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左


雷雨说

1、
呼啸穿过密林，叶片沦为尖刃，被锋利穿过的风
旧伤尚未愈合，新伤已经潮湿。一场雨
是云退去的茧，雷声是扇动翅膀的巨响
难以言喻的疼痛，从人间生锈的钟声上脱落

2、
孤独者以雨滴作为外壳，或作为理想的流放地
有马匹驮来一二信使，在万年外的时光
晃悠着前进，也可能是倒退
纸上的符号早已化作雨燕，飞雪，沿途的草木
此刻统统化作雨。孤独者拉开胸口的拉链
皮肤，血肉，骨髓，魂魄
掏出一个个巨大的雷电，丢在空荡荡的城市上空

3、
量量这声巨响的三围，看吧，这些诗歌的小裙子
早已过时，丢进垃圾桶前一定要剪碎
不然送回那些裁缝的手里他们同样只会沾沾自喜
虽然他们布料上乘，图案优美，手工精细
但这不是问题所在

4、
能捉住雨声的人同样能捉住雷鸣，声音常常扇动
无形的翅膀，但它左边翅膀到达人间后已满是伤痕
或者说已经折断，变成人类的心脏，把疼痛藏在那里
并不断接受新的。因为人间有很多明刀暗剑
能捉住雨声的人从来不以山谷冒险，虽然它像空空的喉咙
但是未雨前能发声的舌头不过是条蜿蜒的小路
还未到保守秘密的年纪。能捉住雨声的人
在骤雨与密雷之中只能死死捉住自己


虚构

院子里的童年说：下雪了
下雪了？无疑是一场虚构
现在是七月的最后一天，孤独者
用一本旧书擦拭着秉赋。是的，是所有的树
想必已从城南的夜晚矮下去，迎面吹来的风
足够锋利，深不见底，任意方向投来的暗器
遇到的人，夜色蒙面，并以深渊寒暄
此刻，有很多不能言说，因为即使一片落叶也如此辽阔
下雪了。其实并不是雪，是童年手里
被抓碎的泡沫飞舞。但雪曾经下过
黑色的雪，被死了无数次才不会死的人聆听到



黄昏

黄昏近似于无，因它在不断缩小，归于灰烬
灰烬是疲倦的翅膀缓缓滑下屋顶与墓地

那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到来前以肉体作为外衣
离开时，用蚂蚁的触须当作探明灯

此刻，牧羊人学会了牧鸟，将山峦的线条当作鞭子
手里甩动的弧形，有时候发出响亮的水声

水声，此刻尚未隐在雷鸣里。因它很湿
破碎前是面部的珍珠

所有的树全部矮下去，仿佛漫画里猫的胡须
总以为万物的根系皆能扎进云里，渴饮星星

最后就剩刚刚抽芽的月亮，那张脸
多像另一个不认识的自己，错把身体当成庞大的风声


星星是不会老的

星星是不会老的，如果落在地球上
有的变成萤火虫，有的落进肉体凡胎化而为人
他们最后还要回到天上
不管是否已在地面用尽光芒，但只要一心发光


草叶上的灯盏

草叶上的灯盏，不是萤火
是低处的星星。风在动
草叶也在动，星星不动
星星动时，可能有故人驾鹤而去
也可能是动了凡心


提着星星的人

提着星星的人
并非在大山里打手电的人
只有提着星星的人才会变成梦中人
因为他不怕风湿缠身，穷困潦倒
一夜白头，或者恍若隔世
其实提着星星的人，是小时候
把蓓蕾当成灯盏的自己。此时
也会把白发当成雪
但是提着星星的人啊，会把熄灭的星星
砌进一个人的墓地



特征


1、
这些蓓蕾是归来的星星，尘埃
是鸟，云干净的皱褶是水声
在山里，月亮是夜晚的窗户
窗户外的身影穿过风与河流
总被无形的手弄弯曲，变形

2、
一百年前或更久一些
云飘到山头，那些人也刚好爬到山头
云在山头失去踪迹之后
那些人也不见了。现在
云飘到山头，那些人也刚好爬到山头
他们已彼此交换了面孔
假装互不认识

3、
她说到上帝
伊甸园，身体的秘密……漩涡
孤独被打开，在一本旧书里
关于性特征描写，一堆肉的零件名称
封面：一把破旧的小提琴上掉落的光斑
她想到没穿鞋子的月亮，曾在腹部骚动

4、
那个人从身体里，光秃秃的放出了一只
豹子，它嗜酒成命，用情至滥
喜欢坐在女人的大腿上摇动尾巴
累了住在乳房里，有一个强大
反刍的胃，以所有坏习惯为食
它会回到那个人的身体里
只要那人体内长满青草，足够
使用障眼法

5、
等雪下够之后，天空的云才数得清
一朵，两朵……一百朵，没有更多
祖父死得那年就这么点。后来
直到现在，云越来越少，似乎只有一朵
我开始数人，好多人啊，一、二……
但我认识的却只有‘这个人’

2015.7.29






半完成（组诗）


给她

落雨的午后，光线变得幽暗，视野
陷入天空的沼泽之中
一定有什么在雨里绽放了一遍，不会逊色于孤独
也不会逊色于一朵叫爱情的花，毕竟它曾经开过
我说不清楚。但那个人回来时
她身穿的素衣，像一朵百合。真的
我有一些东西要交给她
不会有生死那么沉重


茜

于是我认识了那个叫茜的女人
不是在名叫雪的咖啡厅
不是在所有的蝉都变成夏天果实的傍晚
不是在抽象画的展览馆
是在广场的座椅上看小人书的插图时
她也有一只和图上类似的猫，很懒
毛很多，在我当着她骂她的猫为妓女后


雨声

雨声是奔跑的兽，夏天的灌木
和园中的芳草印有孤独肥大的蹄印
她迅速翻阅小说中的雷鸣，在厚重的时间里
身体是空无一物的器皿，无关面部岩石的碎片
一世辽阔的尘埃，生命狭窄
此刻，她能隐约听见《诗经》中
会唱歌的雪或者芦花是她前世的样子
出身于烟花柳巷，奔走于快板评书，一曲绫罗
仿佛曾饱受枪林弹雨，流离失所，烟熏火燎……
似乎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却遥远得
如隔道墙壁听叫卖杏花烟雨
但她已收敛了一切飞翔的物体
比如鸽子，大雁和流星
让它们静静的躺成梳妆镜前不会流泪的猫眼石
雨声是奔跑的兽，她看见窗外夏天的灌木
和园中的芳草，伸出孤独的利爪。而城外
那个人在赶来的路上，路上是纵横的棋盘
仿佛远隔一世命运的河流与兵卒

2015.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