衡,金果榄,四季不枯,花期异常重要
花苞成为骨朵,那是一个节日隆重蔓延到内心的开始
它们圆善的形象已经取代我笔下的俄堡天房
你不能将汝兰,菟丝子,铁线莲比喻成他们撩人的青丝
家人的兴致只在它们和引力,太阳黑子之间的博弈
左旋?还是右旋,是生长在北半球的事实
还是南半球的岛屿能让它们改变手性,尽管那是天赋的
射干,山丹,石蔺,藿香,美得你不知它是何尤物
但它们是那么凡而不俗,与我相熟的白前,独活,鼠麴草侵轧一处
枸骨是带刺的美人胚子,但它从来不属于蔷薇科
头顶伞形的总状花序和浆果,你不能否认它不是美杜莎
它不是花之王者,却是这座庄园里的亚洲的玫瑰
它的每一片叶子翻过来都是一架心神战机的方程式
南天竺,辛夷绝非泊自异域,它们是这片土地孕育出来的水晶
橐吾和蘘荷,与我肝胆相照,我才结实地记住
它们的肢体和气味形象,毛茛,香薷,柴胡,桔梗,以及
金丝桃科的合掌草,萝藦科和羊蹄甲属的某个种
这午后的辽阔,我要说,很小的一步都极为奢侈
方寸之间,丰收和衰败都是一种假象
方寸之间它们就将我全部埋葬。这里堆满云
大弦乐,落霞与孤鹜,我骤然失语于地面坡度的聚变
哪怕用一座城池来深描,总结,也无济于事
虫,䖵,蟲,请将这些佩戴这一姓氏的名词置于它们的肢体之上
请它们汲取,吞噬,传授,败坏,然后金蝉脱壳
飞鸟描述天空,飞,飞与不飞
但它们的飞不会葬在天空,永远不会
此刻,我只关心我的坡地,土壤水,植物的唯理语法
我知道,天空所有的灿烂都会在这里汇集
原本属于我的词全部停止飞行,我始终
没有成为卜梦的那个人,没有成为没有命名的躁动
在这里,我只能是一艘罹难的船
无从起飞,就像一张网,你逮捕不了风声
我每日踏访的扁蓄,车前,薯蓣,半夏,苏门白酒草
时时都在成为我词语的敌人
你不得不谨小慎微,对你不知道的,怀着敌意的
名词,从高处降解它的毒性
山鬼系列的菌类长相妩媚你可以不敢,但这些野菜
它们以季节和时蔬的名义在你身体里循环
被你中毒,又被解掉,本草中它们从不被称作爱药
它有你煎熬不了的精准的药性
它们被采集,悬挂,家人擅长的节制,那种高尚的
迥异于花朵的气味,被匀称地截成短句,以克
论称,每一节都可泌出一只骨笛,或洞箫的茑萝
鬼血叶,多么令人钟爱的名字,我钟爱它黑而暗红的杀气
钟爱它聚头蓟一样的脾性,它不可能在汉赋中降生
唐朝不可以,宋朝也不可以,闹羊花俗称曼陀罗
它能毒死牧羊人的马圈,你却把它当作圣徒的内心手册加以修炼
糖莺子的确不是羽族,腐婢也与小家碧玉无关
刘寄奴,白英不是战国铁血的直系亲属
豨薟,蝟实,白马骨,木贼,鹤虱,它们是永不苏醒的地龙
家人的腹韵竟是这样一群守灵的词,在暗夜还魂为血,肉,羽毛
鲁莽地折戟于你的眼睛,降落在这
小小的语言之岛。落入这诗篇的肺腑
巴天酸模,乳浆大戟,刺天茄,透骨消,菝葜,被割据,侯守
栝楼,牛膝,麦冬,冻绿娘和红蓼,引领一群政见成为暴动的圣词
一些重要据点重现杀伐,盛败此起彼伏
但我说过,丰收和衰败都是假象
一片决明,是谋局的重点,是这片坡地的大历史
没有菊花,也不会纵容茱萸
通脱木是一以贯之的,它几乎有芭蕉叶肋骨般的宏大叙事
雨打芭蕉,同样可以用在它水性的身上
商陆,博落迴羚羊挂角,在并不高明的高处坐看云起之妙
而那仍处在低处的蔓龙胆,沙参,鸭跖草,杜茎山
蛇莓,地钱,石斛,委陵菜,牻龙儿苗,以及它们更多的邻里和敌人
它们不请自来,是这面坡地上的宫商角徵羽
它们是风带来的事物,屋顶上的那些介音:瓦松,槲蕨和泥炭藓……
并没有步入骑墙者的队伍
可,我已经将一口井和一倾池塘(的茂盛)扣留
将一个时代和南方世家的记忆扣留
这里被更大宗的事物统摄着!谁供给它们食物?是谁?
当我说出,我在害怕这个世界的什么
你注定会碰到荨麻。你藐视告诫和一个活着的词及它的杀伤力
词语背后的物,意识,陌生再次成为了物
疼痛像一把着火的罂粟在肌肤间破茧,在经络之间跳跃
终于,你在一种辽阔面前投诚,深深地闭上双眼
略有晕眩,但没有松手!你要让眼前的这一切
暗下来,挡在你的外面。疼痛是多么迅捷的一种删除能力
可你之外面有什么?你之里面又能有什么?
你的五脏六腑从来就是一堆灿烂离析的星云
食物和疼痛成为我们之间唯一的秘密
它们如此完美,瞬间成为垂直记忆
成为你我不堪承受的。你,从未像现在这样
被它们的自相似而生成的硬核步入事物的坚硬
但我终于要说出这隐忍的亚热带藤蔓植物的王中之王榼藤,它不是龙树
它的美,我从未踏出,你多么疑惧
兀自站立在那的是不是白垩纪的海底
它果荚中孕育的种籽成为一种错愕与惊魂
它的每一粒果实掉落下来,就像掉落一只乌龟
而它身上的那株槲寄生,多么像我
多么像我,一卷花经的附录,家人的,依着它的血
开出一种你从未见过的花!
“这就是我们的大血藤!大血藤!
它垂下羽状的绿荫,复叶的冰凌;
一窝窝鸟蛋蓄满果荚,雨季过后变作一条条振翅欲飞的蛇。”
它曾是自然教我高度赞美的美学,不是崇高
而是繁复,繁复而琐碎,琐碎而共和
共和而成为元素综的文本族,这就是藤的文本!
晨光提炼的宇宙方程式!除了风,雷电,山丘,没有人能将它修葺
它在时光漫流的水波里孵化出一座教堂
一只又一只青蛙和雏鹰
这足以让它成为我们的全称




