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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育辉《咖啡磨盘》
“黄金台杯”第三届南方诗歌奖投稿（参评诗歌奖）
生命之不可逆性 （前言）
作为《七十四夜》的续篇，从2023年12月底开始构思，我几近藉由神来之笔在一个月时间完成诗集的上半部分，而这构架起整部诗集的重量所在。从4月份完成作品到现在，我一直搁置这篇序言，因为我自己也不知如何着笔。
直到今年五月初，我的诗友鲁亢（准确说是亦师亦友）让我见证了“生命之不可逆性”——那种绝望与无能为力超越了我们生命的预期。这不禁让我想起鲁亢在第一时间阅读《咖啡磨盘》那个黑夜惊呼于“我在创造心中的上帝后再度杀死上帝”，直到个人同时见证一场重病手术所承担的风险以及不可逆的后果时，我始感悟很有必要来完成同样不可知论的思索来回应与致谢诗人鲁亢针对该诗集精心设计的封面尤其诗篇内铺垫的精妙之彩图。
实际上，我从《七十四夜》开始就一直在构思着神的喜剧。即人类必须经过千辛万难后抵达天堂的心灵谱写，这也可以从我糅杂无数童话与寓言的个人精神救赎中来反观超乎人性道德与大爱的情怀。而我终究还是要回到一个人间喜剧——从苦痛、怜悯、焦虑、浪漫、绝望、乃至生与死的纠缠中最终看见了满地碎片的梦境，恰如诗中《玫瑰》之“骨头交叉着骷髅/朽烂覆盖着朽烂”。
如鲁亢的谶言，我从亚伯拉罕的精神桎梏中脱胎换骨，从绝望之巅回归俗世喜剧的同时，我在不自量力地砸烂上帝伪造的一切包括伪造的人类谎言之每时每刻，我更有理由通过黑色幽默来抛弃所有俗世生活里的荒乱、迷惘与绝望。因为我已经无需救赎，无需祈求与期盼，更无需沉醉梦乡——因为我可以缔造属于自己的梦马与农田生活，就像缔造一个“更优沃的牧场，在那里，树根链接天空/音乐环绕冥想，在那里。变奏的主题/熠熠生辉，上帝的秘密被全部埋葬/在那里，从宇宙内部出发的新人将/穷尽一生追索无穷的思想”。
如此，从第“七十四夜”之阿斯克勒庇俄斯口中的“你可以乘坐咖啡磨盘”开始回到“在雪落进夏天前我要说出原谅的声音/在陌生的熟悉的邪恶的善良的尸体上/我要用内心的温柔刻下最真诚的墓志铭”。
回到诗篇创作的缘由，我在《七十四夜》向伊夫·博纳富瓦致敬，而在《咖啡磨盘》我转向E.M. 齐奥朗致敬。在无数个深夜，我从齐奥朗的思想虫洞里攀爬出来，就像“夜来幽梦，我与雏鸟从小步舞曲活了过来”一样，我认清了自己也省悟了自己，就像我内心的“靡菲斯特”从魔性中挣脱出来，在敲响“沉寂的钟声”最后一刻，从“善”与“真”里倾听“深渊里传出3000年的声音”。
林育辉
橡树湾 2024.07.03. 03：47
《咖啡磨盘》
第一辑 俗世的喜剧
第一天/
◎蛇的语言
鸟在树梢上看到你顶着苹果，
太阳驻足，月亮迟疑，这一切
注定要发生。在被深渊吞噬之中，
在泥土不断餍足欲望血的记忆里，
你从浓雾里从哀哭中辨认出歌声。在
长满荆棘与蒺藜的悬崖边上，敢于在
最脆弱时刻变得更加刚强吗？敢于
在上升时刻逃离死亡吗？
◎
这阴谋敞开这谋杀不止一次，
