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现场》

廖堇

现场

管它有食冇食，先歇到惊蛰

懵懵懂懂，清明浸种

村民坚守在野地上，来回折腾自己

脚步迟缓还等人一起合唱，忽然四面楚歌

清早九点钟，市民踱开方步

从窨井里翻出优越感，朝伤口上撒入半勺盐

屈服于萎靡，有时也会到污水中核实自己身份

下午五点钟停止苦难奔波，到四十七楼阳台上归隐

栀子花悄悄开时，狐狸在腹腔里想法子放出灵魂

为了不浪费温柔部分，候鸟拼命缩短迁徙长度

留鸟变得陈旧，占领所有苍老地平线

北极光心性嚣张，劳动者必须学会随时入定

撕开模拟风情和旧时梦境，回响处立着一把空椅子

1980庚申年的雪

哦嗬——。谷物以冬日为例击碎瓷器

心比禁果冰凉。子宫门打开

中年女人喊出疼痛声，壶间多了一位客人

这一不确定事物，来得有些意外

时间打下出海归来的渔人结

更好是炉火需要得到解决

空山的帘布掀开时，中年男人已经不堪疲惫

凝固的番薯大米粥，单独留给妥协

圆形锅盖合上，灶头在等待灰烬的冷却

锅盖再次起开时，就等米下镬

无好法子去反驳山中的干柴

丧失秩序的沉重比反义词还正确

目光的乞讨，比去年刚买的盐都要白

1981辛酉年的雪

一睁眼就看见了贯众，不理解围观这词

被认为好的鸟都去了城里，小白菜的长势很好

萤火虫高至尘埃的目光，始终没发现藏良弓的位置

夜色多么美，乌鸦飞来飞去

弹琴的老黄牛坐在河岸边，天尽头长满颤栗

院子南墙角的一株梧桐树是个孤儿，另一株柞树也是

它们从不关心人类，但想念云

古老的琴弦有些孤独，有时带着忧虑而来

有时大笑而去。重弹时情调不肯逗留

路上的秘密，失去了生活和灵魂

当芬芳的野景进入悠闲，大地一片泛白

1982壬戌年的雪

火开始演奏，杯中有雾

如小说的一处悬念，书柜上没有名著

土木结构的楼颤巍巍，举着小旗子

目光向外举三尺，神明在高台上

江南不见马头琴声，月亮站立在危险处

落难的蜜蜂写下春天，山谷边的翠竹迷人

尘埃负责生津，风和肮脏止渴

坐在竹椅上跌了一跤，想到风陵渡

桃花刚好打开，放牧一堆生词

物种还没找到起源，看花的人去了厨房

种满希望的平行线上，分别放着刀俎和假的事物

火舌还没断，理想还住在火焰山

流水无声，行云退了一步

风越刮越大，酒的滋味难寻

火焰最红的位置，恰巧在三岁孩童双脚立正处

1983癸亥年的雪

可恶

沙坝上有人对着天空的蓝说

乡下人那堪种兰花

水的演奏孤独了很久

村庄书馆下探出一根无形的刺

闯入者的难言之喙在黄昏之前闭合

那带喘息的夜曲加深了春的伤痕

无形的深渊寂寞如寒蝉

忽然想起了杜甫

同时想到的还有地鹃

头戴塑料花的钟声在不安的瞬间爆炸

灯火里的飞蛾为风翩翩而舞

继而说到人世倾斜

于是朝阳在水面上匍匐

可惜才记得年少时斯人已迟暮

1984甲子年的雪

三步脚外，只能称驿

有没有黄金的谷麦，寄情于荒芜

真不敢乱说。冷梅刚撑开半弧

了了旧年的花事，路过稻杆装饰的厨房

公鸡在屋顶上眺望等待滚落的雨水

一尾鲫鱼在锅里边跳舞

无焰之火，有少年的歌喉与笑声传出

尺寸间，想到圆明园

这是个多色素描

用汉白玉砖和葵花砌的

成为亡灵的招魂幡。一个疯子按下偈语

由彼岸，及此生

恨江河水流没有打开窗户

而愤怒仅仅可有可无

五岁的小手重提无用的毛笔，写下自己的年少

写下概念正确，写下无用的字

去国返归的涉山水者，门前惊走麻雀无数

1985乙丑年的雪

之前早把粽子吃光了。仍旧先知道汨罗江

这是水的不幸，它对盐或糖都无法承重

来自于郢中的灯火，死于酒意阑珊

村镇缠绕的热病，瘦瘠地貌千年不变

观音土间隔白的辽阔，垂落阴沉的反射性

荒野上涂满霉菌和厌恶，山清如镜

时间的女儿，不再为山歌狩猎

歌唱者是谁，他的火焰被山泉点燃又被浇灭

流向于荒凉的苍穹，在谷烧酒里颤动

凤凰的羽翼下，饥饿者失眠

潇洒的蔚蓝色，厌倦了欢乐的疯狂

湘琴，在风口与放逐的状态搏杀

把故乡和良心隐去，在窥探的眼神中抒情

1986丙寅年的雪

时间把世界都偷走了

这多样的世界生产的万物有什么可叹

扯虎皮的人大笑。水用水的速度游至彼岸

水在壶中，玻璃讲着一八八六年的故事

生产者荡着辽阔的虚空，颤栗比黑色更可怕

饥饿者在林间徘徊，黑色的木耳躲进丰盛的酒筵

灶膛里的火焰，烤得茴香豆流油

穷鬼的歌声，穿过糜烂性胃炎

一屋子的大男人小女人，席间有毒蛇出没

酒坛子受了轻伤

窥伺者从坚果中剥出花冠

抛给明亮的雨花石，而时间的眼睛

发现墓碑早就存在着。从黑暗到黑暗

1987丁卯年的雪

背着柴火下山的时候

发现村里的每一幢房子都是孤立的

山下镜子一般明亮

但城里人从来没有出现在村口

鸟也没有几个

舍不得离开冬水田的只有流过村庄的河

打开的火笼没有烟

村子睡着了

旧木头停止风吹动的燃烧

画下疾驰的马的肤色

为什么匆忙的流水上总不出现凌风舸

1988戊辰年的雪

更好的时候，譬如听松涛

往深一点，是把飞翔注入青铜

到屋顶上垂钓云烟。天边来了白马

寺院里的老叟，在黄昏为传奇摆上月供

祈愿温情的风景返归。一切趋于沉默

放逐的花在唱歌，花窗外投来一阵阴郁的风

松散的泥土，细数着青草的骚动

天上没有一点儿星子，这个时刻多么凄婉

残留下的半束光线，腐烂在村落那边

如一盏废弃的灯，堆满了霜一样的朦胧

炉膛里的火，叫喊出最后一声痛

1989己巳年的雪

在大海边，波涛已被汹涌征服

连可怜的晒盐人，也有时间与自己切磋二胡

深沉的凝视，从贫瘠的土地绵延

蓝天和二十八星宿的厌倦，与水格格不入

沉默高悬，寂寞倾入双重深渊

在线色的云朵下，藏着神秘的青稞酒

假借倾斜的雨水微醺，责备单调破旧的记忆

掺杂许多新愁，风干成盐的样子

陶醉而空泛的涛声，无限疲倦

如那毫无个性的劳动者，找不出夜间的霞

后来，时间交给世界一张纸并低低细语

1990庚午年的雪

深山无以藏身，红花不读寂寥

宽广的翅膀孤寞，乌有之乡的事物转身而逃

山泉的每一寸肌肤，拥谎言入眠

深色的天空平和而庄重，纹路几乎锐化

时间脱光衣衾，在黄昏为芬芳与信心祈祷

未来卧着，光明站立如雕像一般

春又来，村里只多了一地青草

鸡犬不相闻，如何是好

林间使人着迷的丛弦儿，被拨得铮铮响

豆蔻偷来朝霞，一路西行

山中木客，为永恒的规律懊恼

隐患多年的偏头痛，扁鹊先生不好开药

一笑一轻舟，一醉一菩提

算了，咸可以苟活淡也能拼命过

只要后生习得当面铜锣背后鬼识得瞎眼字，就好

1991辛未年的雪

莲叶塘前扶草篷，门首摇晃西风

临窗才梳妆，帘下海棠偶然红

猫患疾，鸡罢鸣，犬卧檐阶似弯弓

哦嗬——。远望糊涂，近观朦胧

去年偶得君子兰，至今馥郁亦无踪

驿道无辘轳，扁舟太匆匆

停棹欲采风，粉蝶纵舞菡萏中

从前痛；光阴崩；直将青碧饰苍穹

诫言汹涌，好似白云倚长空

江山如画，无奈醒来原是梦

哦嗬——。白壁虽无瑕，市声已空洞

1993癸酉年的雪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第一件，眼看着时间就要进入冬天

第二件，升学考试我取得了全鼎龙乡第一

第三件，眼看着秋天的收成兑换成了公购粮和农业提留款

第四件，杨村中学校长批准我可以欠费试上学

第五件，生产队投票九成通过给我分田五分三厘

第六件，乡计划生育专职干部催我缴纳超生子女费

第七件，大表哥来我们村和寡妇偷情

第八件，小表妹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第九件，最重要的这一件是所有的人说话时都谈到钱

