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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表集(26首)

诗歌

云垂天 2021-07-15 09:56:30

云垂天作品授奖辞

向眼前的物象叩问答案。

云垂天的诗平静的语言里充满力量,他努力使涌动的情绪或者感悟在日常语态下发生,他的作品中有很多意象诗,却表现得新颖独特;他在关注超越日常生活的很多终极问题,却没有落入空洞的窠臼;他对中国传统文学中诗歌表现手法的承继有个人的理解和创新。

在他的诗中,哲学思考占据重要的部分,对生命、死亡、时间、存在有深入的关照,他用镜像的形式与世界发生关系,但从意象选择中表现他独到的见解,将情感固化在冷峻的叙事之中。

鉴于云垂天诗歌对当代汉语诗的贡献,经第四届北京文艺网国际诗歌奖评审委员会评定,授予二等奖。




钟表集(26首)


@修行的钟表


蒙住眼睛,蒙不住他自信
他扳着手一步,两步,三步

数着心中的佛。他在
我手上。他,在我怀中

数着心中的佛,他在我乳房上
他在我子宫里。参禅人

什么都不做。只管
背着手。在他钟表里

光芒四射。什么时候
他将我闹醒,这世界什么

时候开始美好。冰水中
他冷如冰霜,若冰水般清脆

今年夏天,我的牙遇见他
蒙布下的眼珠。遇到他蒿草下弹丸


@一枚肥皂做的钟表

他们,将她丢进时空的
大海“你不是,无所不能?”

同往常一样,她落入海底
星云。就像,落入梦境

光线越来越远。鱼嘴
海草,和星星,最后是

平坦的沙子。如果她锈死
她的残骸,会像螃蟹般

爬行。可这次她不行了
她慢慢变软,被来自

内里的虚空,膨胀着膨胀着
这时空,泡沫,如此美丽

她一直,是他们梦想
现在仍是。但他们没有后悔


@坐公交的钟表

每天,他都坐13路公交。从
贫民区,去乌邦花园。他

坐他位子上。没人,理他
他终于决定,不再下。可

还是,没人理他。司机也
不理。他每天,开他的车

下他的班。他已经,够累了
他有个,连门都不想出的儿子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
一年。贫民区到,乌邦花园

13路公交。忽然有一天,一
个男孩摸了他,一下,又一下

惊叫起来。最后,国民卫队
来啦,他们蒙着眼睛,带他

走。在荒野,小心翼翼
将他,引爆


@孤独的钟表

每个人在路上,都顶着
一张钟表的脸

他看看,就知道
里面发条,走到那啦

他们一边走一面摇
脖颈上头颅,发出不同

声响。他多想,追上前面
那姑娘。他多想拉起

路边那老头。可他只是
一个旧时,钟表师

他不能,把他们零件
拆散,不能把他们生活浸泡


@夜晚钟表师

他在深夜里,给她们一一紧上
发条。听“卡塔,卡塔”

