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真寓言(外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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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16 10:58:36
本帖最后由 刘阳鹤 于 2014-7-12 19:16 编辑
刘阳鹤:清真寓言(外六首)
清真寓言
让我们倾听芦笛的诉说!
——鲁米《玛斯纳维》
无事小神仙。
——周邦彦《鹤冲天•梅雨霁》
都是新的,无论她在何时裁剪风声,新的仍旧
是新的。除非我不停地走路,朝着黑石的方向投出灵性之光。
这光亮状如壁龛,在坚硬中晃入幽玄的
魅影。一旦风声太紧,我便会陶醉于神秘的降生,
与永恒之上。恰在此时,她也会身陷于短暂的沉迷,
其间鹤唳若婴泣,又似一场蓄谋已久的
局部战争——这让我常常追忆起那段放养过白鸽的童年旧事。
可惜它模糊极了,倒不妨将那些芦笛声中消逝的
倾听与诉说,汇入酒浆以作明示。于是,她避过月色
帮我盛了一碗,不知何故我当时出了神,甚至都忘却了她
叫索菲娅。自那以后,我开始变得笨拙,直到
她递给我一支新笛,白鸽飞了过来,它用爪子在芦茎上抠出
一道史迹。无疑是我揭示了某种湮没,而安萨里
却称之为:光的壁龛。我们同谓的,即隐秘之术,并非象喻。
但凡渴望幸福感的,必需囿于其内,
连同你自己的死亡之旅。如果你被认定是富足的,你将
一无所有。我们仅有的只有还没有得到的,比如
一顿佳肴——在障眼法下——欺诈给了味蕾
以尊贵,而非其本身。也许正是你的快意,告吹了它该有的
视觉错位,仿佛悬空的阿拉伯飞毯能带给你理智与清醒。
“多么神奇的幻影啊!”她说完便铺开拜毡,向着
暮晚之光叩首。有时,我移开那些精准的
定位于她的单纯,与猜疑之间。果然,她终究是
有所抵牾的。不过,正合我意之外的,还有她曾力图回避的
侥幸在作怪。当收获欢愉时,你看到了幻灭于
鹤嘴锄尖的虚无之境。我们从我们走向我们,但你依然迷失
于丛林中,像一头麋鹿穿插在雾霭
和炊烟下,显得格外茫昧。当然,她同你一样把这里
看成麦斯吉德。那充斥于蕃坊内外的,则是天籁般的
诵经声。为此,我厌倦了蹩脚的
仪式感,它让自然变得机械化,貌似再无他物比我所厌倦的
更值得厌倦。其实,她是理解我的,如远古的
焰火策反过人们的恐惧。长久以来,一些人在虔敬的
修行中编织芦苇,苇席上织出的纹理
呈涟漪式向四周漫延,形成了饥饿史上的蓝色生死恋。
“多么神圣的考验啊!”你说完便了无踪迹,而我却在祈求
宽恕。每逢祷告时,我都借此与他们神交,往往
在这种情况下,她总会乱我心思于不顾,我则只好把无所为
的天马行空,再次唤回。猛然间,我发觉自己
在历史的揣度中玩起了火,它灼烧着我,是他们把恐惧
具象成忠实的伴侣,也是他们把焦躁幻想成
可口的甘霖。相比之下,我们极易被赐予的恩典所围困。
纵使这围困,更像是一种恩典。何况在她看来,我们禁忌的
并非确切的。于我而言,她真实,不
带有任何荒诞——那么,请在芦笛的歌声中
使我们足够清洁吧!后来,她特意写了首赞美诗,献给
丝绸与淡水,它们牵引着骆驼商队的
命脉如关隘。同时,它们还绵延着伊斯兰之光如灯油。或许
我仍是那个纵火者,但羊皮筏子的历史见证
终归要沿河东逝。不管怎样,我们亟需从异化的符号,走向
生活本身。很显然,我们快到了万事俱备的
那一刻,白鸽又飞了过来,它伫立于沙漠之舟,桅杆上