不好再说了，冬季风大

后来云雀再不愿冲上九宵而飞

后来我突患失忆症

谈钱的人们后来都还着车贷邂逅姻缘

也还着房贷坐等升值

大表哥跟小表妹说这多么美

多么好的一年

清凉的世界盖满一片虾白

比盐霜还白

1994甲戌年的雪

到这里，罪恶已经滔天

此刻，伤口不需要盐

时间真令人讨厌，沉重的花无人供养

汗水向劳动献出叹息声，不带半丝责备

晓月掩盖不幸的钟声，泻一地水银

披露谷物的错。荒唐事经年流动

宽衣者并不解腰带，睡着了事

飞蛾独坐到天明，祈祷声苍白而灰暗

巴黎的风景还给了天际，疯狂的时刻重复着

惊于大海对深渊的丈量，匆促却又呆板

破于死亡。虚假的安宁来自噤若寒蝉

1995乙亥年的雪

开阔不是送行的风，也许是天老爷的温存

初级中学三年级的学生，谨慎得如恶棍

河坑村一段旧木没有成材，狭小的灯芯流下眼泪

甘蔗丰收，未必行情好

有如龌龊的土地沉进暴雨，渗透乡村

才展翅飞翔的小鸟，用灵魂仰望着天空

早晨薄雾的序曲，把仅有的盐水送到千里之外

作田人没有金，无法收买光阴

穿过树林到田野散步的人，如天鹅的羽毛一般单纯

算尽了所有机关。冬水田上又长了野草

还没有记住各种事物的名字，村后山多了几处坟墩

白的异象，比许多重要的事情复杂多了

白马寺喜欢摆渡的白马，来得从容并且和顺

1996丙子年的雪

烹饪是小儿科，从此刻起

猪呀羊呀，失手杀掉就是人生快意

多宰一条狗，好招待隔世的厌倦

牛吓得远走他乡。冰河上留下有脚印

北山坡有一块黑斑，且和门神的面具相似

谁来过，为什么鬼一样

一块石头和草在给沉默揭幕，失眠的黑猫很快乐

更加沉默的是北坡的白房间

好食懒做之人在开会

形而上的世界，必须消失

步入黄昏的人板着脸，没有一个人出声

开始豪饮劣质酒。山脚的树很惊愕

简单的事物，静止三分钟

村里的仓库保管员背倚冬天，百事不管

小妇人更疯狂，朝死了的泥土举杯

1997丁丑年的雪

白鹭、暴雨、困境，所有的素材

都在捕捉时间的偈

花烛、橘园、蟠桃，举例说明眼前无景

时间在疲惫中消停

一只瓢虫驮走一整个季节

多么希望这是真的

深藏于夜里的蛰伏和衰老

使玫瑰与百合相互厌恶

永不枯竭的飞瀑，相伴周润发张国荣纵横四海

飘荡的云，悄悄地聚集

这一年

田震，唱完了她别离的歌

我从故园死去

1998戊寅年的雪

此处，有江南么

江南人，已过江南

一个站台经过另一个站台，保持陌生

江南没有银杏。迷娘得在野蔷薇形式里隐身

再往南一些，少年写下钢筋混凝土的侧意

兴国火车站的冬酒，有点甜

下一站，常平镇上有只卖九角钱一包的宝鹰香烟

须臾，经过六月的少年住进隐贤山庄

石棉瓦工棚里的温度还没有上升，就到了凤岗镇

美女真多。少年不在电子厂

江南没有烟雨。有时飞烟有时下雨

经过东城区，通行证遗落在人间深处

尽是些腌臜事，三个月工钱还没有结算

寮步镇的桉树还在发育，石碣镇丢了幸福的稻田

喜欢过的女同学住在望牛墩镇，始终没有露面

莫生气。去一趟谢岗镇、大朗镇、大岭山镇吧

快使点儿小劲，到塘厦镇、清溪镇、桥头镇取三瓢圣水

迂回中堂镇，换一锭黄金

樽中已无美酒

空了道滘镇

东莞东，东莞东

相思的人儿，绿皮火车抱着弯月

跪在长安镇上，少年哭出泪霜相似盐

樟木头镇，钉着一圈圈未了的缘

1999己卯年的雪

迎面撞飞的山河，叫人头也岑岑

凌乱的尘埃砸向匹夫，四向是彷徨的冰川纪

风声外，站着翘指拈经文的欧冶子

七叶即可封丹。管他人间冷热

秋天，准备好回北方

不好意思，闪电落满丘陵

最有嚼味的事，便是与周树人先生初次相识

靠在豆腐西施倚过的门框，将手伸出

从不见生人的西瓜獾，躲进狗气杀

高举着的绍兴老酒，洇湿了周先生的香烟卷

杯中无事，人间无事

多事的故园，惹了莫名其妙的众生

停下吧。油盐不进的词

2000庚辰年的雪

败落的慈悲，捂紧生锈的风声

星子，与责任一块凋零

自留地里长出稗子，终无法同高粱作区别

赶快去南方。君不见

山歌到半支时，谎言正在崩溃

昆虫一生的深白，攀上墨水抻开的墙

谱记小谣曲，在圆蓬下的稻田周围形成挣扎

怕寒冷不被树木接受，辣蓼草泛滥于新的空心房

野蛮的地图，只为异兽搜索

神经衰弱腐烂的引擎，拒绝绘制实情

仅剩下的一亩五分五水田上，大雨倾盆

刀子一样不伤身，只绝耳

而灯下周围有簌簌的声音。听

2001辛巳年的雪

蓝色旁观寂静多年，钟声枯萎

沙哑的鼓践踏凋零的演奏，刺痛活着的大海

烧焦的鱼骨馔，灰暗如白昼的刀

玉，是一个无法辨认的词

向下，弥留祖坟的炸裂

比如河坑村外，不知可否一试深浅

死于足下的赤裸，飞风打石

而倒悬于天幕的羽毛，如刺客高抬的贵手

交叉干燥。交缠但丁的神曲的酒杯

偷偷去南方，空许愿

流水线，最冗长

时间厌倦了虔诚。一匹击中火焰的烈马宿醉

