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艺网“九月诗丛”10人诗选辑——北野《牧马青山上》
系统 2025-10-16 10:38:27
《九月诗丛》旨在为华语诗坛确立有效判断标准,推动诗歌与时代精神的深层对话。
《九月诗丛》(以作者姓氏拼音排列):
阿毛《她传记》
得一忘二《三爷的前世今生》
梁小兰《我凝视万物沧桑》
马累《聊斋与磨镜》
陶杰《陶杰诗歌选集》
西衙口《燃烧的水》
薛菲《土巷与繁花》
赵目珍《林中路》
北野《牧马青山上》
火棠《焦土》
北野,河北承德人,出版诗集《分身术》《身体史》《普通的幸福》《读唇术》《燕山上》《我的北国》《上兰笔记》等九部。获孙犁文学奖、《民族文学》《莽原》《诗选刊》等年度奖。现居承德。
九月诗丛10人诗选辑二北野《牧马青山上》
不过如此(组诗)
1、我们活在野兽体内
母亲穿了狐皮,继父穿了獾皮
他们在镜前旋转
妹妹把兔皮祆一穿上身子就哭
她有莫名的抗拒
五十年前,亲人们都活得好好的
他们只是有一瞬间
进入了野兽的体内,我和他们
一起卧在暴雪里
等着更多的野兽在谷底被拦住
陷阱掩盖的纹丝不动
经过天空的人,知道大地上
正有人张网以待
我的兴奋在虚拟的野兽之间奔跑
我没有力量把它们松开
活在一张褐色的鹿皮中间
我的弹跳和尖叫
渐渐有了捕获的本能,而捕获
本身无限快乐
穿着快乐的人在走,他们有了
所有动物急切的外衣
在野兽的体内活着,我们需要
活一辈子,才能
慢慢适应和承认自己的兽性
2、取麝记
麝在幽暗的林间卧如一团阴影
它轻轻地舔食自己
我见过这唯一为珍稀而生的闪电
因它的神秘而饱含了诱惑
在这个世上,它散发着迷人的黑斑
养麝者有在自身性腺成熟时
才打开香囊的习惯
同为某种寄托,或另一种方式的切割
这画面中的“麝”完全可以被定格
你不知道它在这中间完成了什么诉说
当它被逼近,跳跃
它可以自噬,也可以避祸和杀妖
它冷酷的伴侣突然裆下一热
就像此刻,在月光的
轻抚下,我静静地守着它
仿佛永远不会去背叛某种承诺
我是个不曾养麝也不曾杀麝的人
我知道我身上暗藏的香囊
才刚刚开始,它的滴血己经结束
它结出的颗粒变成了黑色
而我也由一个不疼不痒的旁观者
正小心翼翼地变成祭献者
既使我在月光下正融入某个鹿群
一片飞翔的夜色
也会突然杀死在梦中泛起的嗅觉
3、遇某知名文旅村
不喜欢你涂脂抹粉,装模作样
把一个普通的乡下,当成名人故居
不喜欢文笔峰,鲁迅峰
不喜欢那些刻着诗句的石头
一直被你撒进山谷
不喜欢那些大字不识的农民
被你引导着读诗、背诗、写出
可笑的句子
不喜欢客人一到,牧人就爬上山坡
把羊群驱赶成一朵白云
不喜欢那些鸡、鸭、鹅,故意
在唐诗里散步
不喜欢那条河水除了洪峰暴涨
就被你指指点点
讲成灵感和文脉的支流
不喜欢你在风景里盖别墅、搭凉亭
栽下江南的风景树
一个多么安静的北方小村
黑乎乎的老屋,藏在山脚下
像腐烂的时间里一条忠诚的狗
而我,只爱它的夜晚
静悄悄的,偶尔传出几声狗吠
活人和死人差别不大
生活和历史,差别不大——这口
星光熠熠的命运的深井!
4、刷脸验票
情况不过如此,行程被一张
突然攥紧的车票否定
——它知道自己无非是一张脸
一个名字,一种声音
一堆被拆卸的七零八落的肢体
过滤和透视
被讥笑的阴毛和体毛
丛林一样,在莹光中簌簌发抖
它知道这些都改变不了什么
就缓缓地引着自己前行
当它再次被要求出示,它既非
一张纸,亦非是死亡通行证
它只是一个无法用来
逃避的、意味深长的科技式冷笑
草,这不是人的东西!
