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线人生

一条线折来折去，起点与目标之间

往往够热闹。我在大幅度的折线上

东转西拐。一侧阳光照耀，一侧

积雪保护着青山，时间坚硬的名声。

甚至我能穿行在线条幽深的隧洞

断绝与外部联系。车轮之间有力的

连杆，隐秘推动同样运转机制的

更多其他事物，冷暖自知。同类

概括后开始找寻具有生命的细节。

直线就是直觉吗？能将旅途与留恋

一次次连根否定。假装找到对应物

桥一闪穿过头顶，两座山白头相拥

一个又一个窟窿在旷野上擦洗着

风里钻出的风。阳光紧紧地接住

明亮一遍遍安慰：梦是真实的影子

命运一探头就像一个得意的设计师

载重着共同任务。火车也长出翅膀

轻呀一次又一次摆脱引力的控制

2021.1.2--16

养花者的霸王鞭人生

离开十多天，养的十多盆花

一样的不一样的，好像

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它们

在一个房子里，大都

挨靠着窗子，冬天降低了

高度的阳光能够照在身上。

它们离得很近，要说的也

早都互相说完了，彼此给不出

什么新启示。离开十多天

还是熟悉的味道与气息。除了

单独放在厨房里的一盆霸王鞭

没有了刺尖上细小的干叶，

一身沉默而孤独的绿，甚至还

长出了几根新刺、几片新叶。

独自，它站在厨房里，没有

丝毫的倾斜：向亮一点的一边

或暗一点的一边。客厅好久

没有客人，厨房好久没有动火。

口腹之欲，或社交，没有带来

诱惑。它按自己的方式长着。

其实看起来，也没什么

明显的变化。但它就是与原来

不一样。是高了一点，粗了

一点，还是完成了肉眼难辨的

内部更新？也或者，只有

我一个人注意到了它。只有我

见过它们变或没变的样子。

只有我见过并感觉到了，并试图

从根本上进入语言且靠近它

2021.1.3

考试人生

儿子用各种考试准备着高考

多条小溪汇入大河浩浩荡荡

他参加过高考的父亲五十多岁

竞聘考上岗考培训结业考

定期不定期的安全考某条例考

某法某事一期二期三期考

抽调考随机考线上线下考

一月一小考后准备着

成绩要继续纳入考核的年终考

黑发中杂入一些白发

这个老员工在疯狂地刷题

刷啊刷啊     刷了两小时后

用两分钟刷了一首旧作叫

《剩余的影子》和另一首

半新半旧的《在黑暗中辩认》

想调侃一下自己的考试人生

竟然没有人响应

看来这事太普遍太普通了

一直很正确没什么可说的或者

这个冷笑话还不够冷也没有

冷到耳朵笑着眼睛哭着的程度

刷啊刷啊    刷锅后在小程序中

继续刷  在点几滴眼药水后

单选题多选题判断题    继续

答啊答啊昨天对的今天

怎么就错了    错了就继续刷

一道与一次    小考与大考

甚至它们之间暗里唱和中

建立了亲密友谊   或结下

因果的世仇   速度已经起来

数字标上时间各种惊心的记号

明天是小寒后天星期三

儿子高考还有五个月那时入夏

黄河初汛水位上涨啪地一声

答案出来命运见分晓

昨天看见前天    未来看见明天

春风十里之后    金风细细秋

2021.1.4-5

自嗨人生

无酒无聊

但静止必须奔跑

像一台自嗨的机器

慢慢调整着速度

旋转对内心不利

语言深知这一点

即便己经老了

世界依然没有成形

爱一次次润滑

热发着冷光

飞  然后止息

节奏打通结构

进退之间

卸力

有一种天然的精确

喜悦必须是

这样的声音

又像重复的启明星

2021.1.5，晨

奇怪人生

左手长在身上，右手长在身上。

像树干的两个分枝，有时伸向天空。

我有时指挥着它们用相同或

不同的动作，配合着完成同一件事

互相握一握，搓一搓，打一巴掌

这经常发生，有时还会躲在身后

试探与较劲。但我从来没有想过

把它们变为一只手。没有哪一只手

是多余的（嗯嗯，没有人是孤岛）。