思想与漂泊，是无人称的方向

哦嗬——。死亡的复制

时代的茎，从风暴的胃里醒来

2002壬午年的雪

古旧的蓝，压进死于过冬的美

正眠秋梦的白米，迎面袭来

未忘的耕夫，绕过牛尾巴的阴影研读圣经

扰人的流水在丝弦上衰弱。逆行的枯槁拒绝贤才

众兽唯浪漫于岁月静好，众禽皆远眺

无辜的刀刃空寥。飞翔的只有失聪者的耳朵

失明者目送春天的记忆倾斜，光线寂寞

闪电下，惟独口号千行

反复张贴秧苗的土地，曾经有过混帐的诱人的气力

半生等待豪饮的亡灵

孤魂被无边的寂静中幽闭

悼亡者，逃向水边

海的一侧，留下劣质香烟和廉价咖啡

其中，时代的窗悬在苦楝树紫色的花朵中

任何拓荒者，刚学会减法便减掉了自己的名字

2003癸未年的雪

不仅仅是陈皮，圆锥也酸

任何王都是不速之客。春日没有关住玻璃之寒

算得上美好的，并不在往昔

旅客们试图描述午夜，比方说蓝色时间

赴喜宴后，绿皮火车已停

花衣裳、罗马柱、夏天的事，都是平静的

二十三岁的人在江南小镇休息，乐出桃花坎

满天空旷，而星斗免于心慌

第一场非典型性肺炎，费去第二杯酒精

十年，是孤独的词典

恣意覆露的嫩叶，很快忘了旧时羞容

白银是黄金色。野狼尽情强欢

被戏谑低头归来的，蹲在地上自怜

2004甲申年的雪

火焰折断蜡烛的主题

女人睡在莲叶上

盲流在桥洞中抄写几何作业

花猫到码头为渔夫晒网

工业园的鼓风机基本上流言不断

十七岁的油和十八岁的盐很少见面

凄怆的钱币流落乡下

小径开叉伸向柴米茶醋和酱

亲爱的无须挂念

孤立的芙蓉花下仍可沽酒

在金币上取下被人击伤的花朵

对应石灰石般的眼神

西沉的金色

无罪

而小酌时的笑仍在镜中

2005乙酉年的雪

提到五鬼，白昼就牵动朔风

仓皇的歌声摇荡，鲜花从幽暗的村庄逃离

天马不淌水，白丁香就落了

小青河，请向东流三千里

秋风不来，黄金也不绿

小酒馆穿上夜的裘

钓走表妹的高脚杯

十字路口的怀乡病在呼喊。梅艳

芳菲时代，玻璃将易碎

迁徙的青铜，咏叹出更深的黑

稻谷箴言的针尖，换了麦芒的弥撒

荒草按住悲悯之美

人间化了酒池

2006丙戌年的雪

听说兰蔻前，蝴蝶只与兰草相握

鸳鸯或丝竹模拟山水。水穿过暮影

山色苍茫。人间药片不过尔尔

暴雨或秋分将至，玩笑开出水瓶座

绿色藏进代数方程式，陪同禅院构建钟声

引起玻璃重影。半枝玫瑰尖叫

火焰从天空失传，时间在废墟上销魂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滔滔潮声起

坐花轿、开面、上轿、拜堂，啜饮后摸泥鳅

古镇绝壁凌空，曾赋七朝旧事

人命呢，由姻缘重提

2007丁亥年的雪

蚕捭鼾声，妖精比音乐还颤栗

快感隐匿于家国，阖一束棱形花丛

及其他。甘坑由房间里出来

鱼儿在流泪，其实没有猫

一顶凉帽多么费解，黄昏把流水带走

旧事携伞凫出，赠送噪蝉半朵江山

霏霏霪雨开，冬至将至

梅花独自弄散发，江南无扁舟

让青灯活着，与战刀何干

流言茫茫，染黑十个指甲

粮食史诗呢，与蜚语飘飘然

2008戊子年的雪

时间养尊，窃来雷曼兄弟禅院处优

盘缠举着凉薄，誓言四起

蜻蜓点了万亩水光，红尘有鱼漏过网

目送八百里，驱赶美人菊

余生功劳未必入千秋。在他乡索问飞鸟

旧岁朝天，半瓶烈酒熟透

不便与掌声畅谈，流氓在三更打开猪圈

游隼飞过秦河。夜深了

塞外有桃花，迷雾在诱惑乌鸦展翅

一双筷子通往走投无路。钟声从金色瓶中倒出飞翔

江右人，在渔村种上海青

以三百吊新铜钱，尽量点燃旧烟丝

而山河寂寞，但江湖正好虚构

2009己丑年的雪

举头五厘米，故园向西

当接骨木绿意陈旧，咖啡绕过测试入门

刺猬僭越童年，遗落半声太息

白得有理。挣脱人子入戏

流年恢复或重建原貌，柏拉图患有房租综合征

鸟声穿过自由花协会，夜雨无法雕刻

路和道无法交流，水面有麻木交缠

鸳鸯啊，未必不可说人话

硬币以冷漠清洗迂阔。苏东坡消失在木窗外

去路多了一根横木，村庄只选蓝色

斜视这么多年，绝壁不提彩虹

路人甲小心打翻一江流水，瓷器或哲学巍峨

眉毛为清澈打扫羞愧，烈酒栅栏门洞开

滚。失语者被人事颠覆

倒车。请黄昏注意

2010庚寅年的雪

空夜凉薄。地心以火焰探试灵魂

抑郁之虹崩裂，深井盐尖叫

三十首悟

虚构潜入无量山，星斗冻桥

童话呢，摧青灯囚禁古卷

荒凉立于隔壁老街，留守者在窗帘布后面心雄胆壮

麻药，携文化鸽子入行出士

春蚕到死也没明白，大海不能模仿蔚蓝

道法并不自然，所有事物都属于夜色

龙井在杯中开放，后来覆盖宇宙

天青色，小烟雨

风擦清明而过，送来人字梯

三生石一夜白头，走鬼们裸身起舞

城西街撤出龙门客栈，世上已无杜子美

别出声，看那食相

掏个法海和尚头，也自废三十年左右钩拳

