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路》（陈默）

故乡的路
开始很短
短的就像一块跷跷板
我走的愈远
跷跷板愈长
故乡也愈沉
无论我走多远
他一用力想我
就把我弹了回去

抬头一看
故乡这头站着父亲

《故乡的小院》

在乡下
有一处宁静的小院

三间堂屋两间西房
一圈矮矮的老砖墙
父母的黑白照片
静静地挂在堂屋的北墙上
对着我微笑
父亲种的那棵老枣树
孤独地在风中叹息

一方种豆角西红柿的土地
已经荒凉
西屋堆积着布满尘土的
犁，粑，锄头，镢头，铁耙子
马鞍，缰绳，竹竿长鞭
抚摸着它们
仿佛听到昔日的喧闹
和父亲的吆喝

我们去城里讨生活了
只带走母亲种的一盆绿萝
剩下寂寞的小院
一轮十五的月亮

等我老了
重回故乡
让小院红花绿叶活起来
陪父母的灵魂说说话

《柳树村》

这里没有了柳树
一排排的梧桐在风中摆舞

穿破烂衣服的老屋
都长大了
长高了二三丈

一圈圈爬满野花的篱笆
变成了高高的红砖墙

过去村庄夜不闭户
现在家家紧锁门扉

过去因为贫穷人们信菩萨
宅神，天地，灶王
都随爷爷奶奶去了别处安家

过去的夜晚漆黑一片
有鬼饥饿地哭喊
现在灯火通明似银河落了九天

柳树村
在游子心中愈来愈重

《囚徒放鸟》

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
被一个警察捉住
鸟笼放在囚室的窗台上
它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它凄厉地叫一声
一个囚徒的心就疼一次

鸟妈妈在房前屋后
不停地飞着哭喊着
囚徒的心也跟着哭喊

警察不在的时候
囚徒大胆地放飞了小鸟
鸟妈妈用细小的双腿
带孩子飞走的时候
回头转了转小眼睛

囚徒感觉到
放飞了自己

《回家过年》

小时候
年三十的夜晚
雪落白了万物
母亲拉着我
在村口等父亲回家过年
母亲露出春水一样的眼睛
我牵着父亲冰凉的手

几年前
父亲已经故去
也是大年三十的夜晚
我携妻带子从千里外归来
母亲等在村口
成了雪人
我轻轻拍去母亲身上的雪花

饺子在锅中跳舞
热热的炕上铺好一个春天

又是大雪纷飞的年关
又携妻带子从城市归来
不见了穿雪衣的母亲
荒凉的院中
大雪封门

剩下一只老花猫
在窗台上呜咽

《母亲的纺花车》

在我的老家
那间布满乡愁的老屋
放着一辆古老的纺花车
它的故事布满了五十多年的灰尘

母亲当年纺花的身影
是那艰难岁月的反光镜
夏夜的星星给了她几多温情
蚊子像一只只老虎疯狂地咬她
冬夜的严寒像蛇盘着她
昏暗的煤油灯与她相依为命
母亲也是一盏将熄灭的煤油灯
饥肠辘辘和吱吱咛咛
是母亲和纺花车诉说心事
小小的我在母亲的怀里进入了梦境

虽然它不是什么古董
也不是价值连城
母亲却用它养活了
我们兄妹三人的命
月光先洗白了母亲的的头发……
又洗瘦了母亲的肋骨

我抚摸着母亲
曾用枯树叶似的瘦手
抚摸光滑的纺车
好像又拉住了母亲的手
那么瘦小那么冰凉

周总理在延安用过的纺花车
放进了国家历史博物馆
我母亲用过的这辆纺花车
永久地放在了我心里的博物馆

《傍晚》

一辆辆车沿着自己的快乐前行
车灯笑着
高楼的霓虹灯嬉闹
洒水车懒羊羊像一个发呆的老人
鸟雀静了下来
这不是傍晚的全部

一枚黄叶落下来
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辆自行车躲避不及
撞上了宝马车
触碰到彼此的疼痛
不，还是没有抵达深处

