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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慧峰 (ID:孙慧峰)

精华作品全录

2013-08-14 16:57:33

本帖最后由 初审 于 2013-8-15 01:48 编辑

第二日

     必须秘密地汲取他迷失的经验。
                 --题记

   
      

第二日是一种告别,花萼脱离花茎。
第二日天气晴,站在椅子上的人摘下灯泡。
在第二日,他不是我,我找到借口和他保持距离。


一、
第二日我有意从下午开始。
春天的下午,大街上站满彩色的人。
第二日天上偶尔落下阴影,
而这不妨碍我
若有若无地想念一个人。
当然不是他。他在我的体内
看守着我的器官。他有很多疏忽
但我无法惩罚他。我所有遭遇的梦都是他
暗中操纵,但我在争取时间,
改变对他的难以管理。
在第二日,我带他上街,
在方格砖的地面上
一一计较因他的固执而失效的若干日子。

比如第一日,
车子们穿过花树蒙蔽的街道,
消失在夜晚的幽暗里。
在白昼,吃饱了的人去了旅游场所,我留下来,
辩解隔夜之梦——我接受睁眼看到的事实,
但你在我内心一直存在完好,
那些凄凉的梦在对我撒谎。

经过刨根问底,他成为我体内的虚伪者。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帮助我爱得不错,
但没想到天气翻脸,月亮菲薄如铁。
这充满讽刺:没有任何填充,就用风来占领。
风过树梢,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监狱。
一张铁青的脸夹在两棵树中间,
比真实的生活略小一圈。

二、
在第一日,风大雨骤,麻雀感冒。
有人在监狱里不停搬动烦恼,
而虚伪如他者,则在监狱外,虚构炎热,
煽风点火,为大部分往事打上补丁。
补丁是一种人为的遮掩。

补丁的种类很多,比如泪水
一只狐狸的双眼为在灌木丛中受伤的另一只狐狸
而盈满泪水。
这泪水就是爱情的补丁。
所有补丁应该是洗涤伤口的水,
但他已经着火了,
火是从周围的纤维和骨头里渗出来,这导致补丁的失效。
只有那些红花盲目地在开,
开成一片对火的遮掩。

补丁与漏洞到底谁更大?
阳光对屋顶的靠近,是屋顶突出,还是阳光和蔼?
我试图说服他,不伤害他人。
他人总是安全而寂静的。我告诉他:
说服一个人是奇迹,而忽略一个人是粗心。
我让他推开窗户,看看楼下的人,
是不是在仰脸朝天但是满面愁容?
他不回答,不代表我的指证错误。
楼下两个工具在修理生活这辆懒散的车子。
还有一个卖东西的人,为一点事实而反复使用
无用的道德和尊严。

三、
在第二日,我倦于追寻而在草地上休息。
休息的人容易愉快地让自己热爱所有一切。
我热爱过你,但错过你微笑的那一阶段。
那些靠近你的人就再也没有真理可握。

我能带给你什么?他站在树阴下本身就是回答——
不过是阳光对屋顶的靠近
而你能做到什么?我所丢失的一把钥匙
一直握在你的手里,我看不见的门经常被你打开。

在五月一日,我停止了音乐
试图接住空中的花粉,但是最后的一条街
把四月关闭了。我醒来,看见他
把侵扰脑神经的手机蒙上一块黑布。
那些在记忆里生动的许诺
被随之而来的大段空白,轻易地转换成
一片青苔满覆的台阶。

四、
   
不可否认,一只陷入麻木和反感的螳螂。
不会诅咒蜘蛛和屋檐。赞同的没有及时来到手上,
哪有永远的屋檐?
他伸出手,手上掌纹还在,但算命先生不动声色地
撤走了预言。所有自我提醒
像政治一样,因为专制而未获得日常的支持和拥护。

我躺下来等待春天。整个白昼是圆形的,
包裹着椭圆形的女人和她们长方形的涉外生活。
谁不小心从楼上扔下来昨夜的激情?
午夜之际,身体的信号是锯齿形状的,
锯掉了一些忌讳和平时的压抑。
很多不负责的声音,在空气中轻轻爆裂。

五、
想象的交流是最日常的功课。依靠想象
我和身体里的他交流过悔恨是如何
从一滴眼泪变成了蚂蚁。而蚂蚁又是如何
在稳定的孔穴中拥有了大象的权利——
在我的内心,幻想的大象,你摸到的是它的尾巴
我抓住的是你的辫子。