进学解·待访录

要来的人。向你推荐了他的哲学
即将成为鸡汤。灌溉京城。将在全球成为一种
确切的心灵流体。他责备你不看他的书
将他的滋养和见解当作随意当中的一种
要来的人正穿过泥土。从地铁的某个口
冒出。朝山上赶来。这种急切扰乱了一部过往史内部的安宁
也正在成为另一种失落。那里的
浅生存。浅历史。浅哲学。浅修辞和宗教
在无言。停顿。左右逢源。学与学。案与案之间滋生
要来之人探赜到竖井里正在腐殖的深谋远虑及它的
回音。迭代。或失落千年。再一千年
复辟就如你使用过的一种修辞:一条河入侵另一条河。
这块菜地则是你某个朝代强志固体的书生意气
它并没有被镶入本地方志
你守着它的清辉和饥饿。你可能爱上这无辜的丛林吗
所幸的是他的鸡汤带着普遍的见解
一种出了他别的不再重要的概观
比如打坐。冥想。对世界预言。将未来的与过往进行灾难性对比
这在他的内心已明确多次。他把它叫做爱和医治
在爱和负罪。灾难和预言学的交错之上
一种完满能够被证明。说明它本来就残缺着
你想这柱香他还不到。你就到山上去走走
如果更多的失认降临就让风去收拾吧
让这座青山去承担他的名山事业
你想象他走到平原将尽的地方
就回去了。整个山下都是匿名的回旋的余地


