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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文飞自选诗十首

第五届国际诗歌奖

余文飞 2021-11-08 17:49:04



借债记



向单位借来工作

向贷款借来房子、车子

向妻子借来儿女

向床借来睡眠

向梦借来理想


向天空借来距离

向土地借来粮食

向山水借来风景

向红绿灯借来路


向笔和稿纸借来文字

向大脑借来思考

向心脏借来血


向黑暗借来光明

向明天借来今天


灵魂和肉体也在相互借来借去


哦!我们一生都在借债

一屁股两肋巴的债

有些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有些借了就还不上了

比如向母亲借来的肉身

怎能有机会结草衔环呀

待我们老了,死去

就把肉身还给大地

像母亲多年前一样

安详地闭上眼睛

平静地与世界

一笔勾销



喝酒帖



一杯,思维

开始模糊

眼前摇晃的,是朋友

抑或陌生人

无关紧要


两杯,语言开始

暴力

摇摆不定的

灵魂,重量

可忽略,不计


三杯,偷渡的

怎么,也爬不上岸


酒再满上

古今,吹来的风

世界的缝隙里,掉下的阳光

慵懒的小狗小猫一样

蜷缩在板凳下面


你的影子,开始拉长、拉宽

像一只完好的麻布口袋

亦步亦趋

努力收拾,装下你虚渺的肉身


呵!你说:好酒

像清道夫一样的好酒

次第洗刷舌头、喉咙、胃

洗刷附着在欣喜之上的,伤疤

越洗

越兴奋地

疼痛不已


呵!你说

朋友啊,你递过来的

酒,像把刀子

藏在暗处

隐忍着,它温暖的光芒



龙泉路上的流浪狗



三五成群

它们时常,在龙泉路中段

丁字路口

密集车流忽略的一块空地

或卧或坐

晒太阳,吹风,看热闹


它们瘦得皮包骨头

东张张

西望望

看到别的流浪狗走过

就叫唤着冲过去

打招呼

嗅嗅头脸、屁股、后胯内侧

偶尔,相互露出嘴脸和牙齿


它们的类聚冲动

缺乏起码的红绿灯意识

这让它们不时地,于车轮下制造冤案

丧命,伤残

背负伤痕累累的

咒骂,怨怼

让活着,成为一种风险


但它们恪守规矩

对有狗绳牵着的狗

只是站起身远远地看看

强壮,抑或漂亮的程度

眼里的光芒

从兴奋趋于黯淡


它们经常到邻近的湿地公园的小树林

打完架,交配

交配完,打架

我想, 对它们而言

这个春天

流浪只是一个幸福的虚词



雨雪天气



雨就想淋湿你

雪就想覆盖你


欣慰的是

它们的方向是一致的

都是从上面落到下面


不会拐弯进屋檐下

用精致的小刀

裁开给你的分手信



傍晚



天边

黄铜熟透


趁着,四野无人

我大声喊

爹呀爹

娘呀娘

好处安身

难处使钱

穿衣的穿衣

吃饭的吃饭


埋葬他们的群山

黯淡如墨

没有回响



伪造



云朵伪造了轮廓

光线伪造了高度

雨水伪造了距离

雪,伪造了干净


我们的笑,是伪造的

彼此攻击心底的硬伤

蹩脚的诗句

在肋骨上隐隐地疼



测谎仪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某某某(名字)。

愿意接受本次测谎测试吗?——我不知道。

测试只是一种验证,我们严格保密,不要紧张。——我不知道。

那开始吧!请你积极配合即可!——我不知道。


你知道组织任命你是干什么的吗?——我不知道。

你热衷召集大会小会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

你组织走马灯似的走访调研有何意义?——我不知道。

你台上讲话说得头头是道,台下作秀标榜得冠冕堂皇,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吗?——我不知道。

你知道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吗?——我不知道。

你知道领导干部要忠诚干净责任担当么?——我不知道。

你知道专业人干专业事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吗?——我不知道。

你知道屁股是不能指挥脑袋的,瞎指挥瞎鼓捣危害巨大吗?——我不知道。

你知道民意民情民心兹事体大吗?——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欠你主政的一方百姓一个真诚的道歉吗?——我不知道。

你知道人民公仆的真正含义吗?——我不知道。

天呐!好吧!那你,知道些什么?——我是领导,我不做这些做什么!


他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

这测谎仪效果好吗?——我不知道。

需要再做些改进吗?——我不知道。



一场不适的交谈



她的语言张扬、琐碎:

领导不好当啊!

行政单位很辛苦。

还是你们教师好

上几节课,任务轻松

学生单纯,没什么压力

寒暑长假期更无所事事

令人羡慕


同聊的几个教师急了

努力和她争辩短长


我皱了皱眉头,说:

这好办

让所有的教师和你们行政单位换一换

你们来轻松地教书育人

教师来繁重地主持行政工作

这样多好

估计广大教师将十二分愿意

做得不差

更感激涕零


她一脸愕然

黑着脸换了话题


估计我的语言没嚼碎

真实质感

且有些生硬

毫无稀烂混乱的嫌疑

这让她不适



一半



昨夜

炊烟

一半飘散于空中,一半随火苗熄灭于炉膛


今晨

思乡的泪

一半洇湿枕头,一半在梦深处悄然风干



喊魂



太阳矮下去,群山高起来

奶奶用四齿小钉耙,一下一下

抓挠着村口的土掌地

冲着高山喊:

三儿嘢!回来啰!

回来穿衣吃饭啰!

那年。父亲去后山犁地

栽了个跟头,伤了腰


母亲拖着我

走一步,寂寞增加三尺

母亲用四齿小钉耙,一下一下

抓挠着村口的砂石地

冲着田野喊:

飞龙嘢!回来啰!

回来穿衣吃饭啰!

喊了三声

拍着我的前胸后背,焦急地问:

格回来啰?

直到我不耐烦地回答:回来啦!

那天。我逃学去水井田游泳

差点淹死


今天。我回到家乡

失掉炊烟的村庄

树梢变得低矮

天空变得高远

总感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

躲在水泥路面我生硬的影子里

亦步亦趋,欲言又止

我想学着奶奶和母亲,喊魂:

亲人嘢!回来啰!

回来穿衣吃饭啰!

我张了张口

喉咙却像伫立田野的稻草人一般

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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