这是唯一法则让你欣喜若狂吗？
我要寻找爱人，即便在阴曹地府
即便死于饥饿无穷尽。
我要举起熊熊烈火的铸剑，我可以驾着
咖啡磨盘②一路向前吗？
◎真正的考验
直到我抵达那荒芜的山顶，
“我决定经受一次真诚考验吗？③”
当我自在自为地一步步深陷其中，
我敢于超出那奇思妙想并命名为奇迹吗？
我是一个迷失之人。在生命的巨大悖论
面前，我来，我将上下而求索。直到
我摧毁“俗世每个瞬间、这惬意的时光”④
我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异乡人。
除了战争，没有不放弃一个人
没有不拒绝我所钟爱的一切，
我没有一分一秒不在紧握你深邃的面孔，
就像在执行死刑之前饮尽那杯毒芹汁。
就像我每夜静卧在你的身旁，被你
照亮，直到自己在“真正死亡之前还无法体验死亡”⑤。
释注：
①原指克尔凯郭尔生活时代的一种出租马车，这里已经超越了时光车的象征意义。
②我可以想象亚伯拉罕在登山时经受考验之荒谬感受吗？
③我在此同样借用《以弗所书》所描绘的“要爱惜时光”，与克尔凯郭尔一道隐喻使用金钱可以购买“生活的每个瞬间、这舒适的时光”。
④克氏在引用这句话时特指他的感受像是一种粗糙的唯物主义。
2023.12.27.03：44 被缝制的第一夜
第二天/
◎骨头的声音
那拯救那荒谬那比信仰更高更远
那夜夜刺痛石头从耶路撒冷到
加沙从基辅到哈尔科夫我的恶魔
我的骷髅我一个外乡人如何看见剑芒晃荡
如何像水蛭一样啃噬着我苦痛着我滚动着
内心声音
“啊，头颅！啊，折弯的翅膀，熏黑的骨头”①
靠近惊恐靠近更渺远靠近枯枝败叶
啊怎样的奇数怎样的诅咒怎样的哭泣怎样的
激情怎样的卑微喊出怎样的血和肉
◎
我搭建了一个帐篷却遍布荆棘，
我从左边腰带②刺穿右边腐肉。
在影子面前我变得愚蠢丑陋
而你面容而你目光，我骤然疯狂。
我在音乐里夜夜欢爱，
我声音我虚无我坟墓。
◎最后的审判
你用仇恨丈量距离，
你用正义称量宇宙。
午夜寂静可经由天空击穿迷茫？
在你阴郁的性上我啃咬鲜血，在
你的汗水中我荡涤着恐惧与颤栗。
我游荡在缺席之外，我可以对峙吗？
我存活在乌有之乡，在哀鸣中
我接受审判，“永恒，永恒”②？
一切的戏剧，一切的幻觉，一切的悔罪！
释注：①从《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记叙阿伽门农对她女儿喊叫声“哦，胸膛！哦，美丽的脸庞，金黄的头发!”变体而来。
②借喻帕斯卡尔的腰带，因其常年在腰间佩戴一条缀满尖刺的腰带，刺尖全部向内对准皮肉，感到需要驱除邪念时，便拳打腰带来刺痛肉体。
③圣女大德兰在六岁那年心中激发的呼喊，我是否在接受审判同时愈发增强了个人的斗志呢？
第三天/
◎绝望的火焰
比黑夜更黑暗比荒谬更不确定时刻
嗅到恶魔身上激情还是伪装
废弃所有凌乱幻象不再产生意义
你承受着苦痛还不够强大吗？
除了扭曲你还不够疯狂吗？
尝尽所有毒素你才能被净化吗？
你还要经历什么
从花瓣出发
从星空折回
从停顿在陨石坠落处
从一个囚徒噩梦里虚空
◎
我敢于在附身里窥视悲催吗？
我就这样捂住伤口止不住泪水吗？