月光照着两朵花的私语
显露了花下阴影的部分
正如我们看到的繁星
远没有触目不到的多

《影子》
她依依不舍地挥手离你而去
她恨恨地头也不回地离你而去
她笑着离你而去
她痛哭流涕离你而去
其实是一样的
对你而言

她死亡或者活着是一样的
对你而言

一阵大风刮过竹林会把声音携走
浪花追过小河寂寞如镜
你看到的水里
只是你的倒影

《路上的坑》

在城市的中心
在宽阔的马路上
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有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坑
像一只眼睛

一个人默默绕了过去
一个人绕过去骂了一句
一个人颠簸了一下过去了
一个人摔倒了趴在地上
一个人骂一句说不长眼睛
好多人看看笑笑冷漠地走了
好多人视而不见地走了

它是大地的眼睛
有佛的神通

《一张白纸》

你和我
是两张白纸
你在上面画了一个圆圈
我在上面点了一个点
你在上面画了一朵桃花
我在上面画了一片绿叶

多年后
纸黄了
绿叶也黄了
桃花也枯萎了
你和我
成了一张白纸

《失恋》

你的离去
我的心如蛇盘起
怎能忘记——
那个冬夜
寒风凄凄
你哭着
风吹落了外衣
你也没有拾起……

我常常在深夜里
独坐井一样的院中
对着暗暗长夜
默默无语

沉重地落下
一颗痛苦的泪滴
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震颤了大地

我的心已结冰
沉入痛苦的井底
一颗流星划落
像一声沉痛的叹息

在你出嫁的那个冬季
雨雪霏霏
天空如泣
我跳入冰冷的湖里
来了个人生的洗礼

（听说你一直不如意
你嫁了不该嫁的人
我娶了不该娶得妻
人生如梦
都成了回忆）

《平常的日子》

今天我休息
感到无所事事
看了会书疲倦了又放下
去同学家走走
不然亲情会走失
其实所有的事都不要紧
平常的日子平常的幸福
总要寻些事情打发时间
有时候一切意义就含在无意义之中
夕阳西下的时候回归家门
因疲惫微醉而感幸福

《父亲是一块坚硬的土坷垃》

父亲弯着背
像犁一样把大地的梦撬开
春天开始发芽
一滴滴汗水就是一颗颗谷物
把谷物晾成一首歌

田野的四季就是父亲的脸色
麦苗和玉米是父亲身上的毛发
父亲一生只呆了两个角落
低矮的房屋和广阔的田野
父亲是大地上一块坚硬的土坷垃
最后被无数土坷垃掩埋

《等你》

有一种心情难以描述
看到下雨了
拿把伞去雨里等你
明知道你不会出现

来到草原
藏身草丛
总以为你会来寻觅
其实你不会来

秋风落叶一片金黄
捡起最美的一枚
裹入你落下的风衣
等着给你披上

在风口等你
等待是一种幸福
只因你走的时候
回了一回头

《宽容》

是把一句怨恨
换成朗朗的笑声

是寒冬过去
吹来一缕春风

是融化了大地的冰
然后绿草丛生

是大海的辽阔
任千帆相竟

《月亮》

少年时的月亮
就在我家粗瓷大碗的
半碗水里
恋人粉红的脸
也掉进碗里

中年时的月亮
在我家门前的河里飘荡
河水常常把我漂的很远很远
妻子站在岸上，
看
水中的半个月亮，
想
我带走的那半个月亮

我老了，妻子也老了
月亮也老了
月缺月圆已没了忧伤
悲欢离合视作寻常
仿佛风吹落叶一样
只是月亮
常常躲到云后面打瞌睡

《眼泪在哭泣》

我习惯了闲暇时
去公园的
一条挨着湖的长椅上
坐坐

我常常坐在左侧
她坐在右侧
我的右臂
习惯了揽着她纤细的腰肢
椅子旁有一棵月季花
她常摘下一朵
让我插入她柔黑的长发

湖水依然泛着秋波
我们喂过的鱼
常常游过来看我

多少年过去了
我身不由己
常常来到这里
那株月季花还在笑着

笑我的痴情
我坐在那里
能感觉到她留下的温度

她告别我时
流下的两颗泪滴
还在这里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