我的一张老脸
在寒风中,已经被它扭曲得
无限僵硬和丑陋……
5、关于龟兔赛跑问题的思考
迅捷的兔子,慵懒或奋进的兔子
在旷野和草丛深处一团绒球的兔子
正悄悄地眯起眼睛
我见过这为不安而生的动物
我也见过因睡眠而披上的铠甲
因它的庄重饱含热情
而在这场激烈的角逐中,它呈现了
更意外的结果
龟兔事件是伪科学才能进入的赛道
做为对心灵的某些探索
在赛场外欢呼的观众均非人类
这“赛跑”完全被演义
你不要问它在这世间揭示的是什么
当它说着快,也说着慢
这两个物种进入了厚脸皮的哲学问题
只有极端虚伪的人
才能说某物领先,某物最终获得胜利
就像此刻,在万物的对立中
我静静地,仿佛永不停止思考这一刻
我不曾参与,也不曾评判
我知道阴谋家的故事
赋予我的启示已经结束,我怀着
深深的愧疚,正由一个懵懂的教育者
演变成极端的批判者
6、青春期
春天一到,我的身体
就冒出荷尔蒙的味道,其实那个春天
一场无耻的运动刚刚结束
而我的身体恣意膨胀
正遇上一个生理和青春的黄金时代
过分的糖饴和灼热的精子
是四处乱撞的信子
诗歌的文字也是,它们滚烫的舌头
冲出身体,突然变成钉子
尽管凌乱和充满锈迹
尽管腐朽的气味充斥全身
我也厚颜无耻不知收敛
像一条翻江倒海的鱼,圆滑,暴躁
在目空一切的漂流中
变成了一尊热气腾腾的湿婆神
偶有冲动,就汁液横流
就愤怒地喷射出一座喜马拉雅山的雪峰
“它能平静地度过我的青春?它
能像鸽子一样在雪白的针尖上站立?”
羞愤万状的人,永远都不屑于
让自己的怒火冲出喉咙
7、杭州城
刽子手的亲戚,重新复活
他们断掉的身子
在白月亮下被缝合,他们有理由
比死人更快回来
而我从前就手无缚鸡之力
根本就没杀过人
连书中遇贼,都被我轻易饶过
村霸遇见一柄刀斧
旷野遇见一束闪电
而国贼,根本就不用我饶恕
最后总有人,让他在广场上跪下
杭州城中被杀过的人
己经太多了,多少年来
还有人,颈椎隐痛
朋友啊,你想重新回到从前吗
那些落花,像头颅在滚动
那些污水,流过巷口,就变成了黑色
那睡眠的落叶,那蚂蚁的
墓地。那鬼魂的祖国
那一唱三叹的观众,喉咙里
发了讣告。那虎跑寺的
睡佛,心里又建起了多少座寺庙?
雨中,仍有一把油纸伞
在夜色里走着
你的诉说,我听了无数遍
唉,怎么办呢
天空巨大,正是我要找到的广场
我想用一朵白云
做为回报。我想用一座碑
压住它,幻园一样
把一座大城市的头颅紧紧抓住
8、麦田上的一部旧影片
祭司在田野上说:赵人败了
四十万赵人,在长平,一下子都死了
山谷里,二千头饿狼
在啃噬他们。他们是尖叫的白骨
祭司说完,大地上的麦子
突然一下子就熟了
它们金灿灿的,长风唿哨,浩浩汤汤
天空下一片金黄的波浪
金日,木日,水日,火日,土日
把头砍下来,垒成高山
把城门打开,让锐士的鬼魂回来
把镰刀磨快,赵国该收麦子了
潞邑的孩子走在田野
大地上的母亲,欢呼雀跃
寂寥的天空下,长风鼓荡
有人越过函谷关, 去汉中做麦客
有人潜入中原,去打探亡国的消息
而麦子悄悄的熟了
寡妇们在忙碌,孩子在笑声中长大
大地像翻卷的波涛,一片金黄
天下的麦子一熟,打仗的男人
就该回家了
城头的鼓声一响,大地上的
孤魂野鬼就回到了家乡
9、城头
有人在城头叫骂,像乱云一样颤抖
有人在烟尘中挣扎
像地狱中涌出的一批狂徒
有人无休止地往身上绑炸药,拎着火石
冲入人群,他想点燃自己
有人半夜做云车,种树,伐木,削出
卯榫,把夜行者送上半空
死过的人都经历了腐朽,他们
在历史中沉默,抵死也不吭一声