与绿旗摇曳的,是光之羽翼。刹那间,我们的压迫感
近了,近到可以辨别。然而,我担心她
的受困,像一个手工艺者操持过的气流,与形状。新的仍旧
是新的,无论她在何地采集风声,都是新的。
银谷艺术馆
余生你将落户保福寺桥北,时时都有
被写意的可能。从国家政要到社会名流再到缪斯
之子,他们闲适的性情荣膺过物欲的眷顾。不觉间,
脑海满是历史疑云,我不屑于提及民族的狭隘
恐怕你也不太会,像搁置在入口处空白的留言簿一样
虚无。而他们事后则有充裕的权利去书写,无关
真实,更无关生活:
花鸟齐聚浓墨间,适逢京城的变故,
大抵将近百载。由来已久的,一如驾鹤西去的,
多少沾惹点儿肆无忌惮的江湖习气。往事浮华,
令人动容的,也只能算得上那并不如烟的败笔之处。
确切说没人能够察觉,尤指门外汉。其实在这儿
的大多数仅此而已。沉默,最说明问题:要么关于
传承,要么关于无力仿效的现代主义——
浣女归来,采撷出自西域的泥土气息,他们想
塑个排排坐像,可你却说能不能格调高点?比方打在
爱新觉罗时代,末世皇帝有多大能耐够使文化遗产
保存至今。退一步而言,乱世贼臣又会否矜持如
裹脚妇,少往陵寝转悠。辗转间我乘电梯位移,但
楼身坚挺根本容不下思想的虫洞,你居然同样误入
其中,这暴露出他们寥寥几笔的前半生。
货车旅馆——赠秦三澍
火车在旅行的孩子看来并不是火车,她深信去声
且耽于臆想,仿佛没有什么比呼啸而过的山洞情话更显阴郁
不妨听她所言:“我不要爸爸了!”她哭喊着把一块甜美的
芒果丢进垃圾桶,这令我兴奋于山坡上羊来羊去的
白色羽绒之中:倘若是仲冬,你不将发觉晶莹的纯真之美
会过分依赖水的演奏。她视我如风语者,不排斥还能
再拔高一些;她说她也曾被揠过好多次,像萝卜像禾苗
但没人说像窜动到铁轨上的集装箱,况且先前就已上了锁链。
当谈及外贸,拉动内需便似荷尔蒙分泌般痛苦,而她还
从未轮渡过——其间自当包含被动语气,又或许“……是个
侥幸的误会。男人和女人都住在公寓里。”* 此刻,危险!
一触即发:无疑他们最终尝到了甜头,甜得足以穿透
丰富的夜生活于恬静的酒吧外街。是她聒噪的童音
窥伺在记忆的更深层,那里有断头台并站着个刽子手。同时,
她擅长在敏感的脑电波中,勾勒屠夫糊状的耻辱:既然刀
被击落,何苦还要自欺地奔波于神圣的中转站。
* “……是个侥幸的误会。/男人和女人都住在公寓里。”——秦三澍《螳螂公寓》
国家博物馆——赠砂丁,兼致温子豪
后来他们将彼此楔进了黑褐色的木质结构,而我们
却还在把现实生活作为想象的一部分,诉诸于他们
的创造力——这样就足够了,或者我们还可以学得
刁钻一些——比如在他们漆下的光亮中,你并没有
坐下来和他们对饮,当然这与场合不符。何况森严
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意味着无法触及:就这样,我
碰了一鼻子灰,但我未被勒令去拂拭它(我所说的
与我的鼻子无关)如同城楼瓦檐上臭美的白鸽一般
瞭望于那重被料理着的古典建筑群。有时候,虚假
看起来居然那么真实。这让我学会了识别:从雍容
到简陋再到王者之剑,我们观摩有序无非图个眼福
罢了,而事实是他们所彰显的并不比他们所掩饰的
更具历史感。“他们竟是一伙!”我诧异道,继而便
介入了《斗牛士》的血腥较量之中,仿佛某种诉求
与牛头人身怪的情欲之都误撞在了艺术的边缘:你
谈及他们的姿态像中产阶级的鸡尾酒会,在虚晃中
被了却的政治请愿,使我偏爱过她们忧郁而淡雅的
蓝色褶裙——这些都还不够,除非我们可以去想象
另一部分——它遥远极了,又似乎离我们近在咫尺
