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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梁山新传(组诗)——参评第五届国际诗歌奖

第五届国际诗歌奖

罗霄山 2021-01-27 20:19:39


夏至考

 

这一天北半球白昼最长

不知道南半球是什么样子。

这一天许多事情在白天发生

我们手忙脚乱,记录不过来。

这一天我们可以将一首诗

写到一半就停了,我们还可以

唱一首儿歌唱着唱着,就躺在

时光宽大的床上。知了鸣叫

蝴蝶飞舞,谁空谈我们都不理。

天气太热,我们去河里洗澡

睡在水波上,阳光会滑过肌肤

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仿佛我们

即将获得新生。而这一天的夜晚

肯定很短,短到一个梦还没完

就被叫醒。这一天我们消费

时间,不考虑谁拯救谁

之后我们的黑夜会越来越长。

 

 

静物逻辑

 

事实上,它的呼吸

在轻轻颤动。

心脏的膜与组成

心脏的细胞在微小空间中

形成对立的紧张关系。

如果你仔细谛听

磁场和电波是微弱的

反抗也是无声的。

最多在某些时刻

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譬如针尖撞上落叶。

你看到,它

在一张一弛中

持续收集这些微小的

聚少而多,融合,膨胀

而缓缓形成危险的能量。

到某一刻它们爆破

开来,就会颠覆掉

貌似完整的秩序。

 

 

黑幕辩证

 

灯光使其涌起一片蓝色的潮水

小丑正使用手势将一幕哑剧

推向高潮。观众屏息

要将一口蓄得太满的浊气

随急促的鼓点吐出来,而最终鼓点

并未如期而至——定是哪儿

卡壳了。编剧在此段统一口径

利用黑幕一次次将观众拽开

不允许任何演员口诵额外的台词

他们使用一致的动作向幕后的

导演致敬。我们不敢说出

主角背后露出马脚了。

回过头来寻找情节最初铺垫出

那似乎将要揭开的谜底——

太曲折了,每一次柳暗花明

似乎预示着将要得出结果。

我们等了很久,情节一再转折

观众张大嘴巴,喊出无数个“啊”

“啊”,仿佛众多嘴巴集体吃掉了

黑幕后剧情的巧克力。

我们无数次感叹:

真曲折啊,真他妈曲折啊!

 

 

机械时代

 

经过一系列组合连贯的机械

运动,一只鸡被精密地

分解成无数块而完成明确的

分类。齿轮咬合,产生推力

皮带循环传送,切刀精确挥下

电闸是一个顶层设计的艺术大师。

一双筷子,正试图夹起

一块腐臭的鱼肉。一把镊子

将药棉塞往伤口。一台挖掘机

在拆迁现场咬断了钢筋的脊梁。

一辆拖拉机,突突地驶过原野。

一台石油钻采机,撞击出的火花

将一腔怒火点燃。傻瓜照相机

把夕阳留在山顶。岩石分裂机

掏出石头的密纹和破碎的山体。

一颗齿轮按照等量的时间旋转

在一组齿轮中获得自己的称谓。

一个叫艾希曼的人,自称是纳粹

“齿轮系统中的一环”,执行过

犹太人大屠杀而被处以绞刑。

一套连贯的机械运动每时每刻

都在运转,齿轮们一直重复着

互相啮合的动作,他们对阻止

运动无能为力,却又心甘情愿。

 

 

我们的肖像

 

百年之后,作为曾经存在的

唯一证据,你用穿透时间的表情

向世人讲述所经过的一生——

比之肉体的速朽,这显得尤为可靠。

你的嘴唇绷紧,额头饱满,鼻梁

挺直,但眼底有蔚蓝色的深邃湖水

显得有些飘渺。你是忧郁的

仿佛被时代抛弃的孤儿

你的面部呈现出某种职业性的僵硬

在规训和戒条下之,那种

训练有素的屈从,但又保留着

反对的可能性。当然,在表面上

你尽力在平息这种矛盾。

你望向远方,但更像在反观自省

你似乎平静,但更像风暴在集聚。

你微微前倾,但掩盖不住

被熔融、被伤害、被损毁的事实。

现在我们通过你的肖像

似乎回到你的生命现场

你在广场的人流中挥舞旗帜

高唱《纽伦堡的名歌手》序曲

享受无与伦比的被奴役的自由

 