旗子乱的时候,大雪飘过天空
兵卒活得都肉身无形
史官被割了器官,疼得像一部教科书
只有胡戏……咿咿呀呀,我看见
杏黄的幕布后,一群凌乱的人
都依着顺序纷纷涌出……
10、大雪落进黑夜
大雪落进夜里,黑暗才是旷野
乌云背后,秩序井然
我不知道它的深处,一直奔跑着
另一个宇宙
大雪落进我的家乡,其它世界
我都一无所知
在我的视觉里,家乡很小
它被我的手反复摸索
山河寂静,万物穷困
有沟壑,草木稀疏。有河流
断断续续。有不知名的野花
像穷人家的女儿,生长在马镫山周围
春天跟着耕牛,点葫芦在柳叶里
敲打。夏天跟着暴雨
一条河的尾巴,拖着群山的倒影
秋风是一个锡裱匠
它把落叶和谷仓都镀了金
它把悲伤的诗人,装上胡须
在忧戚的落日背后
他认出大雪即将来临,而黑夜漫长
总是无法等到梦醒
狂风让一场大雪,就堵住了屋门
11、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仍旧在按着它的方式
活下去,地震、洪水、饥荒……
流行疾病和怪诞的战争突然发生
老百姓莫名其妙死去
暴雪落进欧州,是为了让俄罗斯人
卖出天然气。野火快速烧毁
加利福尼亚洲,是某个流氓帮派
想要䇔得民主选举
有人在街头哭诉,有人在讲台上怒吼
有人被藏匿在地下室,睁着眼睛
一声不吭——他们是一群乌克兰死者
一个国家破产,预示着某个影子家族
必定迅速崛起。在一条峡谷里
有人供养一群魔鬼,他们突然就变成了
自由和道德的清教徒
月亮升起的时候,我想把它拴在
一棵树上,既使马斯克的星链一朝崩断
我们亲爱的地球,也不会落入茫茫太空?
雪山下的绿草地上,喝红酒的猎人
像一个幸福的颓废王子
微笑生活的诱骗,每天都在街头发生
政治家输于资本,金融家
服务于阴谋,玫瑰花献给妓女和亡灵
只有神奇的拾荒者
才能在激情的社区,准确地找到
发酵的垃圾站
只有品质端庄的诗人,这人性最后的良心
他们才是这个文明社会的最大傻B
他们神采飞扬的赞美着
那些戴着镣铐舞蹈的人群,他们也
满怀着对虚伪灵魂的虔敬之心
12、宫廷画师郎世宁
野餐之后,一个火鸡一样的加拿大人
在皇帝面前,开始有了自信
他从鄂尔根郭勒围场,赶出一群鹿
让它们按着宫廷里的秩序
先有奔跑,再有交配——而率先预见
交配的人,并不知此为何意?
所以在传统绘画之外,必然还有
另一种从未被尝试的习俗
颜料,麝香,和盐粒,融合在溪流中
漫山遍野的母鹿,就听懂了公鹿的叫声
这两种风格的生物,都可以进入
《乾隆皇帝射猎图》,如果熊、狍子
和老虎,也在画中相遇,冤家路窄
它们看上去,好像是交配的技法出了
问题,而所有纠正都已来不及
此时,杀戮已正式开始——那画布
一打开,就是灼热和恣意的血迹
动物们好像要逃往另一个世界
当色彩相互渗透,必有另一种未经
探索的美。画中是密密麻麻的
陷阱,众目睽睽的围猎,和联合国
弱肉强食的某场大会一样
都是在先杀死谁和后杀死谁的问题上
议论纷纷。生与死融合得并不生硬
荣誉和权谋,直接就有了难以言说之重
现在,动物们正在被东西方的某种
艺术所利用,画面由此
有了不同的审美:惊艳不是寻常,是
匠心独运。其实,画家风格一转
在突破某种旧风气的时候
它正在变成一个颓废又全新的国度
13、那年七夕
那年七夕,压垮我的是寂静
压垮我的是万里星空
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又远又深
还藏着隐隐雷声
每一个亮起灯光的窗口
