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垂天作品授奖辞
向眼前的物象叩问答案。
云垂天的诗平静的语言里充满力量,他努力使涌动的情绪或者感悟在日常语态下发生,他的作品中有很多意象诗,却表现得新颖独特;他在关注超越日常生活的很多终极问题,却没有落入空洞的窠臼;他对中国传统文学中诗歌表现手法的承继有个人的理解和创新。
在他的诗中,哲学思考占据重要的部分,对生命、死亡、时间、存在有深入的关照,他用镜像的形式与世界发生关系,但从意象选择中表现他独到的见解,将情感固化在冷峻的叙事之中。
鉴于云垂天诗歌对当代汉语诗的贡献,经第四届北京文艺网国际诗歌奖评审委员会评定,授予二等奖。
钟表集(26首)
@修行的钟表
蒙住眼睛,蒙不住他自信他扳着手一步,两步,三步数着心中的佛。他在我手上。他,在我怀中数着心中的佛,他在我乳房上他在我子宫里。参禅人什么都不做。只管背着手。在他钟表里光芒四射。什么时候他将我闹醒,这世界什么时候开始美好。冰水中他冷如冰霜,若冰水般清脆今年夏天,我的牙遇见他蒙布下的眼珠。遇到他蒿草下弹丸@一枚肥皂做的钟表他们,将她丢进时空的大海“你不是,无所不能?”同往常一样,她落入海底星云。就像,落入梦境光线越来越远。鱼嘴海草,和星星,最后是平坦的沙子。如果她锈死她的残骸,会像螃蟹般爬行。可这次她不行了她慢慢变软,被来自内里的虚空,膨胀着膨胀着这时空,泡沫,如此美丽她一直,是他们梦想现在仍是。但他们没有后悔@坐公交的钟表每天,他都坐13路公交。从贫民区,去乌邦花园。他坐他位子上。没人,理他他终于决定,不再下。可还是,没人理他。司机也不理。他每天,开他的车下他的班。他已经,够累了他有个,连门都不想出的儿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贫民区到,乌邦花园13路公交。忽然有一天,一个男孩摸了他,一下,又一下惊叫起来。最后,国民卫队来啦,他们蒙着眼睛,带他走。在荒野,小心翼翼将他,引爆@孤独的钟表每个人在路上,都顶着一张钟表的脸他看看,就知道里面发条,走到那啦他们一边走一面摇脖颈上头颅,发出不同声响。他多想,追上前面那姑娘。他多想拉起路边那老头。可他只是一个旧时,钟表师他不能,把他们零件拆散,不能把他们生活浸泡@夜晚钟表师他在深夜里,给她们一一紧上发条。听“卡塔,卡塔”心跳 。那些起伏,击破黑暗的白肚皮。他才相信她们,刚刚被爱得假死过去它们跳得多好啊。在薄凉薄凉夜空。那么精确,完美在一座重启之门,在夜的淤泥中我们的睡莲,在激情后的睡眠中,终得以——尽情开放@无常钟表我们不可能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停下甚至不可能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重启就算钟表师,也不可能知道那些钟表,在星星深处在死者,腐烂胸中用枚大锤,狠狠砸下它,还是要跳用枚大锤,狠狠砸下它,还是不跳除了哀求,我们不有其他办法。“它会吝惜我们白发?”在宇宙忽慢忽快的回溯中@封闭的钟表世界那坐在树枝上,少女在虚空里,摇晃她,肯定是这树目前结出的最好,果子旁边的月,尚未被夜,完全分娩它们,被压缩在一枚精致的时钟,楼里他反复听见,她的歌声越过,他生命所有的指针在这个封闭世界里他和她一样。时隐。时存@地雷。钟表他把那些钟,一枚枚埋进土里。这样,不管走到哪,他都可以听见死亡声响。进出死亡的人,每次都能给他带来,另一首奇异诗。那些透过泥土透过脚趾的词,正以一种指针的形式,拨动他的神经,他的大脑无时无刻@钟表师胯裆里的钟表和以往钟表不同。他用沉默掏空他,肺里空气。可他裤裆里东西,过早暴露了他的行进。每每遇见这美丽女巫。那东西,便狂跳不已。数亿语无伦次的词语和比赛游泳的蝌蚪,齐头并进,在广袤的黑暗森林中它们或许会找见,传说中的神秘猎手。那毁灭恒星的力量@森林钟表打钟的人,在钟表中钟表外,秋天,开始倾倒落叶。黄昏丝线飞上眼前,这老女人额头。我想把它们都一一做成发条。还有一扣就可完成。我忆起儿时,放入鸟巢的弹丸,和这枚精致小巧钟表。如今它做了,森林共和国的心脏。