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的小蝴蝶（20首）

在一棵树下

五月零落了。一朵花站在枝头
任风拍打她，芬芳的脑袋。一只鸟换另一种方式飞翔
起先是低低地飞，继而斜斜地飞，接着高高地飞
最后飞不动了，就落在一朵云上，看太阳亲吻青山。而我
躲在一棵树下，在午后，看一片叶子默片一样
演绎着自己的生活。它和我一样，用时光燃烧了自己
最后只剩下身体了，再火柴一样装进棺材，把大地点燃

在岔路口

在岔路口看车水马龙
看往西往东往南往北的车辆打着呵欠
看往前往后往左往右的行人消失。你陷进了路灯的左眼
它的右眼盛满了星辰。你吹口哨，是在掩饰
内心的悸动吗？一阵风吹进你的眼里
你看见一块石头在说话，在流水里说话
与山说话，与鱼虾、水草说话，与自己的影子说话
你哭得很伤心，在这个世界的范围内，当悲伤逆流成河
你走到我面前，用耳光结束了一场发霉的爱情

开房

她红着脸蛋，嘴巴一闭一合
吐出似水的柔情和春风，扑在我脸上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羞涩地看着我
礼貌地看着我，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很矜持地点餐、喝咖啡，在那张端庄的椅子上
坐着和我说话。她知书达理，谦逊有佳
很善谈。她聊人生、聊理想，聊大学里的趣事
以及现实里的风波。接着聊家庭，聊父母的离异
聊不幸的际遇，聊一切的苦难和悲伤
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我握住她的手
安慰她，鼓励她，让她别失去信心
以及对生活的热情。随后摸出一张卡，问她
一会儿可以开房吗？她羞涩地低下了头，“嗯”的一声轻声
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愈来愈美妙了

空空如也

我所见到的正在消失，所听到的
正在消失。所感觉到的，正在消失
所爱的正在消失，所恨的正在消失
喜欢或讨厌的，正在消失。已知或未知的
存在或不存在的，都在消失。大地消失
天空消失，海洋消失，草木消失，日月消失
连影子也消失了。我浮在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只能凭着感觉，把灵魂掏出来点燃。但刚一动手
身体也消失了。只留下空空如也的黑暗
弥漫在梦里，等着被黎明打开

九点十三分

现在九点十三分。
在这之前，我昏昏欲睡，尚未摆脱困意。
在这之后，我可能立马清醒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工作。
也可能毫无改变，甚至睡意更浓。
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嗑几片药，强打起精神
挺直腰杆。我要面包也要享受，我要工作也要睡觉
万能的上帝呵，这不过分的要求
咋就这么的遥不可及？
是你欺骗了我？
还是我欺骗了你？
是天上？
是人间？
是卡在喉咙的一口痰，
吐出来就是地狱？
让我在九点十三分心怀恐惧，止步不前。

在咖啡馆

在中午头顶太阳。
在街道拐弯处的咖啡店，喝咖啡、吃面包、听音乐、看玻璃窗外
潮水般翻涌的人潮。
旁边有老人、有中年、有少年、有儿童，有情侣
也有抑郁者。这包罗万象的小小宇宙，这色彩缤纷的水果沙拉
色、香、味俱全。呵，在这里隐藏身份
不会有人问我是谁，更不会有人问我“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都是清一色的静止在咖啡馆，享受一中午
满屋子的咖啡味。
然后四散。
各自走进自己的生活。

在图书馆

她轻抿着嘴，不语。
她的目光深陷进书本里，被一行行文字吸引。
她在看小说，诗歌，剧本，论文还是课本？我不知道。
她打算留级，考研还是考公务员？我不知道。
事实上我不认识她，她不认识我。甚至
她读哪个专业，在哪个班我也不清楚。
在图书馆，她是风景，美轮美奂。她是花朵
独自开着。她的花瓣羡煞了月光，憔悴了阳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盛开了整个春天。包括忘乎所以的
我的春天。所以，我的世界，沦陷了。