你有辫子么,你从来不梳辫子。
不能用想象的蛋糕来喂养现实的胃。

而实际上,我是个开动物园的,目前众多动物
都被我放养在感觉的高地上,
它们比我还向往秋天,到了秋天,所有内心的动物
都来到树顶,城市和街道、饭店、
旅馆、纪念碑,都冷却下来,麻木不仁。
这样的想象是不负责的,
对昆虫以外的比喻都是对人的蔑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你不相信大象的存在
我也不相信你拿在手里的盾牌。
凭借对生活的大部分要求
你关心物质的我,我却屡屡在谨慎地解释
精神的花好月圆。

我的解释令你难堪,这是我不断上街
而后回到幽独生活的原因之一。

六、
那个用木棒敲打树木的人曾经是我,
那个用草绳把木棒捆在受伤花树上的也是我。
但我什么时候加速了花朵的凋落了?
在黄昏弥漫的天空里,我等待天气,在睡眠前,
把一种许诺配上音乐。希望
在缓慢地穿过落日,离开所有内情之后,有人在课堂上
用理解的线条,围出长长的堤岸, 在岸的两旁
种植下危险的热爱,说服后人。

七、
后人喜欢旅行和对历史的夸大其辞。在第二日,
旅行的突然豪华让保持神秘的人变得不再纯粹
时间发明流逝,但活着的旅行者
不动声色,每到一处,在大桌子旁边坐下来,
在宽大的人群里分辨男女,
活跃气氛,随意地阳奉阴违。

你还不让刺猬靠近吗?
刺猬一靠近,旅行者就折起帐篷。

从这一个向下一个靠近。
肚皮上的绒毛提醒你,找到借口。
他来自山东,她来自池塘底部。
记忆是生命的利润,更新,以次充好,道貌岸然;
或者以冲动来拯救衰落,不可接受的全部取消。

八、
   
任凭亏损,一个朝向另一个
阴晴不定,要不就是阴晴圆缺,背地里争风吃醋。
但一切都在而一切又都不在,
我反复练习保存,全是那些
人为的规则让人性冷淡。
在聚会场所,其他人在酒精和灯光照亮的空气中大加快乐。
同一时刻,在每个单独的人那里
都是一个不同的日子。每个人都叼着自己的日子,
在众人面前把自己再表演一次。

所以我一向重视他的矜持。矜持是一件宽大过火的外套,
套在站在高大的树下那个人身上,
在这样的外套下面,藏着我的独白——
我很重视你,我是个吞下毒药的人,
但我站在微笑的岛屿上,矜持地嘲笑天下的忧郁和张狂。

九、
但矜持到底会瓦解多少现成的生活?
一只蜜蜂不需要朝向日葵低下它的态度。
最后会有什么态度?趁他在小睡,让我告诉你
鞋子和钥匙的关系——有足够的时间去收获,
但是夹脚的鞋子要脱下来;一把悲哀的钥匙
能打开真实的门,但是不能因为担心灯光在夜晚着凉,
就打开整个世界的焦灼和不安。

十、
在第二日,他安静下来,摆弄手里的打火机。
在第二日,他拥有花和夜晚
拥有铁片和火。但他怨声载道,
说天下人舌头上的蜂蜜
根本不够他对坚硬的要求。
他经常突然冲动,站在桥上观察水的骨头。

我不赞成他的做法,但保持对世界的赞同。
在第二日,我在灌木丛里摄影:
很多花朵开得自我,它们径直地从
夜晚来到白昼,在熟悉的气味和颜色中
修正一个失眠人视力上的反动。

飞过花丛是不困难的,但是长出翅膀
则纯属一个矫情的念头。
我看见园丁用古板的姿势,展开一个新的段落
他的选择是对的,对理想背叛,对植物拥戴。

一个拥戴者很容易就对异类的生活不满。
他不满,所以把骨头藏在壁橱里,只用一堆血肉来对付
空中漂来的笑声和光明。在第二日,
我在灌木丛里为他摄影:为人简洁,自然避免生活的芜杂丛生。

十一、
在第二日,孩子们放假了。自由的一日
吸收了很多生活的新手,可是他们没有看见我。
他们现在和玩具在一起,根本没注意我这个没有玩具的人。

我独自把午餐吞进肚子,想着某人在虚无的某处
在一群人中间选择笑声的高低。一把邀请的椅子
坐在整个事件的外面,形同虚设。
饥饿的人能安顿表情,但是对食物一直无法省略。
我无法省略你,就像每到春天,树叶越来越多,
形成遮蔽和掩护,甚至形成伪装,轻易埋没掉离开的人。

如果今夜正好停电,离开的人
会有一路不甘心的背影。
他就是雕像里的那个虚伪者,他用树叶伪装
用走动证明活着是一件停不下来的事。
他可能是我的未来。而现在的我已经把生活弄得相当陈旧。

离开和回来,都要分开枝叶。
如果你在我回来的路上分开枝叶,你会发现,
我住在三所中学的中线交汇点上,但没有学会
保养青春;有一所医院
在我住所前面收治各种病人,已经二十多年了。
但我依然不时掉进倦怠的慢性病里,
自我疗救,敲打头骨,忍耐永久的第二日。