虚无时恐惧，忧郁间逃匿
在绝望之巅不要将我摧毁
在狂喜之后不要把我步步推向深渊
◎蜘蛛的声音
你从瞳孔撑开苍白，从眼泪啜饮大地
你在废墟里重生在天堂上在海市蜃楼中
你看见无数黑压压的墓地你领悟了
死亡之形而上学①
◎梦境的声音
你推开，你逃离，你停止
你杀死树影刺穿梦网你跳出意象之外无形无质
你周围剑影声鬼魅喊杀声此起彼伏
你在瞬间与永恒意念之中化为齑粉
◎天堂的声音
在温柔乡里瞌睡在华贵里死去
在心的囚徒里歌唱在复活中变容
“我超脱于眼泪与悔恨之上，我已经远离死亡的笑声”②
2024.01.05 01：22
释注：
①齐奥朗在《论死亡》里带着疑虑谈及唯有接受死亡的超验性，才能勾勒出死亡的形而上学。显然我从普遍性真理的坟墓体验法来诠释死亡的形而上学。
②齐奥朗在《绝望之颠》描述“超脱于泪水与悔恨之上，超脱于制度与习俗之上”，显然我的天堂也早就超脱死亡的笑声。
第四天/
◎橡树庄园
就这样在飞鸟解读命运在窃窃私语中再次潜入忘乡。
月如钩，庭院深锁层层藤萝。
远离恐惧，超然象外，
死亡不复存在，空中射出不朽之光。
你的存在只是假说，
你在不断模仿最初雏型。
你说，这是元初也是幽闭之地：
只有越过心的深渊才能触及原始记忆。
唯有在昏暗路灯下回忆上帝，
你才能敞亮地走出庄园。
◎
风中之琴吹奏起音乐——颤栗，上升
无限上升。入侵脑髓。就这样
“厄尔布尔士”号驱逐舰穿越曼德海峡，
“福特”号航母抵达红海谁也无法幸存下来。
寂寞梧桐装饰着门扉。贪欢着
倚着秋水，不堪回首“在祂之外走向祂处”①。
就这样木棉树通往天国在尚未抵达天门时分，
性爱——跃过星海，无影无踪。
◎低垂的眼帘
表情鲜艳，泥土芬芳吐露，率真。
目眩神迷，秘密守护着朱颜。
沉思着凝视着禁地，
湛蓝天空穿透你龟裂的嘴唇性欲低迷。
橡树庄园，
伸出你双手，
来南方拥抱秋天，这里曾经云蒸霞蔚。
啊与淡定不相称的面容！信守最初——
哭喊出“流水落花”。
“绝望在何处触礁，上帝的绝望就从何处疯长”② 。
释注① :在风中之琴与上帝之间，我只看到短暂的距离。
②我可以理解为一切的绝望都来自上帝吗？
2024.01.06. 流花溪·木棉树旁
第五天/
◎ “涡”虫①
夜来幽梦，我与雏鸟从小步舞曲活了过来。
一只涡虫酒醒，从冷秋的井底冒上来。它在279段死去的躯体上耗尽相思，只为了挥霍一空只为了触及那惊人的一蹩——“你愿意让我沉没海底吗？”
“我亲吻过脚底灵魂，我宁愿死在伊丽莎白洁白的戒指上”②骨头君噙着泪水喊道。“看吧，亲爱的你，我曾偷走你的心，现在还给你的心去活。”③
我向晨鸟借来音乐，在海浪处唤醒记忆，我可以不再朽坏永远不死吗？
◎
“何妨泣诉，我心所欲，比山更辽阔，比云海更幽深，比心田更苍凉”④
“插入我，插入骨髓，我从你的嘴唇里射出复仇的火焰，我心何处安放？”
整整一夜，我无路可逃，我的意外我的恐惧我的默想都因“死亡艺术”而戏剧性地复活过来。
在你芊芊素指的背面，我看见音乐的火焰：用你的病痛削剥我的病痛，你用悔恨垒起的日子让我迷乱让我不朽。
◎忧郁的美
“靠近我，靠近我心房的左侧，奔跑进来！”