当我们横穿广场,那洁癖般隐伏在大理石和红砖瓦
之间的权术,也终将无异于他们现今的显耀如手杖。
小麦加游记——致M
我们驱车向西,所到之处尽是光秃秃的
仪容,仿佛他谈及的田野调查。辗转间,我想起了逝者
的遗容,充满着孤绝的苦难。当裹尸布席卷而来,我们默然
把历史的疮伤写进血迹研究:惟有弥合,令人忧虑。
直到入关后,他总是朝着远山眺望,可我却猜不透他
的心思,像隔了一层薄薄的云雾,略显几分凄迷。我们相识
大抵只有引擎响动时那么长。“既然这样,不妨
将各自的热情冲抵掉。”——也许是他说的,恰恰契合于
某种怨言:不就是一次回关嘛!对此,我不作回应
缘于我们处境有别。但梁它还是那道梁,自打远离故土
数十载后,我们被逐渐解构了的
生存史,将悲观主义贴附在宿命论的车胎上,甭提有多现代
当然,我们更怕碰钉子。我以为,其中庇护着一个民族
的软肋。而他却说:“从历史层面来讲,这是
残留性问题。”问题是,我们来自哪里去往何处并非质疑的
关键。沿途的车奔驰着,有不按喇叭的,有窜进
农家乐的,也有被余存的山角撞破耳目的。在虚构,
与现实之间,我们有限地逼近临界点,为的是戳穿被粉饰的
政治谎言。暮晚时分,斜阳下闪过一道黑影,那是飞翔
的印章。我说:“没有什么,比它
更可怕。”他不以为然,透过冰花玻璃瞥见了彼此
的圆滑,如同招人喝彩的冰刀舞一般。我们掩藏着自己
的宏图,驶向山的更暗处,似乎有人在那里
等。“嘟”地一声,我回了回神,之后便开始向已逝的风景
填补记忆。我们到了,亲人们已等候多时。出于对陌生的
抗拒,我们满怀着热情下了车。可他却思绪全无,
甚至都道不清自身所经历的是否真实?倾听,是坠入谷底的
幻觉,而不是遭遇路障的传声筒。所以,我们始终在
寻找对应物,它位于声音的两端,其间多为谣传:从
宗教狂热到教派争端,处处都散播着阴谋论的腔调。他决定
深入调研,而我则选择吊唁。诚然,我们至此所期许的
并不算多,哪怕抵达只为始于抵达。
为流离于渭河以南而作——向父亲致敬
的确他们也曾倦怠,你通晓我所周知的
是什么:这叫人无所适“存”的,十之八九
有猫腻。难道说得有地方色彩,要不然呢?
他们带着浓厚的鼻音尾韵,在临近十三朝古都的
历史重镇盘运炉灶,反倒那灶边的不
洁净,使他们洁净起来。嚯!你绝不会鄙夷
被长久污名化的生活境遇,仿佛我还足以
从一潭深褐色的池水里跳上来。可以说,他们
并非垂钓者,更非吃胖的鱼。远远望去,
你的轮廓像极了姜太公坐定时,我祈愿某种想象
受惠于雨中蓑笠。你瞧瞧:说着说着,风雨
欲“摧”开了门——是故开门见山,便源自此刻。
而他们却终归没能遂愿,就甭提“岁岁
有今朝”了。当然我依旧叹惋的,如寄宿
在汉唐的铜奔马,看似像瘸了腿褪了色并瑟缩于
书架角落的玩偶闹钟——究竟还是说到了
时间的把柄,好比童稚期间难得幸免的二十余只
观赏鸽被贩卖给庸常的无业游民,庆幸之处
在于它们保了全尸,也可以说大致留下了
一副傲娇的羽翅。(这听起来真是诱人,简直
太有生活品味了!)不幸的,是它们中被
中止了俯冲的佼佼者,曾经落入过黄鼠狼
于绝处觅食的雨季洗劫。整个夜晚都是攒着动的,
动不动,便有身首异处的残骸。可想而知:
次日自然是节哀之时。但他们果真在那段岁月
疲惫有加,甚至解不掉命运之歌的磁场效应。
神秘史
1
黎明递给他以死亡通知,恰如我不愿收缴的
一枚刚出土的镍币。当昼夜交替在生命线上挣扎时,他恍惚
被岁月的恩泽挡在了通透的墙外——听父亲说,当时
他并没有放弃撞击。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相信他是奔着
