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雪


屋顶和树冠上的雪
无风自飞。仿佛
第二场在想昨夜的
第一场。天空
清明，气流凌冽。
拉杆箱在水泥地上
响一阵，滑一阵。
爱需要及物，人
需要慰藉。也可
单单为了独旅，和
沿途的风景。车站
背后，兰山紧挨
无叶可落的树
青色可见，成为山
坚硬的一部分。
雪还没有完成。
还在用青白色
坚持着。“继续”
双关初冬与
站台的空旷。喜悦
隔夜可见，泪
贮存在另外的身体。
方向启动
反方向，火车
启动没有声音



小说：雪消息


从七十多岁的身体上
她醒了过来。呼唤。

失去土地，依旧
桌子圆桌子方
一碗饭热，一碗汤凉

楼与楼相对，风
滑过一道冰溜子

这是第三天，积雪未铲
阳光，一次又一次绕开

另一个人帶来另一场
雪的消息：老鼠吃玉米
和往常一样
冷深入柴草，才开始
深入冬天。

在黑暗中，在引导下
岁月的皮肤学会掩饰
她说自己错了，月亮升
他神情落寞，在房子里
不知如何应对莫名的火

去年还生好炉子
扫雪是很久前的事了
自扫门前，也替别人
那时没有人举着灯
道路很古典的样子

在医院，在绿皮火车
煤车，在艰难中
本能的爱不说细节
不像门前石头，这般

尖锐冰凉。都一笔一划
刻着，用大力气，也风轻
云淡，在对方心上。不知

老年早相濡以沫着到来。
疼着。见不得，离不得。



阳光雪


说不同的地方。说
同一个。是不同的
人，不同的物。
也相同。再不分
彼此，不辩认先后。
一个人闭了会眼
都有一阵晕眩的
近乎清醒的黑暗。
都流泪，当悲欣交集




透明


霜草。青石与白石
阳光温度高过初冬
那持续的冷之后，
突然流淌的溪水。

想留住透明却留下
一张照片里的杂乱。
草根和石根上的脏
更清晰可见。不美。

积雪仿佛干燥，手
生出冰水，在左边
斜坡的枯白荒草间。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因为看不见，因为

无，忽略源头，雪
和走过的天空的路

杨树林•湖

疏林空地上有散落的积雪
密林里有只看不见的鸟
在一声一声笨拙地叫

那都是些落光叶子的杨树呀
雪落在它们围出来的一个湖上
与光一起结成了冰，又在反光



经年的明亮


一朵芦花。一朵雪。
一朵阳光挨着又一朵。
一片摇晃的风爰着
挨得很紧的事物。
爱着瘦弱，坚韧
和经年的明亮。湖冰
空阔，孤鹭叫一声
消失不见。唯有
她们讨论着生活
苍茫温暖苍茫并连成
更大的一片。还在
摇曳，明晃晃的。
风还在试探着，看
明亮会不会散去。
芦花，阳光，或雪
或它们以彼此的方式
在低处，接近
孤独的中心。冰
收紧自己，显示着
看不见的力量。
它暂时封存了
碧绿的倒影。另一种
在冬天更美。
经过的人，不想离开
在琢磨如何将看见的
带走，哪怕一点点



雪点燃光


杨树的枝条点燃天蓝。芦苇
点燃荒凉，近与远。
轰地一声，雪点燃光

雪点燃的光几天了还在燃烧
日出河西，旅居的小城点燃
梦与敦煌。雨眠私信
点燃杜甫的秦州。黑色电线上
几块雪点燃一条长长的丝绸

“扩大着内心的面积”，光
发展成又一种蓝，从内陆到
大海。从每一种事物出发
双向循环沿着一种又一种美。
认识论不属于诗学，但光说。

离开阴影部分光变得空洞
经验强调着细节与光的反面
那常常被雪用忽视一同覆盖

此刻，风吹着脸，额头更冷
此刻，风点燃的阳光依旧纯粹



信一次就爱上了


相比荒原的深厚宽广
再深再无尽的雪很浅
有一条无需等久便可
看见的分界线，向上
向下，向左或向右
都在退去，消失。
祁连山用体内的松树
证明例外存在，证明
尖锐有一颗温软的心
而证明需要生命去经历
一次次远望后的落空
与惊喜。月光在深夜里
证明有比雪更白更
寒凉的事物。热爱会
过滤。会移除。会移来
一个影子在十字路口
静静站着，晒了会太阳
仿佛这太阳是冬天和雪
共同赐予的礼物。同时
它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
初衷，那近乎接近时间
本质的部分。就是说
它们并非为了满足
别的事物而到来，也不
拒绝这样的价值，看似
被赋予。它们喜欢上了
这一次次的被动，这
一次次的相同与不同。
如同“明亮的文字里
有泪水”，可以不信
也可试着相信。
信一次就爱上了，就像
世界知道自己不好
但一直被爱着。雪爰着。
怕冷的人爱着雪，旧与新



雪原


青山未全白，列车
向西去，也向东奔
没有谁离开生活去干别的事

一路冒烟，一路叹息
上午禁止讨论道德与美
下午信奉山的宗教

没有躲开黑夜，雪
也没有躲开原野的起伏
熟悉的事物熟练地挖着
一个个坑，也唱自己的歌

开阔铺开来，再铺开来
在中途，在归途
在太阳升起时，也在落下时

2020.11.2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