我没有逃离，骨头君，我看到你身上的一束光。横亘在我们之间，夜来幽梦夜夜潜入你的梦乡。
你的嘴唇禁闭，你表情凝固你面无血色你如我身上死去的涡虫。
怎样的抚慰怎样的哀哭怎样的荒芜怎样的堕落怎样的心！
释注:
①根据第欧根尼·拉尔修的哲学辩解，整个天地是在一个“涡”的时候产生的，太阳、月亮也是由“涡”和强烈运动而成。很显然，我所命名的“涡虫”自然包含第欧根尼所谓的灵魂与理性，那么，我也就有理由隐喻“涡虫”也是构成事物本原的原因之一。
② 故事发生在1601年，埃塞克斯伯爵从监狱给女王伊丽莎白送去一枚戒指希望得到赦免，但因为他的死敌诺丁汉伯爵阻止导致死罪。这里引用有死得其所的意味。
③儿童时期在教堂里期待牧师用手抚摸自己的头颅以求安宁，现在我更乐意耶稣把我的心重新放回我的心里。
④引用齐奥朗《眼泪与圣徒》谈及马格德堡的麦赫蒂尔德对上帝所言“敬你以歌，比山更威，比海更深，比云更高，比天更宽”，这里是否可以隐喻为宁死不屈的一种精神呢？
2024.01.07. 08：08 涡虫的剑心
第六天/
◎认清自己
暮霭沉沉。你说，有个声音从天空下来。
纯粹的目光考验着内心冲突，千里之外。
在你父亲的脚下，杳杳“只是泪水”①路，
敢于泄露心中秘密敢于只此孤单一人吗？
衣带渐宽。我徒留在送信人讶异的眼波里，
我还在迷恋“幸福的全权委托书”②，我忘却
自己就像忘却被指认的“天堂里缔结的婚姻”，
我对虚空的领悟如此感人又如此憔悴。
忧伤我，埋葬我。湛蓝的天空下
我失却勇气，一道闪电穿破天幕
从乌云头顶遮蔽的声音里删除悲哀
直至最后一刻“认清你自己”③。
◎
而你，而粗糙。没有了骄傲
怎能昂首挺胸，只能看得更低处
如此粗陋、矮小甚而安静谦恭
没有直视太阳的勇气就连土狗
都要对你“狺狺而吠”④。凝泪眼
逃匿，逃匿，让灵魂冻结在荒芜
的长亭中，而笑，而歌唱。轻盈
再轻盈，直至大地漂浮到天国。
◎喜悦自己
无数次夜里失眠，我抓住你的脸庞。
在时间之前，在记忆里寒冷，我
抽身而退，我看见你洁白的身躯如何
变得稀薄、单调直至化为梦觉的幻象。
那堪梦醒。而往何处，而往何归？
你的夜雨你的空阶你的柔肠你的团扇
我耗尽了空空的过去，我尝尽淫乐的
源泉，我和时间一起死去。
释注① :引自《伊菲革涅亚在奥利斯》中诗句“那么我会去求助于这力量；但我的全部艺术/只是泪水；我想我能给你的就是这些泪水”，伊菲革涅亚通过“泪水”与“橄榄枝叶”来祈求生命的愿望，而我的愿望难道仅仅是爱的力量吗？
②典自钱春绮翻译席勒《诗选》的诗句“请你收下幸福的全权委托状！/我没有拆开，再送回到你的手上，/我不懂幸福喜悦”，我也想知道自己的幸福是否是由上天安排委托的，好比后面的“天堂里缔结的婚姻”一个道理。
③引《柏拉图全集·第2卷》中苏格拉底告诫年轻的斐德罗不能沉迷外部世界德冥想中，需要“认识你自己”。我何尝补需要认清自己呢？
④引用莎士比亚《查理三士》的诗句“踱过狗的身边时候/狗都要对我狺狺而吠”，嘲讽的力度不可谓不大。
2024.01.09 02：03 忘掉白昼记得黑夜
第七天/
◎怀疑
我敢于穿着拖鞋在天花板上进进出出① ？
我就敢于在魔法的凹镜里看见无邪的玛格丽特？