杨村呢，小丘陵衔连着濊河水

眼神自带剑伤

2011辛卯年的雪

神明目击早稻禾枯于丘陵上

朝有青丝

冬水田四六不分

临水者挑尿桶等雨到分龙

乳鸽或雄鹰凭白玉雕栏观红日

之后半枝红杏血迹可疑

变节者夜起高歌

咖啡馆抒情写错标题

灵魂朝下

药店深门紧闭

潋江有荒鱼濊水病怏怏

怎么说呢下游死于平原冲积

借江南半波

逆无数旧事与黄昏

折小故乡半隅

回五羟色胺受体体内

掠过秦川

2012壬辰年的雪

从南方，去南方

下行的动词

有兴国、赣州、信丰、龙南、定南、龙川、河源、惠州、东莞东、深圳

新鲜的铁轨，带着怀旧

从南方，回南方

上行的形容词仅为深圳、东莞东、惠州、河源、龙川、定南、赣州

而本省口音，终于属于外省身份

火车一个来回，留下1332公里没有辙痕的泥

水，到了下一丘田

湖泊长满锈斑，钟可大的胡须在兴国闲绿

黄鹤，早飞过一座著名的桥

鸟此去经年，泥土上剩下火狐狸的传说

猿猱是什么东西？牠扑闪电而食脑浆

牠自带风的辽阔，患爱的荒凉

把心火种在拷问的悬崖。玻璃房顶是唯一的边疆

愁肠打转，攀越者错过了旧时村庄

2013癸巳年的雪

青葡萄厌生，没有足够的词

不能去阅读报纸或碑刻，不能去摘抄洇墨

红杏呢，越墙的刹那拖住了古城墙泥

为何没有音乐？鸟在熬药

作为旁观者，寺院站成天堂的底盘

城西街还未生百媚，栀子花已开在镜中

逆水的鱼呢，半步跌入不粘锅

九月啊，适合神明抒发胸臆

温柔的部分，在老旧的河坑村对折

萦绕。一切安排就绪

乡下没有路灯，水口排的巉岩足够迂阔

火呢，藏于关东煮里

偏偏叠翠，需要峰峦反复确认

2014甲午年的雪

被死亡目击的荒凉，扪住鸟声

掠过圆蓬组一号，参照人间的没药

小桥铺满历史，流水逃亡

凯撒的象牙塔立于云端，井坐南朝北

尽管镜中有大海，仰面只能看到兰若寺

胁肩者，忙于谄笑

唯有大象的鼻息，立地打禅

在乌鸦飞过的屋顶上，以机枪的姿式拥抱半张薄纸

女人的手在抖，男人在心里默念着一加一等于三

真是悲哀。鳏夫抚摸过寡妇的膺

步行到喧嚣与孤独，敬对一地虚构

长

叹

2015乙未年的雪

夜被撕成飞鸟的背影。大道问于道

无尽的朝圣地，君有几多愁

悬崖断裂任凭西风暴戾，喧嚣与脆弱人间自在

天空被三月拨弄成粉红色调，游弋的苹果被潮声击落

抛锚的错如何挪远？玻璃镜张望玫瑰园

时间午睡。刀笔回到砚墨的厌倦

刚认出的荡漾，还给浣洗朝代的烟雨

敬畏飞檐下的咳嗽声，烘烤冬天的深渊

老年马已不识途。小小的腰肢悬挂一曲春江花月夜

斑驳如绝壁，陆离如人心

脆如巉岩，再不必计算十面埋伏

可人的芭蕉打着雨，洇开粼粼水阁的妩媚

奇数攀援偶数，潜匿的雁鸣复活

晦暗藏于玻璃，明媚隔着词典

2016丙申年的雪

苍茫的尽头山河皱折，但是

不见眺望。暮色漫过瑶池松脆的鱼尾

淤塞的奈何桥上，半叶扁舟悲怆

鸟叫声抛弃万重画布的斑驳，踟蹰裂开孤独

惊恐深陷哑默，蚁声如号

到绝处怀古。倾听水构的空画布

涂抹砌筑在山顶的枯木，沿着爬山虎的舌头走

英雄不需要泪的装点。半块五千年的文明玉

不辟邪，不腾飞

飘散的盐撕裂，从六棱形开出血的颜色

铁铸的雨，缠绕青铜腐烂

年轻的窝穴，定居在混凝土森林

时间，钎插在不认识的轻飘飘的城中村

2017丁酉年的雪

又是半块巨大的布。白绫飘荡

火药箱在鸡犬相闻处，立起的事物值得注意

从不仓皇的人，失措于子夜

隐士圆规似的脚，抽离青苔泣诉的天梯

引入鬼啼。他们在谈论着什么

倒影没有注释，不明物褪尽墨黑墙衣

各自悬挂半轮松垮的月，下弦月

原谅虚妄的穹顶，垂直的肉体上堆积平庸之恶

物的世界丰盈起沉潜的愁。繁文褪去旧事的回眺

缛节纠缠寂寞，反对的空门半声不响

山河呼吸里，却无半句言辞过分

2018戊戌年的雪

不居川地，绝无思蜀的情意

有人说这与是不是川辣子有关

也知道，深邃的德性已愈来愈小

低于水面的鸟声摇摇晃晃

之所以有人向车窗外弹烟蒂，吐浓痰

他们还说比骂人更难听的笑话

一切都源于失声的人失手。失手等于失忆

重新翻晒身体里住着的飞机的可能性已几乎为零

花粉上安放着蝴蝶的残身，蚕在吞噬青花帝国

迟暮的垂柳把头垂得更低

沉默的雾岚，划破天衣

沧海住进自己的异乡

睡在人们腿上的苍茫，使良宵自我摇曳

一双疯狂的眼睛曾爱过一段危险的蓝

夜行人长出翅膀，用尽频繁修辞的辩证法

皱纹里里外外都浪费了异国情调

一根根白发听见凋零的一瞥，琵琶越空越响

红尘露出微笑和恍惚

人间烟火此也半粒，彼也半粒

四向的喧嚣安静得比孩子的睡眠更调皮

安静还在燃烧，火焰刀扎破朱雀玄武

而落霞和秋水就吊挂于李元婴腰牌上的黄颜色之间

走出花园的虫谱，就这样被识破

2019己亥年的雪

在童年，春夜一身素黑

失望悬在天空。后来目光漆黑如炭

