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场审判 - 北京诗歌网

本帖最后由 aqzhy 于 2015-7-12 16:25 编辑

词场审判

没有比被动语态中的仇恨更紧张的事物。
——塞萨尔·巴列霍

壹

我们的时代被名词和形容词攻陷。人与名词只残留
包养关系。形容词像一张弓，拉伤名词的合理射程。
词发挥极值，磨制肥皂和泡沫。修辞工厂加工蔬菜，
脱水的词语呈现古怪形态——如吸引了漏勺、圭臬
锉、铁屑和毛衣针的磁铁，吸引经验的形状，但是
无法吸引词的温度。

贰

工厂限制了形容词，但允许唯一形容词通行：一律。
被动作规训的工种，让囚犯们对机器形成条件反射，
不会有女性流出。一律的工作服，一律的分工——
幸亏还有生活——工厂外词语浩大的流动：新服饰
休闲音乐，咖啡店和喷泉广场。一米之外，手惊讶
于名词的斑斓爆破。名词跳脱观念框定，完成新陈
代谢。气味、色相、周期，独一无二的闪光存在物
新鲜地问候记忆。

叁

第一人称的半面脸是形容词，半面脸是代词。风
将一张灰色的脸，吹到我们身上。“圆”字其实在
一个方形牢笼里，“方”字并没有牢笼——真相和
骗局是“思方行圆”。年轻人不甘沦为第三人称代
词，成为主语的路更拥挤：明星、公务员、富二代，
与宾语分手的日子，像箭矢、如破竹。里子是客人，
面子才是主人。

肆

不透明的词根，派生出不透明的意义。如今，意义
褪去修辞和遮羞布，全裸上阵。一类名词长出模糊
的弹性——“富裕”在贫民那里，并不具备活体。
钦点策士们罗列的无限许诺。命令：奴役更多的物
成为可支配代词。宣传即是被感知而非被得到。

伍

发音器官被割伤后，语言需要腌甜的词语才能下咽：
钻戒等价幸福——香水等价高贵——美貌等于天才
——任性等于个性。凡是明星作出的决策，都必须
坚决维护。电视放大的虚肿视界，树起高高的牌坊。
人的生物特征需要香水、胭脂和整容术来标识存在
涉世未深的身体，准确扑向词阵布刺的钉子——勿
相信一包郁金香色的糖，就像不该相信满口金牙者
变异的味觉。

陆

水开始变魔术，变成红茶，变成绿茶———
无止境的流通，无限循环的峰值。“一饭风顺”属
盗窃；“湘知湘味”系乱伦；“可喜可贺可口可乐”
为混合身份共同犯罪。法律文书洁白的套面，无法
判决改嫁，无法限制词的人身自由。见缝插针生存，
压力让词成为机会主义者，映射可资利用的经验——
比如胸器，比如约炮，比如京东网的“多快好省”；
比如安全套双关的广告：“薄，迟早要出事的”

柒

一口洞买走了乡村的宁静。喧嚣与光明相接，火山
的气流迅速将翅膀溶解。塑料人把声音磨尖、磨圆，
广告给生活打满了补丁，将人驯化成沙发土豆，为
标准频道消费。主持人准时将假面贩卖，越是打磨
光滑，越是难以契合。词语越来越聪明地从象征界
吸血。规则服从参数，寻找所指进化的必然性。智
力升级的博弈游戏，如歧义所展示的另一番辨析——
“做爱做的事，交配交的人”

捌

词语吹起一副巨大的囊相，为饥饿的群虎降下饕餮宴。
像一场群口交杂的相声——正打。歪唱。贯口。放荤。
像医院执行的惯例——细菌。输液瓶。X光。金属镊。
像派出所的日与夜——警告手。拘留身体。扣押身份。
像结婚帖的召令——正月。新娘。聚会。熟人。饭店。
蜘蛛侠变形记。顿号监护员。罪犯供词。喜帖烫金字。
繁体字和简体字的在商圈的圈地运动：口语、书面语
药品说明书。造裂隙，身份互动。俯冲、碎裂、焊接

玖

最不可能的人出了恶名。介词武断的兽性——“寅时，
虎也”“未央，鼠得令之候”“酉，鸡也；未，羊也”
壁垒最坚固的地方是关节介词和副词是竹子的关节，
不因词性而选择倾斜。倾斜则成否定情态，倾斜则成
立场与频度。“稍微、常常、极其、列为”忝列其中
营造陷阱，缓冲漩涡。关节沦为掮客，要么化解矛盾
要么拉帮结派。有一门介词在朱门里晋升为红头贵族，
在隙间闪闪发光——“「向」道德模范学习”“「反」
兴奋剂条例”“「关于」修改饲料添加剂的决定”

拾

武：从“止”或者从“戈”。不想动荡的水都成了冰
冰藏好复活之心，化成水，念头可以在瞬间融化我们。
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意义的远征：
录用、克隆、杂交、祛魅；游弋、迁徙、染色、秽污
舞台恭维口吃者和小丑，笑话因课本的手术刀而缺氧
成功学用吹响的田螺充当号角。简单专横，颐指气使，
将经文挥发成藿香，驱散体表之寒。久已感冒的国度，
正急促地发汗，安乐死以洁净的仪式接受词语的陨亡。

拾壹

古代的成功，是成为庙堂里的排比性名词：金榜题名，
洞房花烛，久旱遇甘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崇高者的渴慕都有崇高相似性。在盛唐，梅兰竹菊和
牡丹可以互相钦佩。然速度令许多事物折损，像风烛
残年的清朝，频遭遇电视剧的盗墓。安于做高楼里的
一只麻雀。拒绝千里之行和和鸿鹄之志。变成遥控器，
变成屏幕上的脸，蒸发身体，上升为人气，以方便从
四处捞金走穴——成功就是活成将来时动词，以具备
高度的及物性。我们的时代，将超越极限付出的代价
称为“荣誉”。

拾贰

词语和血脉太初即有。人出生后的两次受洗：第一次
源于母亲之血，第二次源于远古上游的清水。图书馆
朝圣的人，洪水和露水都朝他涌来。薄而泛黄的纸镜，
不怀好意的将真相打入地狱。音韵、格律和长句都在
无声的长廊囤积井源、灰尘和生活的耐性。影子和虚
无丈量的悲伤。时间素有永恒之名，词与物陈宿于漏
里，欲比遥遥领先。

拾参

碑文固守墓地。主人锒铛入狱，墓碑免过时间的凌迟。
高原上摆出石头纪念这个下午。《兰亭序》《怀素贴》
浮雕上刻着的霓裳羽衣，将新月拉成一道淤青的上弦
霉干的袖角风干了盛大的节日：茂林修竹，曲水流觞
波斯、天竺、回鹘、靺鞨。大约万国朝圣，语言交火
唐诗生产文字的脆性奇迹。

拾肆

文字失败，没有赔偿。荆轲匕首，曹操捉刀，英雄在
历史上关联暗器。枯螺涸鲤，留名的、居隐的、亘古
风化的契约。在上游追溯干旱的鱼群，河流滔滔，方
使日子变得拥有耐性。水离开海，在经年找寻另一重
世界。黑暗淘洗掉身上的光，露出镜中的神祗。我们
从先人躺过的地方醒来，用身体将文字变成对自己的
记忆。

从安 2015.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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