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

李红丰

预言何曾给人

带来好消息？

先知作法的时候

念念有词

总是发出不祥的预言

使我们知道害怕。

——埃斯库罗斯《阿伽门农》

一

一只瞎眼的乌鸦，正俯视着大地，他有着一尊巨像的威严，尽管遥远。他偶然地闯进了这陌生的空间且奇异的时间，悠长的钟声在不停的响起，散布着一种红色的激情，尽管早已退潮。

他蔑视这虚无的白昼和令人颤抖的黑夜，他们全身油黑如吸食血液的蝙蝠，在泛红的月光下，全都是一张人类臣民的面孔，他们是盗窃光明的惯贼。他悬挂于半空，冷漠、不发一言。

他似乎总喜欢在黑夜里重复死亡的循环，时间的翅膀已被冻僵，断头台上升起一轮雪白的月亮，他们卖掉了灵魂与躯壳，四周聚集如蚁的人群，将一切的罪恶都赋予真理至圣的光环，他们的头颅在黑暗中被死亡吞噬。

他是这个王 国的暴君，他曾把太阳刺伤，他的不朽之处在于，不停地吞噬这苟延于这世上的生者的躯体和灵魂，永不弥合的伤口正流着一个民族的血液，一切都开始或结束。

二

我游荡在荒无人烟的郊外，惊恐而冰冷，无数的荒坟杂乱在其间。他们手持锋利的刀刃。

黄昏的幻影摇荡着残蚀的树枝。他停在了枝丫上面，仰望着星空，如同停摆老朽的挂钟，隐匿着过往的记忆。他吐出的气息就像光阴被终止，如同火红的灰烬。

他仿佛超越轮回的时间之上，处于永恒的状态，太阳那血色的光焰已深深地浸入我的骨髓。

他们不停的挖着泥土，一铲接一铲，把死亡抛在太阳的脸上，一堆堆秘密的骷髅呈现在我的眼前，仿佛落入黑暗的深渊，他们神秘而缄默，正在虚构时间，恰如一缕神秘的曙光穿透了断流干枯的河流，他残忍的嘴喙上将墨黑般的岩石剥得体无完肤，恋尸、食腐。

三

我赤裸着双脚站在杂草从生的墓碑上，仿佛再次看见已经死去父亲的面容，这是一场残酷的自我洗礼。他站在粗大的烟囱顶上，他的眼神仿佛能扑灭海水的涨潮，他们的躯壳是速朽且永恒的，可黑暗将一切揉碎、撕裂，叶脉上的鲜血和着他的泪水浸入大地的根茎。

他有着一张被火焰吞噬的脸庞，他们乘着开向死亡的囚车，他仿佛在熊熊烈火中燃烧，永恒之剑的红色闪电。落日悄然地融入了含满泪水的眸子。

他戴着金黄的冠冕，手持杀人者的合法印章，将大地治理的血迹斑斑。他们惊恐万端，他们的双眼全都瞎了。我弯着弓在黑夜中飞翔，我或许忘掉了黑影的太阳，在紫黑色的伤口里，我不停地狂奔，它或许是你我难舍难弃的故乡，高悬的镜子就像如血的月亮等待风暴的形成。

四

他的阴影像艘载满灵柩的黑船那样划过。我仿佛是拖着血痕四处流浪的乌鸦，黑暗燃烧起来，他们纠缠于斑驳颓坏的祭坛，就像那些隐藏在墓室里的蝙蝠，将罪孽的白昼染得漆黑。

他们喜欢吸食人的血液，太阳醉红的脸颊。他陶醉于自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辉煌，黑与白总在相互颠倒，他们染黑的面容是地壳之火的酝酿，他们的额头上是鲜红的泥土，黄昏被折磨得只剩下几缕哀伤。

我翻开独裁者留下的一本天书，十字架上的英雄让我泪流满面，他闭上了双眼，默默地离我而去，太阳却变得更加耀眼而刺目，巡逻的坦克正辗压着一切障碍物，射击声像一群蟑螂似的四处爬行，冲洗着圣人的洞穴。一切都被巨大的海浪吞噬。

五

他们被献祭于太阳之上，烈火如死亡的速度在疯狂地燃烧，他们是太阳赖以存在的幻影，铁与火的血液将亡灵的骸骨融在发狂的嘴唇里，时间已经被神秘之手强迫窒息。

我好像进入了睡梦之中，眸子里流淌着金黄的血液，飞翔的翅膀已被太阳烧灼成灰烬。

黑暗的天际融入血泊之中，如同一片失忆的枯叶，蜕化成民族不朽的图腾，树缝中流泻的是预言者的光焰，海水的磷光在持续舞蹈，浓密的根茎犹如夜间的强盗，冷漠而残酷，他们被带上了枷锁，是永恒的幽灵。

六

太阳已成为预言者精心捕获的猎物。他的眼神如同囚禁黑夜的监狱，封锁的大门，他们重复着死亡，叫喊与疯狂已剌瞎黎明的双眼，一座巨大的白色墓冢里深藏着云雾般的信仰。

他们如同铅红色的灰尘笼罩着整个大地，他们等待着一个永恒不朽的符号，监狱变成圣地，他们陶醉在虚假的欢乐里。

时间就像一条运载死亡的河，阴沉忧郁，是未来沉没的标志，它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裹尸布上的星光。他被僵硬的钉着的木桩上，他是一个衣着褴褛的中年人，四处传授信仰与学说，他不停地向过往的人群预言着时代的凶兆，他们被融化在一片赤红的海中，是大地熔岩的血，火狂吻着太阳。

七

我似乎听到，地平线浓雾弥漫处，一群受伤的野兽在整齐的呼喊着口号，白昼已经熄灭，我仿佛登上了血色的苍穹，闪电一直在颤栗，这神圣的罪恶。他们隐藏在老鼠栖身的洞穴里，他变成一团急速旋转的漩涡，宛如狂热的火焰，瞪着眼睛，掉下了垂死的泪水。

天际与地壳被融化成了又大又黑的洞穴，海浪滚动着火舌，隆重而诡异。我的眼中斑驳出血一样的太阳，他们是赤身裸体的奴隶，黑色的纱布蒙上起雾的云层。我厌倦了亮光，时间的躯壳，它的轮廓一片漆黑，或许能被黄昏的笛音唤醒……

不朽的神话从他的眼眸中流淌，深渊窒息的海，多如沙砾的星辰，他使我们进入喧嚣且沉寂的世界，他嘴唇说出的话语都是天启且悲伤的，他不愿窥视这黑暗的地狱，恶魔似的思想正吞噬着他的魂灵，他正用火焰抒写地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