冬天飞向花园，火焰坐在门槛上

没有房子没有花朵，没有生气

没有诵读禅语。我们看见大部分人无知

九点钟，瀑布清新

深处，不为月光所动

煤油灯永生，末能再回到墙面

别提，别提小河流

黄昏低迷，夕阳动荡不安

弦上帘幕低，半生重唱被共遮住

谁也没有童年，但已人生过去四十

林花不再讲究粉红色，无奈温柔不肯回来

2020庚子年的雪

面目呆滞。大地燃烧了秩序

海棠叶艳黄，不容易辨认

寒冷仿佛与生俱来，美人自我纠正万卷空书

在春天进化杀戮，令死神吃惊

玉碎，被沙漠深藏

将粗暴转化成鲜艳高汤，留下一个新鲜伤痕

负心人深跪，自我怀疑世界观

再狠一些，终生不归来

立法浮于微尘，赎罪只与幻觉单线连接

烛灯在孤绝中逆行，涅槃十分荒凉

历史不对称，王法加重轮回

肉身，大于流水小于飞翔

所有粮食顾盼左右，回望渐渐消失

苍生已陈旧。究竟发生了什么

极度费解和茫茫太息，先于神学问题落下

以温瑞塘河为现场

从铁器里出来，打开星辰

幽蓝闪烁和仰望。镜子留给阴雨天

完成在火焰里凝视或沉思。蒲公英隐在枯草中

青铜学会了颤抖，水顺势而下推翻所有情绪

安静目光受制于怀念，光阴在梦里流逝

菩萨走多远，河水流多远

天空多少年生病，支撑着撕裂声

玻璃举出新鲜证词，落笔处再次提及爱情

不少善男信女到大野截句，任狂风吹去

仪式越简单，良辰美景和钟声越纯粹

孤舟横斜水面擦来擦去，爵士乐倾倒于月光里

多个动词与铁对话，线索足够消费余生

蓝调轻轻飘荡，没有人懂

以谢灵运为现场

雾中饮酒多么好。将钟爱献给不朽世界

叫醒蓝色，不要翻阅旧时谣曲

对神和佛深表愧疚，把不爱留给祖堂

到银杏树下打量自己，但不可始终保持沉默

带上辽阔和水声，向着不知所措和稀里糊涂

继续碰撞大般涅槃经，撞出粼粼流光

背对蓝天，力所能及

指认迷茫和困厄，找寻救赎灵魂

在平静中感动。修好温州乱弹

把视线对准空旷，捕捉所有夜色和陌生人来信

祝福大自然，祝福纯棉年代

放逐虚空，将烈焰烈酒相互倾倒

失落或苦恼只是生理缺陷，接受它何等快意

以碧水蓝天或雁荡山为现场

所有运气都会在金色光芒中平安。你看你又看花眼

银杏叶还没黄，香蕉还没有悔过之意

苹果怕旱怕热怕潮湿，欲望怕霜冻

江山正在储蓄炊烟，通俗乐曲里挂满一片心事

理论可能是深渊。认真确定下一次呼吸

用爱练习平视危险，不在乎什么

不可怀有复杂心情，不留下任何尴尬痕迹

包括单纯管乐。保持鸽子队形

和信仰悄悄返回尘世，对抗寒凉

学豹子在暗夜练习行走，放弃哀伤

内敛光阴成熟，虚构饱满还没有经验

彩虹可能日渐稀薄，和影子一刀两断吧

角落里宏大事物是酒香弥漫，还有油盐柴米

以布衣为现场

街道背面排列着一扇扇小窗，朝东

很少有人从那里，看日出

一大片使命未完成，深山老林开始发笑

蜻蜓在飞，蝴蝶以舞招揽人心

泥土抱住火焰，铧犁生出切肤之痛

稗草举着目光，倦鸟横渡乡情

歌声替代所有欲望，古韵和青烟拒绝沉默

原野上钟声隐隐，反复写下人间茂盛

光阴色彩明艳，苍色被大风撕碎

露珠砸中许多嫩枝，种子冒出了芽

拔节、团粒、临摹风声，摇着靓丽身段

每一束金黄，使耕耘者期盼已久

成熟伸向远方，从此蛙鸣声声

以草原为现场

掐断沉睡，翻开一缕朔风

用一副脾气，填满空寂

赐予大野一场尖叫，还原时间真相

调配明暗天色，给这个世界安一对翅膀

临摹绝句，现出所有败笔

神明一言不发，毁灭对流水说出死亡

苍鹰启齿一笑，万物呈出白霜

乌拉草耗尽一生誊写经书，说乡愁

将疼痛从高处抛下，重新圈住一束光亮

打开永恒，独立于所有相等图形

斩断斑马线与破碎，高悬寻常旧事

放弃江山美人，重构时代奥秘

留下倒影，在废墟上抒情

以创造记忆为现场

天地玄黄。水正在变成蔚蓝

闪耀着青铜光芒，使诺言迅速穿过整片水域

高举满脸伤痕，把全部阴影缩成圆点

人之初，少年抹去童真

双眼闪出蓝光，陷于昏迷状态

重返某个清晰归处，与祖传血液相熔

一只雄鹰搏击长空，高山不断隆起新翠

圣人训，形成一片汪洋

莲花座上，传达下法典声音或符号

青灯火就要泯灭，黄沙不断扩张

尽快解决争端，尽量避免流血

绘制航标与希望，裸露青天般坦荡胸怀

宇宙洪荒，山背后有好风景

以底层或所有模糊时间为现场

欲望在鼓噪。恒河从光芒中穿透沉默

直到黄昏发出蓝色，轮回钟声还在撞击

裹挟着寂寞与敬畏，放下一个悖论

直到背叛自己，磷火绕梁三日

捕获空荡，恩赐藏于鹰鹫体内

直到一群羊缓缓抬头，水晶更加透明

野火与焦虑存在分歧，悸动和绿意无处藏身

直到河流沉入隐秘，我们死

容许鸟声掠过、招摇，离家出走

直到神明探手反对，并抚摸所有鱼尾纹

折梅、念经、幻想、传递琐事，在一座城遗恨

私藏烧酒、物理学，客观性愤怒

在浮世用尽颓荡。到灰烬中安插欢喜