在池塘上

我为此惊叹不已。
在池塘上，一叶轻舟悠悠而过，泛起的水波
盛开了怎样的花朵。

此时风是静止的。杨柳屏住呼吸，不让巡视的云朵
发现任何不妥。在这制造的安静、祥和里
一颗躁动的心蠢蠢欲动。一只鸟飞过南山来到这里
此刻也要离去了。

这里没有东篱菊花，没有陶然忘机，没有诗人
更没有野叟游僧。在池塘上，白日依山尽，蝴蝶到处飞。
一尾鱼游去游来，游来游去，乐此不疲地
游戏一生。让我惊叹不已。

蝴蝶的小月光

后来风一吹，人就散了
花朵也落成了，秋天的样子

后来歌还没唱完，云就飘远了
一抹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后来一块石头开始说话，一块石头泡在水里
说起青苔的故事，和自己的往事

后来我就醉了。一只蝴蝶飞进眼里
一抹月光从它的翅膀上，打湿了我的天空

潮湿的四月

起先是芬芳的
后来不知怎么就，潮湿了
四月，从唐诗中走来，在山寺的
一朵桃花中，盛开

在凋落时，被娇羞打湿了眼睛。四月
小家子气地闭着嘴，修长的睫毛上
露水清澈而空灵，折射了
一段，明媚的阳光

而四月，依旧潮湿
一只鸟飞来，带着远方的体温
落在四月的肩膀上。四月，瞬间就
融化了

最先是小小一股
接着流水汇合。在迸溅的水花中
四月浩荡地潮湿了，大海上
流淌的月光

在床上

在床上，没打算睡觉
没打算看书、说话、打游戏。没打算玩手机
没打算调侃下床的室友，和旁边熟睡的同学

在床上，看到窗外是漆黑的
看到月光流淌在天空的脚下，大地的头上
看不到山和水，但可以想象一些场面
比如山搂着山，山吻着山，山在水的怀抱里小憩
水小心翼翼地拍打着，山的胸脯

在床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就是我的世界
我枕着枕头，被子盖着我。我们三个
仿佛相依为命的三兄弟，或者说我是孩子
他们是照顾我的父亲和母亲

在床上，前所未有的孤独
决堤了。并且洪水一般，席卷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大学、校园、青春、梦想……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让我一下子从床上，跌了下来

在公交车上

我并不希望有人救我
在灯光下，我深陷其中。一身的昏黄
是否昭示了一种真理，抑或一些心情
或往事。

在大街上，我站在公交的血管里
听嗓子里马达发动的声音。一些话
废渣一样吐出来，一些话被咽了回去
如欲语还休的表情

这时，并没有人问候我
我也不会问候任何人。在这个狭小的空间
我有权保持沉默，有权说想说的话
有权不说，不想说的话

我把自己丢到了这里。用一块或两块
在这里呆上一整天。从城东到城西
再从城西到城东，这段时间里
我可以尽情地做回，我自己

在站台上

一个跟我一样的男人
曾在这个空寂的站台上弯颈点烟
火苗扑腾了几下
就熄灭了

更多的动作也是如此相似
打呵欠、弯腰、跺脚……
仰着脸朝天上那块
浑圆的鹅卵石吐烟圈，一圈、两圈……

在等待火车时
还有抛硬币的习惯
一枚用旧的硬币，在消磨时光的同时
还反着光，把眼睛晃得火辣辣的疼

唯一的不同是
在站台上张望的方向、目的地不同
那个跟我一样的男人年轻时家庭困窘
被迫缀学背上背包，挤进打工流里
而我只是在同一地点
对着相反的方向等着回家

像白云一样飘走

用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思考生和死的问题

自从二哥走后
我总觉得生活苍白了很多
对一些人一些事的看法也改变了
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有诗人说在生活中
要学会忍。
要像野菊花一样避开喧嚣
在高高的草丛里，低低地开

这样不显山不露水
真的就能好好地生活了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有生之年
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二哥、外公、陈傻子……
像白云一样飘走了

来时一声不响
去时无声无息
想不惊动任何人最后还是惊动了
我晓得下葬以后，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一下子雪花就落下来了