心跳 。那些起伏,击破
黑暗的白肚皮。他才相信

她们,刚刚被爱得假死过去
它们跳得多好啊。在薄凉

薄凉夜空。那么精确,完美
在一座重启之门,在夜的淤泥中

我们的睡莲,在激情后的
睡眠中,终得以——尽情开放


@无常钟表

我们不可能知道,它们
什么时候会停下

甚至不可能知道,它们
什么时候会重启

就算钟表师,也不可能知道
那些钟表,在星星深处

在死者,腐烂胸中
用枚大锤,狠狠砸下

它,还是要跳
用枚大锤,狠狠砸下

它,还是不跳
除了哀求,我们不有其他

办法。“它会吝惜我们白发?”
在宇宙忽慢忽快的回溯中


@封闭的钟表世界

那坐在树枝上,少女
在虚空里,摇晃

她,肯定是这树
目前结出的最好,果子

旁边的月,尚未
被夜,完全分娩

它们,被压缩在一枚
精致的时钟,楼里

他反复听见,她的歌声
越过,他生命所有的指针

在这个封闭世界里
他和她一样。时隐。时存


@地雷。钟表

他把那些钟,一枚枚
埋进土里。这样,不管

走到哪,他都可以
听见死亡声响。进出

死亡的人,每次都能
给他带来,另一首奇异

诗。那些透过泥土
透过脚趾的词,正以

一种指针的形式,拨动
他的神经,他的大脑

无时无刻


@钟表师胯裆里的钟表

和以往钟表不同。他用沉默
掏空他,肺里空气。可他

裤裆里东西,过早暴露了
他的行进。每每遇见

这美丽女巫。那东西,便
狂跳不已。数亿语无伦次的

词语和比赛游泳的蝌蚪,齐头
并进,在广袤的黑暗森林中

它们或许会找见,传说中的
神秘猎手。那毁灭恒星的力量


@森林钟表

打钟的人,在钟表中
钟表外,秋天,开始

倾倒落叶。黄昏丝线
飞上眼前,这老女人

额头。我想把它们都
一一做成发条。还有

一扣就可完成。我忆
起儿时,放入鸟巢

的弹丸,和这枚精致
小巧钟表。如今它

做了,森林共和国的
心脏。它锈死的齿轮

从体内,依然发出儿时
清脆,卡塔声。我在

雨林,大树顶上的
小屋里。我看见一群

长翅膀的钟表,它们
在月光下的森林,翱翔


@钟表坟场

他们,终于会面。这世界,最爱钟表
的俩人。他,在一粒水滴中

他依然,趿拉,在他的瘦马背上
柔软。延展的身躯

依然,像张未烤的饼
时间,最后遗留勇士,在此

相遇。他俩,仍带着上世纪
硝烟。在他们,桀骜不驯的胡须上

一个黔首,罪犯,却有着白衣般
的光艳。那一切扭曲的金属

那碎粉一切的钻石。在齿轮暴走上
的美女。他的大象空间

他的蝴蝶眼睛。他俩看到世界
如此不同,又如此相向

这里,有如此众多钟表。各形各
异。它们都在等那一少年。然后,消逝


@淤泥中的钟表

她们,如此喜欢淤泥,以至于成天呆在
淤泥中。白藕的身段,空洞的心绪

唯有加盐,合泪的巧克力
才可洗白,此时时光暧昧

如果再有,一神秘男子手,稳健
如钟的指针。卡塔卡塔,拂过她们

脆弱心意。她们,都尊称他作“诚实大师”
他的手,有五根手指

每根,都有一个宇宙的漩涡
所有星际放出去帆船,最终,必归于此

陌生人,如果你想做那一神秘男子
请跟我一起咽下口中淤泥,开始卡塔卡塔


@正在消逝的钟表

他出了门。沿着盘山公路,走下
林木,飘出雾气,太阳蒸腾

他在下级街,买块肉,还是那屠户
还是那块肉:“多好肉啊”

“本地的”他不由,又在嘀咕
迎面,走下老友,他们又说了

同样话。他看见有人在拍,他掏手机
可他,找不到。裤袋什么

也没有。他看见手机,在地上
在一只手中,在一滩血旁

他,定了定神。拼命稳住
他有些晕眩,仿佛刚刚倒下

他看不见,那只手了。他手机
在地上。他捡起它,旁边人

还在拍。他不由想哭,赶忙跑
他摸了摸后脑勺,手上

潮潮的,好像有什么
又好像什么没有

一路上,他总感觉自个躺在那坡上
一会来人摸了摸手腕

一会来人抬着他走。他不敢
回头,他不敢叫他们,追上

他跑过,百货大楼,灯光球场
二小。他忘了,他高血压

他终于跑进家,他望着,他们
给他穿寿衣。他忍不住嚎啕大哭

仿佛一块正在消逝的钟表。他们
把它戴他手上,冰冷。无声


@差异的钟表

“时间,有的尽是差异”钟表师,拿起
一只刚送来钟表说。他戴上他的放大镜

“你看见什么”我问。他犹豫了一下
——“我看见它们,还未发出的声响”