以反复揣摩虚无为现场

夜醒着，用哑语叩拜钟声

仿佛有切肤之痛，仿佛人间喜悦越来越稀薄

路灯在孤独和激情中深陷，鸟叫声构成了远方

蓝色剔除了忧郁，宣纸描绘出肃穆

深深厌倦非黑即白，又无法判断暗礁和漩涡

无根鸟抱紧自己从香烟灰烬里，抽身而退

大野献出嫩芽，草地反刍流水

同谋者从黑暗深处涌现，趔趄中现出小破绽

神叫喊出另一番寓意，由枯萎盛请出永垂不朽

每一道彩虹拼命赶路，潦草火苗不断抒情

时间都走了，从尘世截下一段血缘任火焰跳跃

落笔处，映出艳艳绿颜色

从此安身是一个虚词，立命最要紧

以飞天为现场

钟声在风中瑟瑟，摇晃着

山水接近各种未知，在险绝处递增隐忍

僧家与枯木相逢，念起旧年故事

只有看得见光，无所谓生米煮成熟饭

把尘世缄默裸露给历史，不必担心粮食

接纳微笑误闯，风暴才与哲学是近邻

旧病复发，请朝北方喊

就一声。且听群鸦噪鼓吧

能不能够唤醒半生迷茫，要准备好朝南飞

到山中劈下无数柴禾，替轻风除尽杂草

别把音符弄乱，让沧桑远去

放弃抒情，直到词语面前一人一灯窗台疏影

该把呼吸比作飞翔了，替时针活过余生

以飞霞为现场

抬头，用一段方言讲述涛声历史

组织露珠到草尖上跳草裙舞，拍卖人生快事

写下瑰丽流云，虚构蓝色

握住时间失落部分和碎屑，一直深下去

带着某种线索，缓缓进入回音

冲掉尘埃中一些小数点，诚实、简单、守信

避开雾霭，阅读沉重山峰和轻松指南

将母亲写入炊烟里，停下来半敞开衣服

允许蝴蝶进入世界中心点，打开安宁

去掉功与名，扩充体量走出剧场

到虚空中等待柔光涌动，撒播巨大默契或约定

在风中掀起漩涡，确认自己是否下落不明

让大河继续奔流。安静抒写每一缕温度就好

以葑门塘为现场

有黑铁符号，有刀语

覆盖大地辽阔。晨光轻柔

牢牢吸引了红隼，三叶草优雅疏于防范一脸道德

黑格尔停顿在镜中，斜阳洒落成湖光

形成了对峙。风向所指处江南捕获青铜余音

夜色深沉，干将华光清澈

一朵白云虚幻地漂移，遇到玛丽莲·梦露

蓝色找出火焰，莫耶跑向一朵玫瑰

情感世界不为所动，客观性测不准原理

咏叹调暗中喧闹，欧冶子进行再一次描述

确切安放一个个悖论，倾听各种传说

再沽一壶绍兴老酒，温在香炉上

慢慢淬，并无数次端详

以幻象为现场

一谈到胸怀问题，南瓜花和喧闹就疯长

白霜以一种低沉姿势，落入无限之境

千般心事，再也经不起西风

有人弄出了声响，就在某个角落

木制唢呐四处张望，农民兄弟满腹心事

抛物线另一端，夕阳阴郁着脸

回春鸟鸣为夜所伤，一支化魂曲在墨香里散开

不知从何说起，可能灵魂或骨头在裂开

也许是语言碎片爆炸。时间已被揉碎

寄生物再次细胞变异，造谣者从此悲欣交集

琴声坠落隐痛，以工笔画形式结束颤音

烟火要与暖色调补丁相扶到老，它们统统走失履历

不得不动用与世隔绝闹腾法。别太用劲

以江东父老为现场

总与答案倒错相遇，总被雨水胡乱搁置

一生没多少抗逆，痛饮萧瑟和凄凉

下一代，洗去尘埃

坐等时间塌陷，又谈不上归隐

想半生闲情，一世焚香叩首

光阴多么缓慢，溅起波涛

到红尘里随意翻飞，裹挟野草闲花

一座空山，仿佛替我们活着

更下一代，捅破天空

深埋着脸，穿灰色衣裳

丫丫还没有到家，任萝卜与蕃薯遥遥相望

尽力回避饥饿，回避哀叹追捕

回到一个人狂欢中，在泥土里安睡

以江南为现场

蓝色浪花自由，在这苍茫人世

透明翅膀秘密失踪，余生弹奏一地霜雪

最终虚度一生，且遗忘大地

要允许世界辽阔。琴声从远方归来

带着疲倦以及衰老，唤出激情

在阳光下蹁跹，消耗隐秘

白蝴蝶接受再教育，荒凉与风沙越来越近

珍珠散落在清晨，与黄昏对饮

凌晨，篝火比错误更脆弱

欲望多么好，游离于宗教或哲学在谎言中消失

一只鹰羽翼饱满，飞出时间

恍惚指认某个美好时代，而后向天空询问

洞穿红尘，究竟需要多少次滴水

以可能或消失为现场

闯入者在窥视。时间怀揣野心

忧郁和蝉噪难以负重，光阴倍加荒凉

芨芨草细腻而锐利，刺破一缕烟火

草木从繁忙中退出来，交换内心

送走一阵烟尘后，薄云慢下来

山河依旧，佛典成为寂寥和夜色

在低矮灯火里，热血和苹果树都散落着孤独

漏洞，风一吹就落

雨水撑起胡杨树辉煌，霜隐匿于黑夜

那一副副好肉身，暗藏诸多玄机

燕子低飞翅膀倾斜，卷走水声

留下一副旧寂寞给人间。一代代人

究竟生于岁月静好，死于辽阔

以宽与窄为现场

向上是血液爆炸，手指只负责指认

天地之间，此刻有庄重和螺音

城门始终不肯打开，心理学这个话题比较沉重

向下，不谈婚姻

上午不谈饥饿或忧伤，下午不谈愤怒和错乱

只看一滴水如何形成和坠落，不向着雪花喘息

向前可以读云水谣，向后就听暴雨迅猛

翻墙入寺院，击打木鱼三下

吃陈粮用旧磁带抒情，其它叙事

野蛮向左，讲理向右

完成泡沫形状，交出最后半个苹果

