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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春(组诗)

精华作品全录

2014-07-09 15:12:13

本帖最后由 夏文成 于 2014-2-28 08:18 编辑

同林鸟

鸟同样害怕孤独。鸟同样
需要亲情,抵御鸟生的寒凉
鸟无处可去,只能聚集在四面透风的林子里
白日四散觅食,晚上呼儿唤女
唯恐某一只,丢在奔波的路途上
平日大家都相安无事,细碎的话语里
有着彼此的关切与小小的温暖
他们也会遇到诸多麻烦,比如狂风袭来
树林就摇摆不定,大雪压顶
树枝就会断裂。这些似乎都好应付
有两种情况,他们必须四散逃命
否则,从此它们可能就再也无法重逢
一种情况是,阴险的猎枪
从树丛间探出黑洞洞的枪口,另一种情况是
熊熊的山火,像一场致命的爱情
不顾一切地,猛扑而来


一场意料之外的大雪

一场大雪,下在我的意料之外
尽管央视天气预报一再说,滇东北地区
将有中到大雪,偏北风三级
并带有某些小情绪,出行须得小心
我没将它当回事,依然我行我素

今早送孩子上学,我才发现自己
吃了固执己见的亏
世界被上帝强行捂上了一床密不透风的棉被
麦子渴望三层被。但车子不需要
孩子的上学路不需要,无枝可依的麻雀也不需要

但一场大雪想下就下,谁也无法阻止
在强有力的自然法则面前,我们只能忍气吞声
按照既定的轨迹,该干嘛干嘛
就像雪下的大地,处变不惊,临危不乱
默然孕育着,下一个春天


大雪继续下

前仆后继。破碎的天空
不顾一切扑向大地。就像战场上
冲锋陷阵的士兵,前面的倒在了血泊中
后面的仍然奋勇往前冲

洁白无瑕的雪花,闭着眼睛
盲目地飘向苍茫的人间。有的落在车轮下
瞬间变成泥水,有的落在粪坑里
同流合污,有的落在
情人的眼睛里,化成了冰凉的泪水

大雪继续下。轻飘飘的雪花
像一个个一戳即破的谎言,一片叠一片
层层堆积,躲不掉,也绕不开
世界戏剧性地浮肿起来


大家都在谈论雪

雪再一次受到普遍关注
并非偶然。当人们都在谈论雪的时候
雪变得一文不值。就像被人为推高的股价
其中不知有多少泡沫和风险。雪也是
它们报复性地堆积,拿颜色
给自以为是的人类看,让始作俑者的人类瑟缩在
童话般的谎言里,同病相怜
然后再在病态的阳光里,变身滚滚洪流
为大地洗刷遍身污垢与耻辱




雪是盲目的,抑或
她是有意而为之。纯净无暇的雪似乎
想要掩盖什么,或者打算掩饰什么
她们处心积虑拉小襟盖大襟,前仆后继
扑向大地。不顾一切遮盖了丑的、脏的东西
也遮盖了美的、好的东西。一片。一片。又一片
仿佛一张张冰凉的小嘴,雪疯狂吞噬着世界的五彩缤纷
只剩下白。空洞的白。苍白的白。无聊的白
刺眼的白。虚张声势的白,坑蒙拐骗的白
让你无法判断,浮肿的白下面是
坚实的大地,还是深不见底的陷阱


浮萍

漂。这是我喜欢的生存方式
当然与道德无关。与生活作风
也无必然联系。只是喜欢。一缕清风
就可以将我送出很远。一汪清泉或一径浊流
足够养家糊口。因此我安于现状
于己有益,于人无害。我不会巧取豪夺
也不善阴谋诡计。我只用肤浅而柔软的足须,满足
活命的愿望。一路上,我惯看春花秋月
也遍尝离愁别绪,还有沿途滚滚的化学污水
欲置我于死地。所幸我早已练就百毒不侵之躯
越是污浊的环境,越能激发我的占有欲
不信你看,只要风浪鞭长莫的江湖
都有我的家族,繁茂的身影