注释:①,特指1934年德国纳粹取得政权后,在纽伦堡举行盛大集会时播放的背景音乐,参见梁文道《瓦格纳的诱惑——权力阴影下的艺术与政治》。

②,参见乔治奥威尔《1984》。

 

 

冰河期

 

你并不了解潜流的秉性,而

难以觉察暴动的行迹。

在冰河期,大地光滑如镜

炊烟呼唤火种,我们的祖先

赤脚抵御寒风的切割。

但寂静是难得的高贵品质

一颗松果落在雪地

发出轻微的噗声,像婴儿的

一声叹息,但他又怎能叹息?

这绵绵的繁衍之功

你看到的族谱里的垂线

以及分岔出的无数支流。

大地,用一种呆板的白色

铸成坚冰,和胸中的块垒

你当然难以释怀。河流

似乎并无尽头,在绝对的静止下

谁来运送流水,到达

后人建设的灯塔?在冰河期

你是沉睡的隐士

等待着这场未完成的游戏

何时打出底牌。是的我们宁愿

返回,返回这种无色的世界

迷失在冰雪覆盖的荒原。

 

 

暮晚

 

暮晚在黄昏普遍的黄中

如期来临。炊烟随着返家的

脚步声如期升起——

夕阳被火烧云环绕,最后一次

燃成巨大的火把。

普遍的黄笼罩城市高楼

似乎发出空旷的巨响。

天黄有雨,雨滴在余光中

穿梭而至,像一些锐利的箭簇

催促着夜色加快降临。

这一阵急促的雨,很快就将

余光带走,黑暗如期统治人间。

年迈的老船长,他的昏聩和无能

在逆风劲吹、轮船倒退时

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他不能阻止风浪侵袭

将轮船抛锚在半道,像一头

搁浅的蓝鲸喘着粗气

黑暗包裹着它,仿佛穿上尸衣。

几点星斗升起,如一场疏离

的梦境,传递出无边的恐慌。

更像一片虚无的光明,加速着

人们对未来空洞期许的远离。

 

 

磨刀人

 

这夜凉薄,适合磨刀。

露水打湿灯影的晕圈

小虫噤声。耕作一天的老农

用烟管磕掉鞋底的微泥。

 

适合事物贴身摩擦,一阵

微风吹来,拂起磨刀人的衣角。

适合他微微喘息

走马十万里,飞行物般

削去京城的灯笼。

 

磨啊,磨啊,内心的块垒

积淀成钙状岩石。刀擦石壁

漫起一树火花。磨啊,磨啊

钢刀照耀他的脸

火花勾勒他哑默的背影。

 

夜幕下,窃国者饕餮。先贤的

墓碑冰冷。磨刀人磨刀。

 

 

草民赋

 

草民低头,走出衙门。

神坛高不可及,庙堂

深不可测。草民如可随意

摆弄的物件,譬如提线木偶

或一束干柴。草民蝼蚁般

匍匐在大地,搬来枯枝败叶

构筑一个窝棚暂住。草民

自得其乐,教孩子唱先人

留传的民谣,歌里隐隐有

杀伐之声。草民抬头看天

天似锅盖,似穹庐。看地

地如渊,如史前陷阱。草民

像天与地之间长出的痱子

大时,大如睾丸,小时

小到一粒尘土的脊梁。草民

碌碌觅食,打鼾,拜天

拜地,心中住着神灵。

草民和草民心气相通

他们聚集在一起,就像谁

码起了一堆高高的柴草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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