我在灵魂里掩埋“怀疑”？
好比雪藏有罪的“爱情之果”？茫茫晚秋
谁替我求情？②谁在我夜来幽梦相顾无言之际，
带我摩挲迷离的双眼柔怀天姿的倩影？
我敢于沉默敢于让别人看出禁食吗？
我一个“单个的人”可以逾越“那绝对的”③吗？
我敢于想象自己写出无数杰出的史诗与悲剧 ？
我终究只能说出别人听不懂的方言。
我敢于确信毕达哥拉斯宁可死在农田的豆子边④，
料得夜夜断肠处。我还敢于“怀疑”吗？
◎
木棉树有你肚皮寒冷吗？
眼泪与肉体可以照亮书房吗？
一首纯净的诗
远比高尚更有意义比完美更加真实吗？
你的无能为力你的浅薄沉沦你的妄想塌陷
停止思考吗？停止
在棕榈树凉爽的微风中停止思想吗？
拥抱吗？拥抱那溺死的孩子吗？
◎省悟
就这样死于幸福？——何妨吟啸。
微笑而缺席而虚空？如何心存疑虑，
——复醉醒来，不带怨怼吗？
就这样省悟于幸福吗？——何妨优雅。
究竟谁生为人类而羞耻，究竟谁在欺瞒自己？
究竟谁脱离世界，带着“信心的犹疑”⑤？
究竟谁不堪重负，究竟谁在制造说话的人？
究竟地狱就在我们体内，究竟世界从何诞生？
释注 :
①引自丹麦语的成语“她对他没有忌惮”，原文是“她穿着木鞋在他那里进进出出”。
②莎士比亚戏剧《理查三世》关于爱德华四世知道克拉伦斯被杀时喊叫“谁替他向我求过情”，而我是否可以替爱情求情呢？
③我敢于把哲学意味的“那绝对的”上升为为个人情感的纽带吗？
④毕达哥拉斯对于死亡选择的理想处所与我儿童时期对死亡的恐惧之地何其相似。
⑤原意是内心冲突，这里已经升华到完全不信任。
2024.01.10.23：48 寒风打叶声.
第八天/
◎辜
误几回，思绵绵，“思”①自我。
伸出左手，在天际狭隘缝合处，
重新找回躯体，
迷失在谬误之中。
淼淼渺邈之间我将寻求夜的寂静，
在“夜”与“在”之间，在“自我”与“非我”之间，
在真实与差异之间，朴实闪烁在草皮间。
我窥见“那恶的”。
而是“辜”②，从一道闪电开始追踪着“悔”③，
追踪着“一开始”之开始。
◎
一道光跟随你进入门把手的右侧，
你打开左侧，在另一侧，
你照亮眼睑“必然的他物”。
◎“善”与“真”
给天际空出一个窗台
从“一个先前的开始”认识你。
给一盏灯和解方向
从运动与静止中重逢你我。
如果你沉郁在恐惧里
给二律背反最真诚的“智性直观”④。
一颗心除了在夜间默想还能剩下何物
除了默祷“那绝对的”“善”与“真”。
释注：
①在康德之前的哲学，“思”在总体上说有着实在性，“具有现实性”，意味“现实是能够被理解的”，而柏拉图理解“一切有着实在性的东西、存在，能够被这样想：它归属于一个理念之下”。
②“辜”的本原有因罪而受刑的意义，并且有“却欠”的延伸意义。
③“悔”是忏悟的一个根本元素，关于“一个人身上的一切都归于罪”的断言的被动接受，《歌林多后书》描述“只有在那种对于我们的'有罪性'的感情登场之后，它才获得真正的力量并且成为'一种依着神的意思的忧愁'”。
④在费希特那里，“智性直观”是一个人相对于自己的行为关于自己的直接意识。在谢林那里，却作为“先验的思”器官。它是能够想象“那绝对的”的可能条件。
2024.01.13 05：34 黯黯虚设间.