它锈死的齿轮从体内,依然发出儿时清脆,卡塔声。我在雨林,大树顶上的小屋里。我看见一群长翅膀的钟表,它们在月光下的森林,翱翔@钟表坟场他们,终于会面。这世界,最爱钟表的俩人。他,在一粒水滴中他依然,趿拉,在他的瘦马背上柔软。延展的身躯依然,像张未烤的饼时间,最后遗留勇士,在此相遇。他俩,仍带着上世纪硝烟。在他们,桀骜不驯的胡须上一个黔首,罪犯,却有着白衣般的光艳。那一切扭曲的金属那碎粉一切的钻石。在齿轮暴走上的美女。他的大象空间他的蝴蝶眼睛。他俩看到世界如此不同,又如此相向这里,有如此众多钟表。各形各异。它们都在等那一少年。然后,消逝@淤泥中的钟表她们,如此喜欢淤泥,以至于成天呆在淤泥中。白藕的身段,空洞的心绪唯有加盐,合泪的巧克力才可洗白,此时时光暧昧如果再有,一神秘男子手,稳健如钟的指针。卡塔卡塔,拂过她们脆弱心意。她们,都尊称他作“诚实大师”他的手,有五根手指每根,都有一个宇宙的漩涡所有星际放出去帆船,最终,必归于此陌生人,如果你想做那一神秘男子请跟我一起咽下口中淤泥,开始卡塔卡塔@正在消逝的钟表他出了门。沿着盘山公路,走下林木,飘出雾气,太阳蒸腾他在下级街,买块肉,还是那屠户还是那块肉:“多好肉啊”“本地的”他不由,又在嘀咕迎面,走下老友,他们又说了同样话。他看见有人在拍,他掏手机可他,找不到。裤袋什么也没有。他看见手机,在地上在一只手中,在一滩血旁他,定了定神。拼命稳住他有些晕眩,仿佛刚刚倒下他看不见,那只手了。他手机在地上。他捡起它,旁边人还在拍。他不由想哭,赶忙跑他摸了摸后脑勺,手上潮潮的,好像有什么又好像什么没有一路上,他总感觉自个躺在那坡上一会来人摸了摸手腕一会来人抬着他走。他不敢回头,他不敢叫他们,追上他跑过,百货大楼,灯光球场二小。他忘了,他高血压他终于跑进家,他望着,他们给他穿寿衣。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仿佛一块正在消逝的钟表。他们把它戴他手上,冰冷。无声@差异的钟表“时间,有的尽是差异”钟表师,拿起一只刚送来钟表说。他戴上他的放大镜“你看见什么”我问。他犹豫了一下——“我看见它们,还未发出的声响”“还未发出的声响?”“哪它——是块新表?”“某种程度来说,它是新的”钟表师,停下他手中活计。他眼睛像钟表深邃,像钻石发光,他看着街道上的人。“你能重新,帮它找到时间?”“我不能,孩子”“我不是万能的上帝也不是”我不敢再问下去,我担心他会因此深究。除了提上帝,他更多是个快乐的人。这老头,在失去所有亲人后,他把,每一送钟表来给他修的人,都看作他的亲人。而我在他这跟他学习时间,要义。自那一天,他在——酒后,在街上,捡到三岁的我@月台上钟表它在这多少年。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同它的设计师,一块去了天国钟表师,从火车上下来黑布蒙住双眼。他手指熟练,面容苍白这是它喜欢的,它所想要的它享受着,螺纹,巧妙力度精准。月光,撒在上面一件被拆下的金属花瓣祭台幽光散发。岁月磨损它的神秘,和零预测没人知道。为什么不出差池。这些年拖着斑滞的铛铛和卡塔记住每一到此,和离开的人。神。吾,尚需时日@锋利的钟表在它腹内,没有人怀疑这指针的尖锐与锋利这匹倒在海滩上白马,流出白雪这轮越削越细的月,又瞬间被鼓圆所有肠肚裸露,大街上走路人一半拖拽着另一半,相互,摇晃他们切口如此光洁,感觉痛苦的人怀疑着痛苦。和着血水合拢着怀疑但没有人抱怨它的尖锐与锋利地上沟壑流出水银,佐证一切的还有这件枯树上的银披风@钟表爱情时针追赶秒针。一次相遇一次错过。终于佛说:别追了 你们,不在同一速率可钟表师,有不同意见他固执,让停下分针继续奔跑让逐渐加快的时针,慢下来没有什么,能与内里时光分裂若我,爱上尚未出世的你若你爱上,已渐远逝的我请格守,你卡塔卡塔的脚步说不定,下一秒我们就会再次相遇。下一分,我们就,错过@词语的钟表“我们一次次解构,分散词语”它们,在月光的祭台上反光它们,在裹尸布的河流里洗沙熟练的钟表师,把他的钟表凑近他的耳朵。他听出来了吗?这时代,这词语变化,这构建这,永恒不变的真理,诗意偶尔,变作入口即化的奶油他忽然瞪大,他眯着的眼他忽然听到一种有违于上帝的声音。