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兰——我的凤羽坝(八首)
滇兰 2024-11-07 20:45:33
作者:滇兰,大理洱源人。云南民族大学本科在读,校园文学刊物《麦地》编辑。
我的凤羽坝(八首)
石狮子
在云南大理,
在大理洱源,
在洱源凤羽,
在凤羽大观路,
有一对石狮子。
当我十几岁时,
无数次与它们擦肩,
不曾多看一眼,
而现在,
他们被磨平了眼睛与嘴巴,
也耗尽了我的青春和泪水。
亲人
我的爷爷仍在地里、在砚台前,
古稀之年,他还守在水库边
总想出一趟远门、携带妻子
太阳落下又升起、醒来、吃饱
又是一年。
院子里有冬桃、三弦、茶叶
爷爷爱泡茶:浓茶、苦茶、
清早把隔夜的茶倒进花盆里
哗———又是一天
酸茶叶在四季青里堆叠起来
那是爷爷的:味道和时间。
永珍走不动了,总自言自语
盼儿孙来,数着四层衣服里的钱
一盆火围着一圈人,这种盛况很难见了
等火盆收进柜子里,就是打枪的时间:
挨家挨户放鞭炮,把希望炸开
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苍山雪融化,凤羽河流进洱海
鸟吊山绿遍原野,一群候鸟飞过
啁啾声漫过整个大坝
清源洞里可有神仙?
注:“打枪”在白族话里意为“立春”
凤羽河边喝酒
凤羽河是细长的小溪,凤羽人没见过大海
小溪里有许多闸板,被挡住的水流溅起浪花
很白,很漂亮。我们幻想这是海边
边上是稻田,啊孃在插秧
腰呈直角弯下去,可能是谁的妈妈
伙计跳进水塘,闷热被打乱
蝉在叫,星星在闪,我们想大叫、大喊
把脚伸进浪花里,很凉
坐在闸边的水泥地,仰望星空
我们是坝子里的孩子,一群人知根知底
十多年就这样过去,身后就是房屋和家
弟兄,我们曾坐在这里抽同一支烟
也在这里喝偷来的酒,然后跳进田里
弄了一身的泥巴,挨了一顿毒打
弟兄,马上就要分别,话不用多讲
干了这一杯,整个坝子都是我们的
那些疼痛,你千万别讲
伙计
振兴村的伙计们:
大理、昆明、广州、郑州…
你们在哪?可还记得
白石江是我们的饮料
罗坪山是我们的书房
五年前,基地还没拆
那晚狂风暴雨,楼梯很滑
我就这样摔下去
我们在暴雨里起舞
长出一身的泥巴
车站
凤羽车站,又破又旧
白石江到加油站,再到洱源一中
我总靠窗听mp3,放些老歌
那会个子小,胆子也小
幻想自己抬起了头,其实没有。
那几年流行韩文歌,
校服上画些图案,人们争论不休
我迷恋三毛和爱情电影,迷恋幻想
幻想些什么,我也搞不懂。
我怀念那些老面孔:栋选、阿磊、亚萍…
我们曾一起进城撒野,七块的车费
剩些钱还能换些酒
石板路上晃悠,和阿孃吵架
险些被砸了石头。
车站路过我的祖辈、我的父辈
乘过我爱的人,他曾坐车来看我
陪我喝了一场酒,说了些胡话
又好像没有。
十年光景很快过去,车站依旧
一场场幻想在继续,其实什么都没有。
县城
我打算回家看看
两千平方公里的地方
震动着二十万人的心脏
玉湖中学对面有一条发廊
门口坐着涂红色甲油的啊孃
翘着二郎腿点上紫云
路人给她们冷冷的眼色
吐着瓜子等夜色开张
六块一碗的米线冒着热汤
笑眯眯的老板娘
老头们在路口下象棋
坐在拐杖上喝茶
望路上行人匆忙
恋人在茈碧湖边拉扯
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不知道诗歌和摇滚乐
不知道星巴克和下午茶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分手
不知道为什么不再讲话
我打算出去看看
离家几千里的地方
高楼大厦和脱缰的野马
没有人记得
坝子的夜色有多亮
永珍
女大三,抱金砖
我是别在他腰间的皮带
勒紧,疼
放松,慌
我的影子越来越薄
我的身体越来越晃
五十年雨打风吹去
我的金耳环,越坠越沉
大阳摩托车
昨天,爷爷的“大阳牌”摩托车,
被称斤卖做废铁,我沉重悼念
很多年里,我和稻谷坐在一起
被拉去读书、拉去车站
拉去街上、拉去洱源
这是一台发动机式三轮摩托
承重八百斤:包谷、大豆、麦子、
奶奶、古弟、滇森、我…
离世的公公也曾坐里面
公公走后的一年,大阳也走了
它几次摔在泥坑里、被爷爷硬拉出来
它曾发出轰隆声,拉着八百斤重量
也拉起了我坝子里的整个家
注:“公公”指作者的曾祖父,爷爷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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