“还未发出的声响?”“哪它——
是块新表?”“某种程度来说,它是新的”

钟表师,停下他手中活计。他眼睛
像钟表深邃,像钻石发光,他看着街道

上的人。“你能重新,帮它找到时间?”
“我不能,孩子”“我不是万能的

上帝也不是”我不敢再问下去,我担心
他会因此深究。除了提上帝,他更多

是个快乐的人。这老头,在失去
所有亲人后,他把,每一送钟表来给

他修的人,都看作他的亲人。而我在他这
跟他学习时间,要义。自那一天,他在

——酒后,在街上,捡到三岁的我


@月台上钟表

它在这多少年。知道的
不知道的,都同它的

设计师,一块去了天国
钟表师,从火车上下来

黑布蒙住双眼。他
手指熟练,面容苍白

这是它喜欢的,它所想要的
它享受着,螺纹,巧妙

力度精准。月光,撒在上面
一件被拆下的金属花瓣

祭台幽光散发。岁月磨损

它的神秘,和零预测
没人知道。为什么

不出差池。这些年拖着
斑滞的铛铛和卡塔

记住每一到此,和离开的
人。神。吾,尚需时日


@锋利的钟表

在它腹内,没有人怀疑
这指针的尖锐与锋利

这匹倒在海滩上白马,流出白雪
这轮越削越细的月,又瞬间被鼓圆

所有肠肚裸露,大街上走路人
一半拖拽着另一半,相互,摇晃

他们切口如此光洁,感觉痛苦的人
怀疑着痛苦。和着血水合拢着怀疑

但没有人抱怨
它的尖锐与锋利

地上沟壑流出水银,佐证一切的
还有这件枯树上的银披风


@钟表爱情

时针追赶秒针。一次相遇
一次错过。终于佛说:别追了  

你们,不在同一速率
可钟表师,有不同意见

他固执,让停下分针继续奔跑
让逐渐加快的时针,慢下来

没有什么,能与内里时光分裂
若我,爱上尚未出世的你

若你爱上,已渐远逝的我
请格守,你卡塔卡塔的脚步

说不定,下一秒我们就会再次
相遇。下一分,我们就,错过


@词语的钟表

“我们一次次解构,分散词语”
它们,在月光的祭台上反光

它们,在裹尸布的河流里洗沙
熟练的钟表师,把他的钟表

凑近他的耳朵。他听出来了吗?
这时代,这词语变化,这构建

这,永恒不变的真理,诗意
偶尔,变作入口即化的奶油

他忽然瞪大,他眯着的眼
他忽然听到一种有违于上帝的

声音。有人在现场,脱去面纱
有人褪去汗裤,是那般美妙美妙


@空白的钟表

没有指针,没有面孔
他超乎平时的次序与混乱

空余与空白的迷雾
笼罩着纸上尸首,它们

有着惊人诧异纹身。你
准备好了吗?那些,前辈

留下岛礁。如果,你有
足够勇气,和想象。你有

足够——忠持。那么来呀
我们走上这条未知的路径

就像鲸鱼,飞上天空,大象
消于无形


@被遗去的钟表

在死亡霸占的居所,他带走一切
唯独留下他的心脏,在这堆

高过他的黄纸屑中。阅读,依然
可以听到,当初那卡塔卡塔的声响

在地板上。反复,有人走近
白日钟点,融化的,是无尽夜晚

的冥思,幻梦。所有仙去的肉体
空壳,那曾经辉煌一世,孤独一时

的钟鸣。此刻,都化作眼前
这蜘网上滴露,手指上,唾液

拒绝死亡,就像拒绝一场骗局
而不可信。他在我卡塔卡塔的心跳中

嘲弄着我的诠释。“除了傲慢
你将一无所有。可钟表——不会”