采矿而去的远方,就像饥饿的狼群还在猎捕这时代的荒蛮
不过,我对他所见证的,倒是满怀着莫名的恐惧:如果不再
烹饪生活,他将陷入孤绝的落难于颓败之中——况且
从挖掘的那一刻起,他便丈量出了某种虚无,及其未知
的痛苦,正胁迫他卷进泥泞。最终,他被自己幽禁于山洞内
而我却躲在岩石间偷听铁锹的密语——与一场突如其来的
谋杀案有关。从那以后,他开始戒备起头顶的光芒,在
寻找夜色的罪孽,只有白绸缎能拴住他的惶惑,如梦魇中的
遗迹,故他唯有困守黑暗,在明天抵达之前
2
关于荒诞,他知之甚少。所以他决定
在悖论的想象中,练习控梦术:他旋转如苏菲大师的陀螺
清明时节,他意识到自己误入了不合身份的丧葬仪式
谁都不会原谅他,尤其是他的族人。所幸他学会的先是打破
再是重构新的境遇:从婚姻的不幸到家族的决裂,她同样
承受着亲人的责难,但那些被弃置的比原本属于她的
还要多出几分重量。既然她是脆弱的,可为何她所要追求的
是令人绝望的。直到她看见自己的破败不堪,在雾障中
如残存的风尘般碍于情面,她说她需要矫饰,需要把尊贵
的纱巾裹在头上,似乎这一切只是为了疏离
3
日中,他把春城的暴动写进极度的悲愤:在血泊映出
沙漠玫瑰的影像里,有人被指认并被当成种族主义的卫道士
纵然这只是昏厥的猜想,但他仍旧无法原谅自己
的力不从心。到目前为止,他还在忏悔于道不尽的屈辱史
而他所祈盼的,唯有遇到新的转机:自从他把贫穷
写进悲叹,把野蛮写进愤怒,那被早已写进留声机时代里的
并非出自他手的,便成了我所厌倦的幸福哲学。当然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曾借助《月牙泉的传说》解读过
历史真相,但看到的只有马革裹尸的英雄末路——夕阳西下
他时而偏激、时而温和,其中所暗含的政治隐喻
也开始显得顾虑重重,如同《心灵史》的再版历程:从
某种假设来说,当他飞越死海去见证血浓于水的人道主义时
那些弥足珍贵的绿色,再也不愿被他写进红色的诅咒
4
关于真实,他知之甚少。所以他再次
在悖论的想象中,练习控梦术:他旋转如苏菲大师的陀螺
斋戒期间,他口干舌燥在推诿的白粥中彰显自己的
耐性。没有人把饥饿作为本能灌输到那并非坚毅的躯体之内
他怜惜这不堪的窘境:她受够了,再也不想将孱弱的脾胃
拖向黑色的肺腑,恰似深林之光未曾待见过于耀眼的
晚霞:天的一侧像滚烫的砂锅,她想跳进去和木耳抱成一团
可是天的另一侧弥漫得太快,快到要用吸管般粗壮的
米粉注入少量的制冷剂,抑或大面积的涂改液。就这样她
获救了,并且感到周围的事物也鲜活了起来
5
入夜后他开始变得缄默、忧郁,甚至能够在静寂中
把玩半生不熟的青春魔方。他偏爱黑色块,仿佛他的所爱是
煤球:这令人着迷的单单在指向那深邃而又无法触及的
黄种人的眼珠。其实我所说的是心脏,它有着余光的温度
好比色泽间的褶皱。“咚”地几下,他患上了轻微的
脑震荡,却始终没有荡出不朽之物。那么,还有什么比揭秘
更值得期待——他修行起来不计时日,在已被探幽的
心灵密码中,有一股暗涌悖逆而来:与政治脱离不了的
干系,从渭水之上涤洗着那个人命运的溃败之举。我的哀挽
略大于我的崇敬,或许也只能这样了。既然他仍在暧昧
于冥冥之中——如山中老翁,与庙中僧人般遁世——不妨
拿出些顿悟来换些盘缠,继而回趟家看看妻儿,以及长辈们
的无常之事。事实上是他所历经的使他练就了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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