它们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互相

取代。树从来没想过。分枝也

从来没想过。它们争夺汁液、阳光

也可能争夺人类的目光。不，

好像不完全是：一只会伤害另一只。

失控的，或意志控制的大脑

忍着痛，会下狠手。它们是肉

和骨头构成的。还有身体里的水份。

本能。以及输入性意识。主观对

客观的压制性企图，否定。不相全。

与矛盾又统一的手和树枝不同

人与人、事物与事物、人与事物

之间的其他关系，会偏离和倾斜。

但为什么会痛呢，真奇怪。

可能是建立的时候过于深情

也可能是宏大的情感所误导

因为误解了主观与事实间的差异。

疼过后为什么不悔改呢，更奇怪。

甚至这么想的时候已是老境

证明从来就在感性中出没

一会儿地上行走一会儿进入树叶。

2021.1.5

走路人生

作为健康标志和命运的筛选

出生前就有了概念和潜意识。

有和无成为名言的分界，或

天空与翅膀合谋，或卡夫卡

发现被悬在脚踝高一点位置，

或水里山洞明暗任何可以

从这头到那头的痕迹。但

跌跌撞撞，磕磕碰碰

起起伏伏多次后，主体觉醒

发现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好

没有意识到它们一样能构成

人生的骨架。几乎

它是一个不会枯竭的源头

能不断地生发、繁衍。那是

什么时候呢，早晨还是黄昏

萎缩的躯体忽然喜欢上了

这种试图重生的方式，像被

兴奋剂所激发，彻底迷上了

计步器和体重。与生命状况

内在的关联━━那太深刻了。

意志像是一种顽强的逻辑

会被再三中断，又自行接续。

风变换着冷暖，学会了调侃

一会儿主一会儿客。一会儿

它又隐没在突然到来的止息

像寂灭闪电或奔向地心的根。

或只不过被比喻所装饰

原本就布满碎石棘刺和阳光？

2021.1.14

不唱歌人生

唱过，唱过，绝对唱过：

在大学水房里边洗衣服

边唱，在放暑假时躺在

土炕上一首接一首唱

《一无所有》《跟着

感觉走》……墙壁和房梁

用各自的目光鼓励和纵容。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风

这个指挥首先退场，伴奏

收起了各自的乐器。不是

不愿合唱，而是在一群

嘴的中间，合不上节拍。

不是不想唱，而是一张口

那些喉咙里的赞美诗

总会莫名地跑调。手机上

下载了歌曲，听着又

删除着，一批覆盖一批。

有些会固执地回来，

像是灵魂的灰烬在飘飞

它们听起来和看上去一样

普通而平常，容易

一下子就沉入记忆的渊底。

石头，流水，或水落石出

或假装梦见了相知的前世

变着花样在坚持━━

声音早已诞生，风迟了些

它正在杂物中找寻

并准备献出那命定的宿主

2021.1.14

幻梦人生

弗洛伊德周公其实都抵不过

“日有所思”，而大脑听从

身体中某个器官某块骨头的

指挥：小说家最终要从迷宫

牵引出那条悲欢离合的线。

喜鹊乌鸦还是斑鸠，亦或

一只鼹鼠，在唱歌与跳舞

眼睛一睁就全都收进虚无的

口袋里。那个研究者是谁

他以为从个体到群体推演了

人的秘密和命运的秘密是

一回事：此刻在没有任何

水池湖泊与大河的狭窄小区

粗大的鹅叫再三传来是

什么意思？而对震中人

真切的关心为何到头来

演变成一场对爱的批驳？这

会不会影响他收集每种事物

滋生的念头与形象，并进而

得出伟大等于渺小，真实

存在许多黑洞的结论，而

最终将时间雇佣：昼夜的

枕边，甚或头颅的内部

放置一台全能的机器

一直工作，永不间断。而他

终于学会了简化：此后的

基本任务，就是如何练得

一手穿越生死，打破时间

界线的绝技。谁由此认识到

自己的局限，变为专业性

极强的缩影，说0和1已是

全部：多么隐蔽的方程式

最终因其诗意，光芒尽显

202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