@永动的钟表

“究竟有没有那只手?”纯银的手
在上帝的荷花塘中。它曾推动点醒过

我们迟钝,呆滞。我们灵魂在我们
肉体中,获得超导的力量。它的突变

意味着神的产生?这破烂钟表的
结点竟可忽略。暴君们做过同样的事

而那些,从断句混沌中解放出来因子
是我们从未见过的蝴蝶,它们依然

栖息在古老的因果大树上。它们的忽然
飞去,是由于月亮的皎洁

流水的光亮,钟表深处的暴风来临
那些沿着想象,幻想,反思的人

才是这世界的原动力,原创家
在上帝的荷花池中。他们是这样一群鱼


@浅水摊里的钟表

大雨过后,街道多光洁
一摊浅水在马路中央荡漾

游泳的人模拟游泳
他的惬意,感染来回的人

我们,雨后阳光一块
笑看这快乐无知人

是啊,快游快游啊
游泳,就要赶早,要趁早

不然,水在水泥地上很快
就会没的。我亲爱的

白色蝌蚪,你的妈妈
在前面打着伞,刚走入

前面红色大厦。热气蒸腾
游泳人,在地上游泳

我们,在城市升起迷雾中
折腾。浅水摊里的钟表

浅水摊里的白蝌蚪,岸上
一枚枚牡蛎,一只只青蛙


@防腐的钟表

福尔马林气味,从他衣襟一阵涌出
他走在生前下班的回家路上

好多豪车,这是他
昨天以前不曾在意的

他有足够自信,每天四次
走过这条,通往县政府的马路

可今天是怎么啦,腹里,隐隐有气
直往上翻,翻过他已失去

呼吸的咽喉。在今年鬼节上路
是他没想过的。不过,这样也好

他可以和那些放回来的人
一块去那地方。如果真有那地方的话

一路上都是烧包的人,围着的
都是他们死去的亲人。他想起来了

他曾交接老伴,务必去城北河岸
找个没人的地方烧。那些包里的

一沓沓冥币已被他偷偷换过
现在,他要去亲自看着它们灰飞烟灭


@白石与钟表

犹豫再三。钟表师,还是把那块白石
从村后河里,抱回了家

“哗”的一声,那河一下就空了
那些鱼,那些虾,那些炎炎夏日柔曼水草

钟表师在睡梦抱着它
就像抱着她,这些年少有酣畅

打底抽身而走后,钟表师已忘记
那些拿钟表找他的人

“这年月有多少较真”,前段时间
碰到故意将时光调慢的阿云

钟表师忽然释然许多,他忽然想起
那日在桥上,他们都对那块

隐在水中白石赞美。最终他还是
决定把怀里白石放回原位

并且又回桥上,相同地方
相同角度,看着虚幻河水从头上流向远方


@化尸水与钟表

有些人是雪做的。就不要浪费阿云
珍贵的化尸水了。给她爱

或者别人热度。而不要恨,恨通常
只能分尸,缺乏死亡应有美感

有些人是虫子做的。无意的你无意
与之生活。她却总招来

大批蚂蚁,黑暗里爬上你床
爬你大脑,它们搬动,白色蚁卵

一队队,在你神经桥上
把自个逼疯,你就,不是这虫的父

有些人是钟表做的,她不考验
她只“喳喳”响起后

归无形。我是那么,醉于这种机械
肉体,这免除悲伤的涅磐

唉,我手握过的人,无一例外
他们都不在了,除了我怀里这枚旧钟表


@流火,钟表

钟表师,今天去了后面山岭
昨晚,那火真美

屋顶上钟表师,仿佛看到
那些火光跳跃马鹿

不复存在的马鹿
倒在,不复存在的猎人面前

钟表师的父亲是一猎人
他前些年死于无猎可打,就像

钟表即将死于钟表
“被火烧过土地,是富足的”

“所有被风吹过的树
都显得有神”——(顾城)

被野火,燎过山峦,风中
它就像枚,刚烤的野果

那香,一阵阵撞来
村里耕种人,都去了远方,城市

钟表师,把他修好的钟表
再无人来拿的钟表,和一个

铜皮箱子,埋了下去
——在这香喷喷的土地上

烟火缭绕,雨水泛滥
他或许想,重新看到

钟表之花,在夜晚,重怒放
——荒野,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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