春天并非完美无瑕

一个人,在春暖花开时
选择了离去。并非山河已破碎
也非厌世嫉俗。一个人要熬过一段暗淡的人生
需要勇气。需要爱。需要一个
完美无缺的春天。而任何一个春天
都是有瑕疵的。而任何一个人都无力
将自己心中的春天,修饰得尽善尽美,百无一疏
她也是。所以他只能选择离去
踏着满径落花,和锈迹斑斑的鸟鸣
而彼时,雷声尚鲠在喉中
春雨依然,引而不发


画春

如果我善画。一定先画一个你
有桃花的脸,杨柳的腰
以及春风的温柔。再画三两笔春山,一二径小溪
五百亩桃林深似海。当然这些都是背景
都是为你的美,而铺垫的美景良辰
不要轻咳,不要弱不禁风
时间应该是微雨后,红日初升的清晨
几双燕子飞嬉戏在空中。这样的画面已经足够完美
但我忍不住,还想再添上几笔:一条曲径
如扯不断的相思,牵连着远方
一双望断云山的眼


春天的城市

无论给它多少春雨,它也
不会发芽。无论给它多少春风,它也
不会开花;春雷喊破嗓子
引出洞的,大概只有洗浴中心夜总会
靡靡之气中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影
街道如僵直的枝条,挂满喷吐尾气的坚果
伶牙俐齿的小市民一边
啃着情人、二奶,一边骂娘。春天的城市
高楼坚挺,直插云霄,却得不到快感
也无法让天空,成功受孕


空心树

它腹内的空,比我内心的空
更加触目惊心。我内心的空,罪魁祸首
也许是因为某个人,或者就是我自己

而空心树的空,成因何其复杂
可能是人为纵火,也可能是时间的蛀虫蓄意掏空
还可能是,树对自己丧失了信心

蝙蝠在空洞中安家,老鼠兔子自由出入其中
蛇蝎也不时前来洞外探头探脑
朔风路过,也要溜进去回旋三遭

我猜想,多年以前,这条河堤肯定葳蕤一片
那时,顶天立地的空心树
激情满怀,与爱侣于地下心手相牵,地上枝叶缠绵


而现在,空心树与干涸的河床
成为一道时光遗弃的风景。或许只有
偶尔路过的足音,才能唤醒它沉睡的记忆


断头树

公路两侧,那些参天的白杨树
一夜之间被齐刷刷砍了头。断了的脖子
没有血光冲天,只有白花花的伤口
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就像断头的荆天,断头树挥舞着断肢残臂
驱赶着过往车辆。哗哗作响的树叶
不知是在呼告,还是喊痛
但尽皆被呼啸而过的车轮,当成耳旁风

它们为什么被砍头?最合理的解释
唯恐是它们迅速膨胀的身躯,对路上飞奔的人类
造成了某种威胁。现在,所有的树
都一般高,像一排白痴站在路旁


弯腰树

曾经以为,是因为无用
你才得以幸存。以为你为了苟且偷生
甘愿将自己的腰拧弯

所以无论远看,还是近观,你都显得
奴颜媚骨,卑躬屈膝。如今随着人生阅历的增长
我审视你的目光,终于有所改变

你终其一生,死守在那个贫瘠的山梁
毫无选择地忍受着旱魔敲骨吸髓般的搜刮
风暴雨雪的摧残,斧凿的任意戕害,牛马的掠食

于是你不得不把瘦弱的身躯,压低
再压低。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姿态
接受命运的拷问


放马坝

山路的崎岖难行,远远
超乎我的想象。泥浆和锋利的碎石
一路和越野车的轮子死缠烂打

因此,平时耀武扬威的越野车
不得不低声下气,小心翼翼与糜烂的山路周旋
并将一车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放马坝没有马,更是出乎我的意料
贫贱低矮的村庄,像被攥在手心的一把栗子
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赶来接受慰问和接济的村民,毕恭毕敬
接过慰问品,脸上的笑容
比天空冬日的太阳,灿烂许多