进学解·岭上代答

在这铁壁银山。腐烂之气弥漫
髣髴积了千年
先生,世间已经没有了科举。
也没有了经学。居此深山岩穴,有用么
你看这大雪断是壮美。却了无人间生趣
只见得松鼠和琉雀在嬉戏
经书里纵然有许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可如今的天下已不是儒者的天下
先生举书曰。世虽已无科举。亦无经学
然经典圣训俱在。吾国之刚大之体
寓于其中。圣学本源可追可索
凡学者可以我之身养经。以经之性命养我。
何不束身潜修。足征先圣大德之万一
那么。儒者何处去。
先生说。此世政教分离。唯有丛林。
入世为清修的书院。为社群的辟壅
出世为真一。道一。体一
自有圣人先知以来。何尝不是如此
圣人神道设教。道之德也。尤言仁者。心之德。
故可谓道心。乃可举道体
吾人信仰。身。心。体。道兼举
经生有心向学。却津迨罔闻
而立之年。一无立功之心。二无立言之力
三无立德之能。事事不饶人
很多时候。漏掉的比记住的多
先前泛滥词章。本着泊来的宪政假肢
沽名钓誉。肉身冲动。先生
可有捷径。送我一程。
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三十。人生长序。合于阴阳变化之道。
但也不仅仅只是说年岁。乃通五经六艺之学
诚可立。春来草自青。你去管时间做什么
神圣之人生的确有为学次第。
人是万物中的灵长。即便是不学也通人伦。知天理
但学。可通往神圣之人生。
何为神圣。事物之始终明白
心道两通。生死互证
为学者先立其志。诚其意。反其身。修其德
而为学之次第先为经之师
凡学。从小学入手入经(贾言。说文乃真舍利子)
由经互证。再由经入史。
经史互为表里。再由经史入本体。
学始出。此经师者也。由经师再进。权舆三教。
方可为导师。此有横渠四句教
导师者再进。为众父。大德
庄子谓之见独者。大德再进为圣。
止于至善。极为神圣。


进学解·慎独

这些年的对答。总结下来
原来只说了一个字。
可是这个字也不再有可入手的地方
两厢以默。只有些岸然
其余的逐见弘大。然此字非我所愿也
虽然不似一个结论。可哪还有多说一字的可能
先生喟然。道与言。总要择其一端。至不可言说处
或可抵达得。那已是最高命名
其混沌泛然湮没后世诸多的脑力。博业
它不解释发生和源起。它什么也没有说。虚位以待
你我也自在其中鸿蒙无际
而先生也正视自己多年来的疑俱
这几千年来。似乎根本没有长进一丁点
我们回到了他们的过去。就好比恐龙回到了鸟
或蜥蜴。说了这些话心性也难免潜动一些
还要剥下掩藏在古卷中的那一张张面目
这是多少人的一生。多少人的神圣罪业啊
心上不去了道便也上不去了
心是另一维度上出的唯一途径
古往今来之先圣大德。所见之宇宙六合与吾人无异
唯有心不役于物。又为物所载
此言一出。顿觉大妙。无古今而后
能出入于无疾


进学解·燕居


你。至少和你。还停留在那个山谷的冬天
  对门徒和示答毫不上心
  你下劈的动作正高高举起。即将一分为二
带着各自的见解着地
  一道蕴藏在树的躯干中的自然的方程式
  像缫丝一样的小宇宙将被瓦罐一样破解
那个时刻你根本不会记得花朵和果实
  这些本属于它的从泥土和岩石中汲取而来的
  附属物。你也不会再记起树和它那连着骨头的肉
你要劈开的木头。里面有着坚信的火焰和饮酒抚琴的寒士
  你高高举起的在头顶酝酿
  等待下劈之后。诞生的事物。
这四周的岩穴和厚厚的浅薄
  本是你的河山。你的祖国
  一声轻响。并非大气中那只骄傲的蝴蝶
在地球的这个角落发出。传递到宇宙深处的每一独立日
  你高高举起的要劈开的
  是一个一万年以来无须证明就成立的
    洞穴
那只尚未隐喻完的,在飞的鸟
  路,是它的内脏
  两个世纪以来的大雪夜你仍要踏着它回山上去
  凹凸仍然是平坦的一种概括