一下子雪花就落下来了
我虔诚地隔着窗子，用眼光迎接
这一群从天上落下来的孩子

这一群神的孩子毫无心机
争先恐后地落下
拥拥挤挤地落下
快快乐乐地落下
风一样地落下
紧紧地抱着大地，像抱着母亲
像在母亲怀里安静地吃奶

我只是注视并不说话
我只是在狠狠地感动了一把之后
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福
现在明白还不晚吧
我的童年雪花一样隔在窗外
大地正用自己的体温
融化着一颗冰冷的心

天尽头

天尽头，没有想象中的空旷
那里山很多。连绵不绝的山脉
挡住了太阳仁慈的光线
天尽头的云朵渐行渐远
云朵洁白，如羊羔。云朵柔软如女子
有一个天使爱上了云朵
她就住在云朵之上
整天整天、整夜整夜地，唱歌给云朵听
一个热爱流浪的人也在天尽头
天尽头，一座村庄瘦瘦的、老老的
嶙峋的骨骼勉强撑起几家炊烟
那个热爱流浪的人就在这里
他回来了，在这阔别已久的村庄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和亲切
今夜，他就睡在这里
在田坎上听蛙鸣、听庄稼低语
听不远处那几座荒坟
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秘密

我发现了很多秘密。这些隐晦的秘密
生长在这里。在早上，这些秘密酣睡在露水里
清澈着，被阳光折射、被打开
在中午，这些秘密随着人群上了公交车
在拥挤、嘈杂、沉闷中下了车，再跟着
人群中的某一个回家，看着一家人吃饭、看电视、午睡
在晚上，秘密晶莹而透亮，这次地点设在农村
时间设在童年，也就是94年之后04年之前
这十年间，秘密跟着我，目睹了亲人接二连三的离世
以及一个留守儿童的苦难。那时秘密还是萤火虫
尾巴上一点小小的萤火。我追着它跑
从一个独自玩泥巴的孩子
跑成了一个身在异乡、艰苦度日的青年

傍晚素描

此时已近傍晚，没有人在这条路上
行走或是休息。一座小山在不远处
更近一点的是河水。水流湍急，一些荡起的水花
溅了鹅卵石一脸。往左看，有几棵电杆树
挺直的腰杆，撑起蔚蓝的天空。和云朵。往右看
一小片树林，被土地包围着。那里樱花开得正好
一瓣一瓣的小小的白和清香，塞满了树林
和空气。往前走，沿着路往右转，一座村庄若隐若现
几只烟囱吐着炊烟，如吸烟的老者。
有几个人忙着赶牛，还有几个孩子
放着自己糊的风筝。这时春风正好
春风轻轻一吹，风筝就载着四月，飞起来了

五月的芬芳

涉水。爬山。和一只蜜蜂
在一朵花的盛放里，对话

现在，路过一些草木。一些云朵
在五月的脉搏里起伏。一些云朵
深陷我的眼睛，让我一看就看到了天空

现在，时间的马车渐行渐远
驮走的与留下的不成正比
失去的和得到的，不成正比

现在，一个女孩在说爱，一个女孩在做爱
一个女孩蜷缩在乌云下，让即将落下的雨
洗涤一身的苦难，与悲伤

现在，流水依旧流淌
白日依山，黄河入海，一座楼的对面
一个仙人驾鹤归来

现在，我在街上看着车水马龙
听说曾有人在这条街上出了车祸
一滩血迹，染红了五月流淌的芬芳

黄昏的五月

我已经整整一个下午没说话了
一座山的对面  一条河悠悠地流着
在水中央  一条船撑得飞快
一些水花差点就  溅满了天空蓝色的脸

为了到达那里  我把自己缩小
小到放在显微镜下  也看不清楚身体的轮廓
面目也模糊了  在水面映着一个人的倒影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

想到这里  我就坐了下来
让风从船头吹过  带着云朵的体温
融化那座山上挂着的落日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裤腿和袖口  爬满了我心里的冰凉
这是怎么啦  我脱口而出:一朵花在对岸开的正好
而我  嗅不到五月里  那些流淌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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