第九天/
◎思
纤纤流花溪，飞雨断肠窗前之“思”，
与“在”①重叠为一，在月夜之上，
与“道”一道守护着乌龙江飘零的絮词，我
听见燕子南飞，凄恻般飞向大海。
“在者在，不在者不在”②，我握不住
影子，我握不住永恒的脸，在天北
欷歔梦断飞鸟与百合的“心境”。一月寒冬
我踏上一条从云中新造之路。
◎
在风中溃败，迢迢清野书写空白之书，
守护着空无之“涡”，守护着致死“我的圆”③。
◎“涡”的地点
叶喧吹冷被衾，纹丝不动，
似石头在草木中惊醒，似
永恒歌声移除空空的幻觉，
时间不复存在，穿越心境，沉迷。
如颤抖之静止，我的目光
我的心跳我的荀倩我的虚弱
在寂静中在荒漠中在虚空中在瞬间中
紧紧握住繁星的眼泪。
释注：
①“思”与“在”属于哲学范畴的逻各斯学说，它们两者在意识中重叠为一，这样，这“思着的我们”在着并且只通过“在着”而有着真相，并且，那“在着的东西”也是思想，那么，在这时我们就能够看到，“思”与“在”一同走向那被我们称作是逻各斯的第三者。
②色诺芬尼基本原理是：没有任何东西出现，世上只有“在”没有“成为”；巴门尼德基本原理是：在者在，不在着者不在，不在者不出现。因为从无之中只出现无。现实也不会从之中出现。克尔凯郭尔引录两句埃利亚的句子，一是“世上只有‘在’没有‘成为’，一是“在者在，不在者不在”，同样他也记下芝诺的四个否认运动的证明。埃利亚哲学家是古希腊最早的哲学学派之一，他们否定运动的存在，创始人为色诺芬尼，他是巴门尼德和芝诺的老师。
③公园前212年，罗马军队攻陷叙拉古时，阿基米德站着考虑画在沙中的几何图形，并对一个罗马士兵说到“不要弄坏我的圆”。
2024.01.16 09：19 对“涡”的朝思暮想
第十天/
◎巴赫与神
躞蹀于涡虫的背脊，
从卢甘斯克战壕隐藏的思想里，
回响着康塔塔低沉的语言。
如柳君在柳岸边朽坏了千种风情，
如希尼在二十四桥下拥抱着心碎的幻象，
“为了生命而丧失生命”①，在最后穿越
窄门一瞬间。你看见了那只鹿渐渐成形
你的音乐响起，你看见了神。
◎
欧罗巴无奈地瘫痪在长江头，祂不能明了悠悠此水何时休此恨何时已。
但祂的伟大之处在于最后毁灭在宙斯的手中。
◎鹿的牺牲
我无法逃脱纠缠不休。须臾之间
我看见公牛与山羊鲜艳的头颅。
在最后一刻，我洗净身上的
血正如我摧毁自己最后的堡垒。
鹿，疯狂般逃离港口，
载着凯撒与卡吕普索永生的呼喊。
鹿，畏惧着一首诗“那唯一的”②，
在公海上，溺毙于尼普顿滔天巨浪之中。
释注:①引自《路加福音》“凡要救自己性命，必丧掉性命；凡为我丧掉性命，必救了性命”。
②即命运。
2024.01.19 02：37 救活生命
第十一天/
◎魔鬼附身者
那只利箭为何洞穿库尔德武装最隐秘的掩体？
忧心忡忡。黎明无知也没来得及反躬自省
病症在哀鸣声中丧钟般刺痛你的双乳
在劫难逃。无休止的恐怖袭击能从薄暮里
拯救出来吗？在“存在之死”①的上帝之手
值得深思吗？在祂“严厉的烧炙”②的孤独那里
热爱凯撒吗？在目光里失去欢乐
需要用死刑来对付异端吗？奥古斯丁被附上“魔鬼附身者”③了吗？
◎
这与你有何相干？我知道你是谁从何而来你是来消灭我的吗？
但我绝对不会说出布鲁图斯④的秘密，而我一生始终无法唱出一个准确的音符。
◎鹿的方向
你想在盐和血中倾注什么样的日子？