进学解·母神赋

大母神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
一段晶莹剔透的光阴。以族属。母题。原型。图腾的意义
上升为自我。她裸体。气息远古
肉身和岩石生长在一起。贯穿我们的姓氏
我们从它身上掉下骨头。眼睛。嘴巴
掉下听和看见。掉下肉
它就是那个我们可以称之为母和亲的人
她庇护我们。和部落里所有俊美的族裔
她用河流喂养北斗七星和四个各有所指的季节
三百个男人进入她的身体。又从她的身体里出来
她召唤我们。不计较我们身上的汗渍
和虚弱。在她身上我们能作一个男人想作的任何事情
深深地吮吸。潜行。在松火和肉香中累得像一只鲍鱼
她不曾放走身体里游弋出来的每一粒种籽
她将它们栽培成我们。天官。冢宰。药师和神仕
有一颗正直而浩然之心的部落青年
它们带着山海里的鸟兽虫鱼与黄土的腥膻
在这个家庭里鱼贯长大。每个人都有星辰的名字
它们的血。走到大禹治水的年代已爬满山经水志
在蕨类植物高于乔木的丛林里成为人祖的一个子集
每到夜幕降临。我们像潮头的羊群
回到她的码头。拥挤着。嘶鸣着。挥舞着。毫无倦意
大母神时刻都在怀孕。乳房披着星象。氤氲而潮湿
挂着粒粒珍珠。两坛永无止境的蜜饯啊
她让我勃起如一棵充血的橡树。根系繁复而持久
大母神安静。妖娆。一条滚烫的舌头在树冠轻轻一口
我们就会爆炸。每一片骨肉都碎成自由落体
炸翻河床深处所有的水藻。我们是她树形枝干上的果实
没有父亲的她和我。同结在一棵河流的枝杈上
我。以更加深刻的勇气钟爱着大母神隆起的腹部
爱着她下滴着葡萄与蝴蝶的乳房。她使我嗷嗷待哺
双眼擒满泪水。也证明我从无叛逆之心
我与神农氏为部落的身体研究星宿与天象
治理他们的体魄。在方圆以外的晨昏
猎杀雄鹿初生之角。推演钟乳。蛇床。远志。续断
配以肉苁蓉和薯蓣。药石的气息使我们更加肉感
这些宇宙间自然的方程式变成体内不息的火种
一泻千里的骏马。岩浆公牛的良药
我们将俊美的后裔源源不断地送进她的体内
让他们变作一条条火鳗。沁入大母神的心神
大母神是一条波涛汹涌的河流。她容纳所有的鱼类
它们在这里繁衍生息。领取她分娩的食物
有时候。我是说有时候。我多么想发动一场战争
弑杀大母神。让男神取而代之
(但仔细想想。这多不可能。随便回到昨天
或者跳到时间的背后都会酿成血光之灾)
她盘踞在不可逆的源头心安理得。在她的时代成为众人的光龛
我们不能习惯没有大母神的部族
从她的身躯里孵化出的那种让人温暖的东西
照亮了我们每个人的内心生活
她足以证明隔壁犹太氏和古莱氏部族上苍造人
是一个荒诞的传说。她就是女娲氏
她四肢清秀。无暇而完美。令人一见倾心
嗓音像山体中沉沉甸甸的白玉
从体内汨出。又滋养着整个一面山坡
我们都流着她的血。是她血系的总和
她就是我们称作祖先的神。玄牝之神。或者
一个关于谷的比喻。在她的山谷我们只能
看到我们与自己的影子血肉相联
它的河流和意志的交集――大盆地和湖泊。在骨骼深处
祖先有多宽广她就有多宽广。河流有多富饶
她就有多富饶。这就是大母神。我们是多么爱你
爱你的乳房。爱你永不枯竭的河流
一个男人若失去你的召唤。会蒙羞而甘愿断头 自宫
你赐予我们新生的欢愉。你使我们成为每一次新生命的父亲
我们曾在赞美中获得上升。我们为你播种五谷
采集药草。为你铺好鲜花的床
心里不断扩散的阴霾。雷霆劈开柞树白肉裸露的恐惧
只有你能为我们驱散
你肥沃而平静。洞悉我们小小的阴谋和心思
你将月亮藏于胸中。将太阳赐予我们
你是我们的魂魄。没有你。我们将变成一群野鬼
你。有如花蔓从人族黑暗时期的大地喷涌而出
你用双手分开群山。让我们继续发芽
我们曾以为你是开不败的春天曾以为
你是从昆仑到若木之地轨迹亘古不变的太阳神使者
但大母神陨落了。体内的河流断了。
我们以肉苁蓉。麝脂。硫磺。天外陨石的方程式
也不能激起或听不到她坛子里晃荡叩壁的回响
她让我们为她浣发。更衣。擦洗身子
脉络里的植物走向
 掌纹里流出一条条青蛇 的身子
调性尚完好无损
柴垛堆成食物。沼泽般倾斜的灵鹫
在乌光变幻的天上盘旋。我们的眼睛随着这群祭司的阴影流动
她示意放她下来。簟席。静静坐下一潭安详
她就是我们即将看到的佛焰苞
她用眼神命令 点火 为她撒上青盐
狼群。无数火炬的眼睛。穿过道道山梁
这堆焰火的花苞。我们的眼睛从中掏出了蝴蝶。花瓣
少女。虎皮。部落的领地。变坏的天气。各种事物的未来
内流。上升。合龙。花冠定于一尊。
这团透明流体。斯人独坐的流体。在花轴上生成一只浴火的凤凰
银河系在她的头顶。这是她发髻上的花环
那只盘旋不去的灵鹫在我心里萦绕不去
断成一节一节的歌队
我们的大母神陨落了。她不再怀抱陶罐
骨质的矿苗在下行的事物中随着河流悄然进入
进入我们的笑容。牙齿。胃。我们
把大母神安详而雍容的坐姿刻画在山洞的岩壁上
用鹿血和鹤顶红点出“母”字里的一对乳头和“美”字里的大
将她与之前的母神排比成香火。一万年来从未间断过的我们的生活
做完这件事。我们仿佛自己是自己的祖先
那个时候的我们早已成为烂土。或以植物的面貌出现
大母神是我唯一的怀念
启明星在晨光闪烁的鲜花中徐徐隐没。太阳升起
我们拜在新的乳神面前
她为大母神亲手所育