没有一片土地,可以歧视另一片土地

无法生长玉米的土地,土豆
却可以生活得有滋有味,长得
茁壮硕大;肥沃的土壤
适宜种植水稻,而瘦瘠的泥土
生长的果实更加甜美;寒苦之地松柏长青
不毛之地,也有杂草安家。没有一片土地可以
歧视另一片土地。就像村里的土财主赵宝
没有资格看不起一文不名的穷二毛
二毛是土地的良心,赵宝则是村庄主心骨
离了谁,都是残缺的乡村
一片土地自有一片土地的活法。一片土地死了
是因为犁头放弃了,对它的耕耘
或者是雨,水彻底将它抛弃


水只懂得放弃

丧失了立场的水,一直在逃避
稍有不平衡,它就往更低处飞奔
偶有风吹草动,它就动荡不安。但水始终
不知道自己在逃避谁。所以水的一生
总是风声鹤唳,总是草木皆兵

逃避的最终结果,是水总是被别人利用
总是被别人占有。所以人们
总是看见一条河流着流着,突然就不见了
一个湖泊,一片海洋
突然在某一天,悄然凸起成了荒凉的高峰
或绝望的冰川。水族们也跟着受牵连
成为冷冰冰的化石

水的一生,只懂得放弃
许多干涸的河床因此成为,大地难以愈合的创口
一些植物因此而夭折,一些人的思想
因此而脱水,一些曾经感天动地的爱情
因此被风干,成了木乃伊


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我跺地面一脚,地面
也回敬了我一脚;我砍了树一刀
树在我心里留下仇恨;我击打水一拳
水以牙还牙,用伤口还击我

你走了,忘了拔出插在心上的那把刀
年长月久,心已忘记曾经的痛
转而将刀紧紧裹住,用斑斑锈迹
给刀做刀鞘


每一个夜晚

那时,每一个夜晚
都将夏日的火热,挥霍得滴水不剩
你辽阔的心里,甚至容纳不下
一个名字,还有迎面呼啸而来的流星

池塘生春草。而那成为过去的每一个夜晚
业已荒芜得留不住一声蛙鸣。当年手植的梧桐
越长越矮。细雨凌乱,庭院深锁
已没有一把钥匙,可以找到打开它的路径

有的夜晚是用来怀想的。而有的夜晚
则成了沉甸甸的包袱。就像敖干心血写下的诗句
当年是一点就着的烈火,而今夜
只是一根受潮发霉的火柴

每一个夜晚,有人对着空洞的夜色
引吭长歌,有人则在晦暗的纸上写下离愁
当你将一个影子固执地镌刻在心里,而那个人
已随春天离去,扔下一地落花


阳光只是一种错觉

刚钻出地面的鼹鼠,眼前一片茫然
地下黑暗的生活,让它们眼睛退化成为
一种装饰。习惯于黑暗的生物
阳光就是致命的杀手

有人说,经常晒晒太阳,灵魂不会缺钙
但事实上,珍稀的植物大多生长于背阴处
黑夜里绽放的梦,格外绚丽
底片上的记忆,只能在暗箱里显影

阳光永远也甩不掉,自身携带的阴影
它也无法照亮,一个人处内心积虑隐藏的黑暗
阳光只是一种错觉。当你执意
向着阳光的反面走去


易容术

他抽身走出原有的躯体
回过头,他们已互不认识
街头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有可能是他的前身
这是他预期的效果。他微微一笑
闪身进入另一副躯体。这是躲避追杀
最有效的方式。当然也有可能
是厌倦了使用一生的那副破面具。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只是想和自己,玩一下比较高明的捉迷藏
很久以来,他处心积虑将自己
隐藏在另一副面具之下。多年以后当他想起
寻找曾经那个最亲密的人,但人海茫茫
满世界,全是陌生的脸孔