都晃动着教科书里不安的身影
宽大的河面上,浮荡着一支牛角舟
而箩筐里却装满我童年的哭声
姥姥在河边浣纱,转身流泪的姨娘
都有织女姑娘悲戚的面容
那一年,我偷偷观察母亲的乳房
我觉得她甜美的两胁
一定会在某个紧要关头,突然
生出翅膀和白云
母亲放牧的牛群,在草地上不断长大
生产队长常常把她请上台
让她去讲述母牛多胎生育的故事
那一年,她饿得摇摇晃晃
我担心她随时会飞走
我担心押解她的人,总会抓住机会
偷偷从月亮里一拥而出
那一年,我的头顶上,繁星满天
常常传出银河的流水声
而牛角金光闪闪
都隐藏在汹涌的白云之中
14、端午后记
激烈的树叶和阴影
藏匿了蝉声
而端午那天落入湖底的龙舟
仍然是完整的
它在淤泥里,紧紧系着一根红绸
而被救活的赛手,一住进医院
就有了爱国诗人的面孔
他们疲惫,憔悴
一张泥脸,像皴裂的老瓷器
在镜头前,他们大讲自己
与死神的相遇和在水底突然见到的
赤足奔走的白发老人
他们觉得——只有拥挤在两岸
那些盲目又沸腾的观众
才是把他们突然推下船头的楚国人
呐喊声一下冲破身体
而他们激动的身影,沿着堤岸倾泄出来
像一个国家瞬间出现的裂缝
15、鬼头刀
刽子手把鬼头刀,供奉在关帝庙里
每次杀完人,他都把刀刃
细细擦拭干净,一层层
包裹好绸布。鬼头刀阴森森地
立在贡桌上
下次杀人的时候,沐手,焚香
在关老爷的注视下
反复把杀人的利器扛在肩上
它杀人无数。它不声不响
月光沿着刀刃,像厉鬼一样疾行
它停下的时候,有无数人
捂住喷血的脖颈,在冥铁里跳嚷
杀人的技术需要传承
刽子手心中的祭台,是一座老旧的刑场
而每一个时代的观众都不同
被杀掉的头颅却都一样
尘土里的皮球,在脚下滚来滚去
鬼头大刀,替官家
一遍遍砍下死人的脑袋,它不犹豫
也不嚣张。在杀人者眼里
只有生活中彻底认输的人
才会在命运的旷野上,突然变成
无头的骷髅,并且无声飘荡……
16、教皇利奥十四世
他赤脚走在穷人的葬礼上
普雷沃斯特,在宗教和侵略者的
社区中心居住过,他因而
更多的了解了教徒和杀人者的区别
当他成为教皇利奥十四世
他宣布和上帝站在一起
因而他不是美国,也不是梵蒂冈
——他只是“真相见证者”
他大胆指出某些强权集团的“反人类罪”
他看见一些国家开始不断说谎
用真理和道德的方式,掠夺儿童
他先于一些政治家说——
“侵略就是侵略,罪行就是罪行
而恶,必须在世界上停止……”
一个行走在泥泞中的牧羊人
变成了人类灭亡之前的良知守护者?
17、诗歌共和国:给吕约
你一个人站在舞台上,说
——我们乘着黑夜
去远处建设一个诗歌共和国吧
这个国可以建在莱茵河上
黄河上,伊逊河上,密西西比河上
尼罗河、恒河、多瑙河
伏尔加河……它们流走了许多血
它们也流走了许多月色
而这个诗歌之国的臣民都应该是诗人
他们坐在河流两岸
像秋风中的落叶,白云,和倒影
这个奇妙的诗歌共和国
可以建在黄河上,闪电河上
潮白河上,西拉木沦河或银河上
如果我们有更多热爱生活的诗歌烈士
捐躯在建设共和国的劳动中
这个梦想中的国家
也可以建在冥河和忘川之上
所有的浪漫之都,苦难之都,死亡之都
道德之都,虚情假意之都
仁义礼智信之都
孔子和亚里士多德的出生之都
释迦牟尼和耶稣的死亡之都
重构的胜利者之都
统统都输给了厚脸皮的失败者之都
这样的诗歌共和国,只有诗人
才是它死心塌地的百姓
才能在内心享受到它的欢乐
他们无限怜悯,说——我们真该死
我们是人类真相的保存者!
而你们是谁?你们啊,可以来自
一个反复消亡的“聋共和国”?