进学解·接着圣人讲
——癸巳秋延安贾勤离京,以忆相会。


  非如是我闻。大意是说,京城是一个
  需要不断重来的地方;  
回去在另一头,是另一个境界。
  法中无法,也不会在法中会法,
  圆觉的境界中体会到的不是圆觉,
易中也不是体会易,易譬如连接之闪存,闪存即灵感,
  即燃烧,直接读易者都泥执不化,
  任何东西直接硬上,注定无功。
要拒绝那些迎面而来的,要击穿文本的表面。
  我们只能游刃在经典的张力之间,
  每种著作都有其独到的读法,绝不相同。
不是到境界中去,要越过,继续深入,
  而身体高于舍利子,舍利子不过是身体的一个节点。
  舍利子譬如氦闪,生命譬如永恒燃烧,
那个不役于物的,又载于物的,
  古往今来,所思所想,与我们无异,
  都在此三维之中,到了这一点才会有大霹雳,
才会有我们的禅,得则全得,失则全失。
  凡三维以上,在生命本然中,不在学问、讨论。
  生死是根本,跃出三教;
但生死只是青年时期,上出则为诸教根本。
  通会之际,人书具老,所谓御道共存。
  但眼下不可能再上出,那需要永恒的时空支撑,
那盘旋不下的我们既不想深浅于史,
  也不愿回到大地,我们的未来仍在枝头。
  六经责我,七尺从天,活埋之象
  何其古寒。

记癸巳春一次传席(2013年4月17日):此次所谈甚多,其中有曰,汉以后书,不读久矣。普通读者欲以读文学书观念贯通经典,无异天方夜谭。此所以他们即使读经典也无济于事。经典各有其读法,譬如洗菜、炒菜、吃菜各各不同。所以,没必要与当代人纠缠,上友古人,执今之道(今即易,即未来)。西方,我自维柯以下全部斩断,加尔文斩教、维柯斩思、但丁斩诗。海德格尔尚且不足,齐泽克辈何足道。关于生死上出,鄙谓诸教中,生死上出之后,佛广大精微;仙去道渐远。基督教要复活,儒教到禅宗。
贾生者,不在帝魁之世,独修以自勤,旷世才情,乐夫天命,倾国之重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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