叛徒之书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抓住一个叛徒
不管他是爱情叛徒还是法律叛徒

我抓住他,不会骂他也不会打他
更不会把他送到派出所

我不会把他送到人群中,因为
一个叛徒一旦混进人群,就没人能认出
他是一个叛徒。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到一个叛徒
抓住他的衣领,问问天下的粮价

再问问叛变的道路
是不是充满清风之痛

这么多年,我一直被这个理想支撑
抓住一个叛徒,用枯瘦的眼神,审问他的肥硕。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抓住一个叛徒
递给他一支烟,和他聊聊:
“嘿,哥们,告诉我
你是如何轻而易举就背叛了所有人
却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一个叛徒
可是叛徒太多了,当他们知道我想找一个叛徒
都纷纷主动找到我,拿出各种证据
证明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叛徒
其中有一个,还拿出一面乌有国的国旗
说:“我背叛了所有实有之物,我才是真正的叛徒。”




不久前,我抓到了一个叛徒
他身体强壮,手里还拿着一把宰牛刀子。

我是用渔网在路灯下将他兜住的
当时他正在用宰牛刀砍一只鸡雏。

我怕他用刀子割破渔网,就先后又撒了三张渔网
将他套牢,等有人过来帮忙

我才一张张地掀开渔网,但是网底下没有叛徒
一只蟾蜍蹲在那里,肥大的下颌一鼓一鼓。




我每天上班下班的路上,总是留心
叛徒:那个推着手推车卖橘子的不是
叛徒没有那么高的嗓门;那个蹲在路边修鞋的不是
叛徒从来不在众人面前动手;那个给孩子
买棒棒糖的不是,叛徒总是远离甜的事物;
那个抬手和别人的打招呼的不是,叛徒
在闹市区,总是尽量不惹人注目;
那个衣服很破的不是,那个讨钱的不是
那个啃苹果的不是,那个钥匙在手里叮当作响的不是
那个正在泊车的?因为我只是一走而过
没有看见车子里的人走出来,我无法判定

他到底是不是叛徒,
和他从同一车子下来的人,到底是不是也是叛徒。




我曾经在图书馆里等候叛徒,可是来图书馆的
都是来借书的学生,他们当中应该有叛徒
但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叛徒,我没兴趣
他们当中将来可能会出现几个大叛徒
但是我无法提前去抓一个未来的叛徒。
后来我只好离开图书馆,这年头,真正的叛徒
不会来图书馆查资料,他们都偷偷地上网
或者正在酒店里宾馆里浪费鱼肉,或在鱼肉其他的叛徒。




到目前为止,我看见很多叛徒
但是没有抓住一个,或者说

我无权去抓一个叛徒。每一天
我被叛徒们包围,并和叛徒们

在同一个天下生活。我活得很焦虑
而叛徒们活得很安宁;我活得很不如意

而叛徒们光明磊落地
坐在隔壁,敲锣、打鼓,庆生、祝寿。




我说的叛徒,是暗自背叛而不是公开偷盗的人
是背叛被发现而仍不回头的人。

我说的叛徒,一边在口水里游泳
一边讲经授意,口若悬河

我说的叛徒,背叛的不是经济学和物理学
他背叛的是流水的走向和桥的弧度。

背叛的是彩虹的朗照和月光的清澈
背叛的是根在地下、花瓣长在枝头。




叛徒很多,但是他们的脸上
没有恐惧的颜色,这导致人群中的指认
充满无限难度。

叛徒也上班,也去市场买菜
也洗澡和睡觉。叛徒之叛没有写在脸上
叛徒们把背叛之美,藏在平静或假装平静的背后。

我们什么时候能打破所有人脸上的平静
什么时候就能认出我们当中的叛徒。

当然这是理想。到目前为止,叛徒们
都没有坐在跷跷板上,露出他们的脚趾。

大街上,人来人往,叛徒就混在其中
但是我们无法将一个走在前面的人
就定为叛徒。因为,
我们走在很多人的后面,也走在更多人的前面。


十一

那日,我刚从公园里一条长凳上的梦中醒来,
有三四个人从远处跑过来,他们的眼光里带着绳套、锁链和夹板
站在我周围:“你是叛徒!”
他们不由分说,开始对我搜身
我的手机、钥匙串、烟盒、打火机、手表、钱夹纷纷离开我的外衣口袋
散落在草丛里。最后,其中一个人从我贴身的衬衣口袋里
搜出一张纸片。他们围着纸片嘀咕了一会儿
拍拍我的肩:“对不起,弄错了,你不是叛徒。”

这张纸片,是一张精神拆迁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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