有人在现场,脱去面纱有人褪去汗裤,是那般美妙美妙@空白的钟表没有指针,没有面孔他超乎平时的次序与混乱空余与空白的迷雾笼罩着纸上尸首,它们有着惊人诧异纹身。你准备好了吗?那些,前辈留下岛礁。如果,你有足够勇气,和想象。你有足够——忠持。那么来呀我们走上这条未知的路径就像鲸鱼,飞上天空,大象消于无形@被遗去的钟表在死亡霸占的居所,他带走一切唯独留下他的心脏,在这堆高过他的黄纸屑中。阅读,依然可以听到,当初那卡塔卡塔的声响在地板上。反复,有人走近白日钟点,融化的,是无尽夜晚的冥思,幻梦。所有仙去的肉体空壳,那曾经辉煌一世,孤独一时的钟鸣。此刻,都化作眼前这蜘网上滴露,手指上,唾液拒绝死亡,就像拒绝一场骗局而不可信。他在我卡塔卡塔的心跳中嘲弄着我的诠释。“除了傲慢你将一无所有。可钟表——不会”@永动的钟表“究竟有没有那只手?”纯银的手在上帝的荷花塘中。它曾推动点醒过我们迟钝,呆滞。我们灵魂在我们肉体中,获得超导的力量。它的突变意味着神的产生?这破烂钟表的结点竟可忽略。暴君们做过同样的事而那些,从断句混沌中解放出来因子是我们从未见过的蝴蝶,它们依然栖息在古老的因果大树上。它们的忽然飞去,是由于月亮的皎洁流水的光亮,钟表深处的暴风来临那些沿着想象,幻想,反思的人才是这世界的原动力,原创家在上帝的荷花池中。他们是这样一群鱼@浅水摊里的钟表大雨过后,街道多光洁一摊浅水在马路中央荡漾游泳的人模拟游泳他的惬意,感染来回的人我们,雨后阳光一块笑看这快乐无知人是啊,快游快游啊游泳,就要赶早,要趁早不然,水在水泥地上很快就会没的。我亲爱的白色蝌蚪,你的妈妈在前面打着伞,刚走入前面红色大厦。热气蒸腾游泳人,在地上游泳我们,在城市升起迷雾中折腾。浅水摊里的钟表浅水摊里的白蝌蚪,岸上一枚枚牡蛎,一只只青蛙@防腐的钟表福尔马林气味,从他衣襟一阵涌出他走在生前下班的回家路上好多豪车,这是他昨天以前不曾在意的他有足够自信,每天四次走过这条,通往县政府的马路可今天是怎么啦,腹里,隐隐有气直往上翻,翻过他已失去呼吸的咽喉。在今年鬼节上路是他没想过的。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以和那些放回来的人一块去那地方。如果真有那地方的话一路上都是烧包的人,围着的都是他们死去的亲人。他想起来了他曾交接老伴,务必去城北河岸找个没人的地方烧。那些包里的一沓沓冥币已被他偷偷换过现在,他要去亲自看着它们灰飞烟灭@白石与钟表犹豫再三。钟表师,还是把那块白石从村后河里,抱回了家“哗”的一声,那河一下就空了那些鱼,那些虾,那些炎炎夏日柔曼水草钟表师在睡梦抱着它就像抱着她,这些年少有酣畅打底抽身而走后,钟表师已忘记那些拿钟表找他的人“这年月有多少较真”,前段时间碰到故意将时光调慢的阿云钟表师忽然释然许多,他忽然想起那日在桥上,他们都对那块隐在水中白石赞美。最终他还是决定把怀里白石放回原位并且又回桥上,相同地方相同角度,看着虚幻河水从头上流向远方@化尸水与钟表有些人是雪做的。就不要浪费阿云珍贵的化尸水了。给她爱或者别人热度。而不要恨,恨通常只能分尸,缺乏死亡应有美感有些人是虫子做的。无意的你无意与之生活。她却总招来大批蚂蚁,黑暗里爬上你床爬你大脑,它们搬动,白色蚁卵一队队,在你神经桥上把自个逼疯,你就,不是这虫的父有些人是钟表做的,她不考验她只“喳喳”响起后归无形。我是那么,醉于这种机械肉体,这免除悲伤的涅磐唉,我手握过的人,无一例外他们都不在了,除了我怀里这枚旧钟表@流火,钟表钟表师,今天去了后面山岭昨晚,那火真美屋顶上钟表师,仿佛看到那些火光跳跃马鹿不复存在的马鹿倒在,不复存在的猎人面前钟表师的父亲是一猎人他前些年死于无猎可打,就像钟表即将死于钟表“被火烧过土地,是富足的”“所有被风吹过的树都显得有神”——(顾城)被野火,燎过山峦,风中它就像枚,刚烤的野果那香,一阵阵撞来村里耕种人,都去了远方,城市钟表师,把他修好的钟表再无人来拿的钟表,和一个铜皮箱子,埋了下去——在这香喷喷的土地上烟火缭绕,雨水泛滥他或许想,重新看到钟表之花,在夜晚,重怒放——荒野,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