18、空中露台
露台下,是一座城市
和它的夜晚。灯光和黑暗制造的
落差,经过天空和山峦
变得像动荡的漩涡
许多事情曾在此发生,许多
灾祸正在酝酿
有人在睡梦里偷生,也有人在高处
呵护着每一次失眠
飞行的光束带着刹车声
它的轮毂下,溅出暴躁的火星
坠落的河水,总是在悬崖上,突然
分开避让的头顶
夜行人自认命大,而我陷入了
一种喉咙里的观察
埋伏在天空的广场,坐满了避祸的人群
钻地弹在中东爆炸的时候
他们捂紧耳朵,身体里一片嘈杂
我知道地震波正在缓慢到来
它像一条苏醒的蛇,我注意到它的闪光
紧紧勒住广州城的一座摩天大厦
有人在安睡,有人短暂错愕
而我在一个瞬间,突然看见了
一条闯入梦中的绳索
我同时还看见了抽搐翻滚的世界
它无声无息——
“它死在了它死去的躯体上〞
19、孤岛记
它造成的悬停,在安静的夜色里
从来也未惊动别人
它熟练的出现,似乎有过多次
每一次都孤零零的
我曾经把它,放在远处的幻觉里
这幻觉没有界限,像大海一样空洞
如同把一只仓鼠放进巨大的笼中
它如果自己长大,无忧无虑
坚持在夜幕里活下去
也没有什么不好,大海是它的旷野
和故居,当它摇摇晃晃
像龟壳一样在夜色里滑行
当它投射到天幕上,这个世界快速消失
危险,高耸,如影随形
当游动的雷电,把它的轮廓描述出来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它仍然活在惊恐的漩涡里
大海扶着它,它永不倾颓
天空提着它,它永不坠落
那么好吧,我有信心一直培育自己的
幻觉,让它始终安居其中
像一颗孤单的心脏一样,怦怦跳动
20、围场半截塔记
祭骨塔的身影总是冷森森的
像一张失血过多的面孔
无数幽灵从历史的残卷中逸出
把更多悲怆的影像,递给往来的探寻者
历史仿若旧战场的遗物
但塔身周围的人群来回穿梭,依旧
热衷于对一场战争的激烈讨论
依旧以为“对与错,善与恶”
才是人类互相屠戮的真理和目的?
“钟情过往的人,是否正在尝试
借由风声掌握那尖叫的刀光剑影?”
但你似乎已被遗忘,如今被重新记起的
应该是一位花枝招展的少女
她手机里出现的老人正在塔下沉思
那半截塔也为此沉默不语,它
并非因为承载太多,它一直指向夜空
而无尽的夜空,正逆着日光
向它的背后慢慢延伸
我听闻过关于这座塔的过去
它在牧人和农民的嘴里,历史出现了
巨大的落差。它在巫师和卦辞之间
更接近一句凶恶的咒语
但更多的是,它被战争的阴影
笼罩之后,它就开始成为了一座塔
因为死人的骨灰总是在增高
有时候,骨灰罐在草地上自己滚来滚去
现在纷争已息,记忆停留在大地边缘
而残破的塔身,仍为
当年在此寄身的人,留着一句话
“听见风声与河水,所有的外乡人
都会收到一身纸衣……”
也许战死的士兵,仍会在游客中出现
也许生死间巨大的差异
仍然会让他们风沙中的脸青白不定
像痛苦的背包客
仍然背着一身古战场的尖叫声
城市的喧嚣,并未驱散所有凝重
我知道塔镇小学的教育目的
他们把一座祭骨塔,围进校园里
让孩子们每天都在它的阴影里奔跑
和游戏,他们模仿过无数次
战争和杀人,他们也在战争中被
杀死过无数次。而在今天的繁华中
有什么东西会在此悄然且猛烈地盘桓?
而经由时光那隐匿的手
无数英勇的面容,也会遗产般
在孩子们的想象中浮现出来——
他们都已消逝或新生
然后,他们再次以异乡人的面孔
踏入这片时间的空白之中?
夜幕深沉,无数灵魂被那黑暗接纳
半截塔曾是死亡的汇聚之处
如今对战争的伤痛已沉淀如一块巨石
它孤寂而肃穆,但某些夜晚
浓重的乌云仍会笼罩在它的头顶
如同一群徘徊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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