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爱在远乡

1

“老家”和“童年”是近义词，我们暂时不说“爱”
暂时画一个月牙在你读到的书间彩页
捡拾你舔舐棒棒糖时抛下的花纸，叠一叶同样弯弯的舟子
搁在床头框上，我会梦到泛着甜果香气的星河

我迷恋你的健忘，好像在梦里，我们不曾有过约定
像两条山涧汇聚成溪，你漂浮着你的花瓣
我的红叶任性逾越你的流水，沆瀣一气
在秋季的每一天清晨，我们重新结识

我望见你，在远乡，一见如故的，有同样灰蒙蒙的房子
公园一爿的樱花树高高伸长，枝叶相携
更远、更高的天空，和很远很远的大海一样湛蓝

我们暂时不说“爱”，在远乡，你只是换了一身衣裳
我发现你的笑，在不戴眼镜的额上，多了两道沟壑
你说：“树也有年轮，不过都一圈一圈箍在心里。”

2

走遍湖心的每一条柳堤，我越发不相信缘份
你定然在另一声莺啼里错过。那时，我正数落易逝的秋天
整个秋天都快要被西风淹没了，白茫茫的月色令人怅惘
我换下凉鞋和T恤，又添了一件外衣

不用信笺，我只在白纸上，一行沉落，一行升起
歪歪斜斜说起异乡的埠头，水花溅湿了手臂
好像我已重返老家，河水穿过我们之间
桥面上，我们骑着单车相向而过，大咧咧唤了一声

在远乡，暂时不说“爱”，我们是亲人，在各自的朋友圈里
会暂时忘记对方，像两只鸟归返同一片林子筑巢
我继续爱吃洋芋炖红烧牛肉，你暂时每天喝两杯酸奶

细雨连绵的日子，我会成天坐在月台长条凳上
心不在焉地读同一本杂志，直到你偶然出现
哪怕是一年一度。我并没有虚度光阴

3

又在另一个远乡的雨季，河水暴涨
我在微信里发现你长在对岸，有一株娉婷的垂柳
每年冬天银妆素裹，迷失的风筝挂在枝头
色泽艳丽，疲惫的皱纹不协调地反射着水面的波光

我们暂时不说“爱”，相隔秋水，徒有荷叶相连
共饮一江水，你是我的姊妹，扎羊角辫的妹子
如果雷鸣间隐约有一声吆喝，会是我兀自启程，向另一处远乡
午时的江面雾霾乍起，我没有起帆，漂流而下

我误以为大海会是流水的终点，安居乐业
当鸥燕雀起，波涛倏然翻卷，向着苍茫的天穹
我望见浪花越过礁石，以更大的热忱涌向岸滨和江心

当时，你在更高的半岛闹市，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间
有一张蓝图，模仿老家相连的四合院。我偏居南隅
你家住东阁，青砖蓝瓦下，一起用木锥撬起院子石板缝间的青苔

4

在电话两端的空中，流云变换着姿态，我们暂时不说“爱”
暂时不说出三十年来桑田不变、沧海依旧的事实
你住在你云蒸霞蔚的远乡，我在北地湿润的林子间
不事琴瑟，轻狂地向你宣扬自己的幸福

在同一块陆地上，我们是山水相依的邻居
鸡犬之声相闻。当你驱车绕过我的坡地，像一阵微风
辨不出方向，园子里的花草轻轻颤动，慢吞吞长高
日渐逼近深秋，落英缤纷，枝干清瘦

我不再刻意避讳你的乳名，像说起一件家什
我会在停电的夜晚从电脑桌前起身，烛光下
径直翻出抽屉里你折角的书页，揣摩页面上他人的故事

这时，你会在远乡，不像是我曾魂牵梦萦的人儿
在分不清我已下线或是隐身的QQ群里
冒一串泡泡，訾笑天下有情人天各一方


冀星霖
二〇一五年八月二十日（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