在褶皱里转半圈，远离灯火减去罪恶

不必心怀恐惧眼神犹疑，沉默正在消失

以蝼蚁或呐喊为现场

多年以后，脆弱从硝烟里策马而来

芳华处，尘埃纷纷扬扬

当时用情太真，过了斑马线就长流泪水

嬗变高举着晚露，一夜暗喻苍白

信笺也已发黄，早该去南国采红豆

左右为难时悄悄去睡觉，找一块空白与光搏弈

顿悟码头荒芜多年，顺便隐藏众多托词

用尽一生深情，曾经斑驳时光

刺痛隐忍，小心擦拭着伪命题

疑惑和虚伪，匍匐在苟且词语里哭泣

河流放纵，所有颤音跳跃成蓝色光焰

一只手保持沉默，一只手掩盖伤势

父老乡亲们集体失语，纯净空气流动着唏嘘与叹息

以庐州赋新叙事为现场

一个地名，如远方寂静中一颗孤星

只为我燃烧

逍遥津不追求任何东西，只盼望一个日出

把祠堂藏于一盏油灯下

使用善于表达而又无须语言诉诸

尘世和细节，在时间里飞翔

旋风掠过飞檐，终于到湖面上缠绕

陈述生活，仿佛深藏着故乡白发

曦光中，绿皮火车拾起新速度

乡音未改，无数生命交响从各个地方传来

深邃随着火光照亮快速降临

大野丰盛，丝光惊鸟与白皮松交融

淮河路，果实留在步行街

闪电从遥远云端向三河古镇地面疾驰

任人怎样竖起耳朵也无法听到寂静

无论在梦中，在雾中

在市声中。巢湖水面迷蒙月色始终飘渺

喜鹊振翅带着希望

对所有人璨然一瞥，望着远处凝神

扶起一段小月光，挂在紫蓬山上

星眸一闪映入到湖水，时间骨头次第铺开

原始血液沸腾离纯洁更近

每一个人留下一朵火焰，在土壤上隐没而后又醒来

那么多语言，坐在高高密密次生林里

那么多人，逆流而上

所有水痕，争相收留一抹蓝色

想起远方，黄陂湖有祝福在流淌

开福寺满是灰尘，窗子里反射出

琴音，让过路者心醉

经书翻动着，纸页微微作响

以鹿鸣为现场

木窗外马蹄微踏，扬起炽炭和浓烟

山河陷入困境，飞翔词语和苔藓四处流浪

将荒芜和记忆抛向天空，迎面迎来阴影

方程式逃逸数据，练习反噬性

野草边上祖先遗骸安睡，高大而荒诞

方言顺着河流行进，跌落水中不知所终

精灵们飘着，琴声逐渐收紧

日落之前，酒窝和鸟窝都干干净净

星群惊慌旋转，黄昏藏在花蕊里

史书记载，手术刀和铅笔谈论葵花多年

时间越苍茫，灵魂越空荡

逝水试图进入坚硬，反复确认音律

朔风流动。那是文艺中年在狡辩

以南山为现场

才吃过月饼，木槿就怒放

菊花也要装扮成新娘。山谷里一堆乱石

据说北山上已经开始下雪，山河从此寂静

时针与分针，洗去尘埃

打开天涯明月和游子衣，安抚一页页古朴与沉醉

凉风用尽隐喻，与辽阔交织

有朦胧雨滴滴答答。大雁若有所思

其中一只落了单。天际线降低了姿势

刚一抬头，一片黄栌叶就落了下来

以鸟鸣与落日为现场

花瓣、山岗、猫、纠缠，都在冷冽中凋落

轮回、伤口，漫不经心要搅拌柴米油盐

蔚蓝总是虚构未知预言，游离于繁华之外

牙齿与镰刀拒绝荒芜。寺庙从此衰落

在昆虫世界，旧时尘埃正好返回

青花瓷里。时间回到双亲体内

稍后流水凌乱。沉默在悬崖上发芽

在薄凉深处，李贺啜饮

徐渭重墨。三千烦恼丝由曜黑变得枯黄

洋葱在砧板上，哼着蓝色小调

深恨着土豆乐章跳来跳去。玻璃上映出无数眼睛

星星点点散落在山脚，给出一种冷寂

大野一片莹白，打破了一个个新谜

以蚍蜉或思考为现场

时间朝四向摸索，钟声被暴风撕成碎片

被光洗得晶莹，忠于职守

穿过肋骨，生锈、慈目低垂

诉说神秘故事。风马和桑烟飘过

蒲公英一样飘动，涌动着忧伤

蜘蛛和奢望落在草身上，雪只留下闪光

白皙从全身蜂涌而出，唯美主义者写下唯物主义

乌鸦流放在人间，一动不动

面对苍茫天宇，怀着深深疲倦

被命运诅咒，光泽趋向黯淡

用深沉目光打量雪和盐，去远方流浪

把命分成两半，预留一条生路

为肉体写下一点虚构，使灵魂尽数还乡

以人民路为现场

还没断奶。遮盖也没有用

掩饰也没有用，赌咒也没有用

来日苦短，恩典比坏事更坏

莹白雪花落到了一群呆板面容上。天空灰而暗

地平线苍白，晨曲反弹

愉悦伎俩触及更远处。后面是绝望

行道树僵而黑，伴着阴沉哀音

节奏空洞无实质，咆哮和声永恒

痛苦比料峭寒风更无尽，匹夫需要一把民谣

先理解各种美学真谛，不要撒谎

猫头鹰在尖叫，鬼一样寒碜

火焰、玻璃和紫红色梦境，统统破碎

回忆与希望，蜿蜒曲折

以死亡为现场

击退一切，用刻骨柔情

逆行，缚住稀世猛兽

捡起广角构图，素描信仰和霜花

别乱了方寸，冷静

耐心看蚂蚁爬过白雪，先隐去一半沉默

到松树底下抽支烟，细数原罪典

对儿子，说出所有不

来一杯拉菲，挑价钱最贵那种

跟女儿，说话温柔些

难得小情人留在人世间，让她去飞奔

主动选择敬畏，交出燃烧和呐喊

将宿命和流浪隔开，彻底撕裂苍茫

躲进花苞，完成喧嚣后折子戏火焰疯长

以墓碑上只字未提为现场

暮年恍惚，萌芽伶仃与孤寂