喊春

春天不用喊,也会不请自来
无论冬天怎么纠缠,春节的大门一打开
万紫千红的春天,就会蜂拥而入
尽管半途上,会有倒春寒使绊子
会有春旱釜底抽薪

但乡亲们还是忍不住,就像给自己的孩子喊魂儿
动用各种方式喊春。他们用锋利的锄头喊
用扁担上的咯吱声喊;用胸腔里
澎湃的喘息喊,用额头上滚烫的汗珠子喊
用春风一般浩荡的脚步声,喊

直到把每一粒种子,都喊出芽儿来
直到把每一个花骨朵,都喊得心花怒放
直到把每一块土地都喊绿,直到每一片山野
都披上新衣,直到贵如油的春雨
替代他们的汗珠与泪珠,把大地浇透


也写情人节

路过一丛开得很艳的迎春
我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我一眼
然后,我们擦肩而过

今天是19年一遇的双节合一
倒春寒也来凑热闹。西北风吹得紧
我拉拉衣领,袖紧双手。但黄艳艳的迎春花
只能裸露在风中

没有蜜蜂来亲近,也没有蝴蝶
来煽情,世俗的叫卖声
远远高过花丛,淹没了一树花香


这已不是我的春天

到乡下走了一遭。原本以为
我曾经来自这片乡土,故乡也许
还会为我留下一小片土地,让我春暖花开
以为,在满野奔忙的身影中
还能找到童年的影子;以为会有一张
花一样的笑脸为我而绽放,会有一粒种子
为我的丰收而萌芽抽枝。但在空旷的田野中
我徘徊许久,望穿双眼,看到的全是
陌生的风景。一阵春风呼啸而过
使我终于幡然醒悟,这已不是我的春天
从我抽身逃离土地那天。故乡的春天
便不再属于我。就好比
一株禾苗被连根拔起那一刻,脚下的土地
便从此,不在属于它


春天,新生与死亡并存

阵阵哀乐,回荡在
春天的大地上。就像倒春寒的朔风
扫过原野。在春天来临之时
一些人,却别无选择
抛别大好的春光,黯然而去
仇者快。亲者痛。春天,新生与死亡并存
如同原野上,那株经冬历春的树
树体内春意涌动,而枝头那一片枯叶
却禁不住春风的反复催逼,终于
飘落于荒芜的泥土中


吃素

起初,母亲不吃牛肉
这个我们好理解。牛在母亲心目中
就像自己的亲人,流血流汗为一家人
苦挣一生,母亲怎么吃得下它的肉
后来,母亲也不吃羊肉了
说腥膻难咽。其实我们心里清楚
羊一生本性善良,与世无争
母亲又怎么吃得下它们的肉。再后来
初一、十五母亲吃起了素。初一、十五常常是一些
重要节日。母亲忙忙碌碌为我们
准备了一大桌美味佳肴,自己却躲在一边
吞咽粗茶淡饭。我们劝说,酒肉穿肠过
佛祖心中坐。只要心诚,吃了
佛祖也不会怪罪。母亲说,你们不懂就别乱说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思
母亲坚持吃素,不是为了赶时尚
而是源于对生命的珍视和敬畏


雪粒敲窗

雪粒敲窗,就像小鸡
在敲啄春天的蛋壳。急切。繁密
朔风呐喊助威,世界混沌一片
平日耀武扬威的车辆,此刻不得不蹑足而行
本欲吐露衷肠的花朵,不得不将
涌到嘴边的情话咽了回去,冷眼倒春寒
最后的疯狂。麻雀、蚂蚁退回巢穴
孵化关于春天的梦想。小巷深处那个
捡破烂的老头,却不肯歇息
风雪进一步加大力度,试图将他
黝黑的背影,涂成雪白一片


2014年的第一场春雨

六点三十分,还是冷硬的雪粒
窸窸窣窣敲击着大地。曙色中的大地
一片白茫茫。这似乎可以看出
夜色中的天空,心气不爽
拿冷脸给人看。七点,雪粒暂停啄食残余的冬天
天色转暖。八点以后
雪粒儿化成了雨滴。淋淋漓漓
不紧不慢。如同一个欢喜至极的女人
终于放开喉咙,压低嗓音
笑出了冰裂般的第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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