暴雨和台风反复嘶鸣，盈余悠长叹息

乌蝇小声说着废话，去精神病院

半途偶遇，摇铃者和吹哨人

被黑夜恐吓过，被雷劈过

被烈火撕过，被钝刀凌迟过

被鲜嫩花朵温柔过。佛魔从此推杯换盏

公约数和公倍数曾经来过，有泪滴

深比恒河更加幽远。是时候

哭泣。要哭泣着嚎叫

隔着红尘，充满着悲怆

然后细腻描述，似白纸那么深刻

干干净净，到弥留之际

以天涯为现场

游戏意象重叠，经不起生活推敲

乞丐和民工公开多种身份，肉身驶向美学

时代抽搐嘶叫，思考重要事情和特权

不断流血，指责

跟整个光阴对抗，对每一种事物作一个假设

抽尖刀断雨，无法安慰上一段鬼火

水乱如麻，红尘含有语言歧义

大海煮沸后，伤口有些松动

窗外只剩下蚂蚁，它们找不到归路

江湖，极其可怕

除了酒，谁也不理

青铜暗器亮出声音，却又阴沉得迷惘

星星被遮蔽，没有原因

以痛风或红灯为现场

血清无机磷升高，天色太晚无法进入美学表决

谷丙转安酶超标，人生苍老而又忧郁

谷草转安酶升高，遗漏了一段美好晨光

AST/ALT升高，需要尽量多看历史

总蛋白升高，无数脚印在真实反射茫然

白蛋白升高，伤口挨着坟墓激活了理想

球蛋白升高，哑乐总是心存谅解

白蛋白/球蛋白升高，另一个世界冒出了青烟

总胆红素升高，允许所有森林低于洪水

直接胆红素升高，落日隐去反射出马嘶声

间接胆红素升高，抛物线退出了云霞

碱性磷酸酶升高，温度计或哲学带来几分凉快

r-谷氨酰转移酶升高，颓废了帝国乡俗

尿酸超标，非布司他片稍稍有点高昂姿态

肌酐升高，所有抵达分道游移

尿素氮升高，冷汗比川流更加左顾右盼

尿素氮/肌酐升高，旧屋前没有烟云

胱抑素C升高，雨丝空冷需要以退为进又求其次

视黄醇结合蛋白升高，光与爱还在

总胆固醇超标，节食或减肥一点都不起作用

甘油三脂超标，阿托伐他汀钙片许下一小寸悲悯

载脂蛋白A1升高，蝴蝶啸叫跃动回声

APOA1/APOB升高，一时搜索不到旧时口音

载脂蛋白B超标，戴上枷锁从此不可饶恕

高密度脂蛋白胆固醇升高，飞蛾拼命怨怼

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升高，罂粟花拼命呻吟

高密度脂蛋白/低密度脂蛋白超标，汉字似乎已醒来

谨遵医嘱：肝功能+血脂+肾功能在零碎歌声中负重前行

白云遮盖着天空，所有影子垂头下来

以新性灵主义为现场

百叶窗关着，我们到底为什么心碎

清早四点钟，篝火藏匿银河

无数飞花在各处游走，经一处用一种方式去爱

光线很暗，一个影子也没有

牛羊严厉制止反刍声，鹰飞依然十分柔韧

秘密藏于风中，在植物里完成阴翳

春天扳动一段往事，尘世虚拟时间

看着颠簸和真相，我们措手不及

白云飞过少女、牛、油菜花，蓝色草图清晰可辩

将信仰一口饮尽，拴着锁

对菩萨磕上一万个响头，仍旧两袖空空

此后我们有些过于谨慎，有些庄严

有些惆怅。百叶窗终于如释重负

以野草为现场

苍天已死。人间一只蜜蜂来得出人意外

请不要这样指责：神浮起一丝微笑

白墙上，钟声红而金亮

向下眺望，惶恐消除了尊严和羽翅

曼陀铃在哀鸣，荣华难以言传

勇敢也气数已尽，回旋曲实情被刺出剧痛

征服者和神圣事物，已经无法安祥

蜿蜒溪河山峦同样古老，斜裂而野蛮

天气剧烈颠簸，蕴藏着某种假设或可爱

烛台上火焰加高一倍，缠得人们灵魂不宁

到留仙大道切三五斤猪头肉，打十来斤散装烧酒

摇滚乐播放一半，尘门紧闭一片静寂

浪子在世上跟谁都生辰八字不合，就此逃避

以钟山风雨为现场

蜂蝶狂舞。黄昏在青铜镜中瑟瑟发抖

忠实于自己，又背信弃义

不要打断惊奇，直到死亡来临

时代剧院一如天堂披着雨衣，不时闯入陌生来客

睁大眼睛忧伤，从漏洞里进入忏悔

在大厅中心置放一把双面刃，扼制誓言生存

遥远处有钟声荡漾，而梦中始终万物纷繁

声响从头顶飘过，用方言编织微弱火种

荒草是唯一敌人，它们伸出长长枝蔓

用多种嗓音轮流说话，在体内生长魔鬼和秘密

把一切都焚烧殆尽，从不需要什么理性

在茨维塔耶娃怀中，所有不安都安顿在新年书信里

明天开始吹奏着芦笛，放生

以以退为进为现场

从绝望开始，燃起比愤怒更大烈焰

都市怀着惊恐，脚手架上有人反复重复一个动作

白云推动时间，荒山绵延百里开始疲倦

蒙上眼睛，活埋丑陋和贪婪以及教导皮鞭

浪花发出哽咽之声，说再见

旧史书剥开荒凉，陶瓷守住人世善念

火焰山流淌着哀痛，流淌着哆嗦

洗涤乌鸦和苍茫，洗涤青铜和石器

什么也不说，只在深色辽阔里沉睡

野草随刀子在胸膛里深深搅动，滑向音乐

抵达流水线或伤口，安慰灵魂与品质

备下道德和墓地，不承认纸幡破碎

裹挟所有羊群，直到游戏缠绕伶仃放弃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