你能感受司令官冰凉右手的温度与力量吗？
除了幻觉，你无法取消祂的“罪”也无法悲哀，
你一步步追随着祂，直到你迷失方向直到
绝望地冒险，直到看见你赤条条的样子。
而你拜倒在鹿的脚下，朝着火车完美的方向，
像一只箭，不再害怕被活活烧死，
不再恐惧“那恶的”“那生理的、心理的和灵的”⑤。
释注：
①借尼采的“上帝之死”来嘲讽上帝对人间死亡不公平的安排。
②柏拉图对话录《高尔吉亚篇》提及苏格拉底针对不公正人的惩罚与小孩害怕烧炙的痛苦。
③原意是与魔鬼（恶者）达成交易， 这里带有为奥古斯丁辩护意味，意思他不会采用死刑来对付异端。
④指莎士比亚戏剧《裘利乌斯·凯撒》中的人物。在凯撒死前他说了著名那句话“布鲁图斯，你也参与了？”，后来在民众前登场讲演时他说“我并不是不爱凯撒，而是我更爱罗马。你们是愿让凯撒活在世上而大家做奴隶而死呢，还是愿让凯撒死去而大家做自由人而生？”
⑤就是“那肉体的、灵魂的、精神的”，相应于作为“一种由精神承担的灵魂与肉体的综合”的人。
2024.01.20. 03：32 交出语言
第十二天/
◎靡菲斯特①
是谁在离乡之路阻挡你孤独的道？
是忧郁之“美”那悲伤的蜡烛点亮的欢乐？
你坐在“那魔性的”②餐桌前，
提前感受一个更高的恶魔—-
是“那善的”③无法打破沉默之墙吗？你饥饿，
无法把舌头挂在心上，如哈姆雷特露台上
挂起恐惧的“风”；如涡虫迷醉在狂奔之夜
梦游时分回想起靡菲斯特，你梦醒了吗？
◎
你依稀记得那某种单调“肉体的东西” ④，
在哑剧舞台，从深渊里传出3000年的声音，
从莎士比亚、拜伦与雪莱跳跃的音阶里，
你找到力量最高度吗？
◎倾听的眼睛
你还会“像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溜进来”⑤吗？
还会从书架中跳出殷红般烈焰吗？
正如那双眼睛倾听着乌龙江畔，
正如你脸色渐渐变成死灰，你还会泪流满面吗？
交出你的语言，交出你的指环。
这还不够吗？交出你脆弱的骨头。
交出你黑夜的时间，包括交出你的梦魇。
只要交出你的虚无，你就会离祂越来越近吗？
释注：
①按希腊文解释，意为“不爱光者”，“不爱浮士德者”；按希伯来文解释，意为“破坏者—撒谎者”，转义为“魔鬼”。
②“那魔性的”古典希腊认为魔是一种低级的神，介于人神之间的精灵。而在新约中，魔是附人身的恶精灵。这里有强调它的另一面“那无聊的”，这个“无聊”是一种“枯燥的、索然无味的”状态。
③柏拉图在《裴多篇》中强调我们今生对所见的现象如“那美的”和“那善的”那些普遍概念的认识，可以用于对前世的回忆来解说。而我亦想通过回忆来勾勒美好的瞬间如“美”吗？
④有意指“那魔性的”，也有可能从魔性中流泻一种欲望的象征。
⑤引自《帖撒罗尼前书》“因为你们自己明明晓得，主的日子来到，好像夜间的贼一样。”，此刻我一片空白，因为真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固定在哪个位置。
2024.01.22 03：32 真光中的虚无
第十三天/
◎谵妄时刻
这的确与你无关，哪些人子流离失所?
（巴勒斯坦难民营里料峭寒冬，大地模糊了轮廓）
漫天飞雪鬼魅般阻遏你的前行，阻击着
慢慢长夜，祂的缺席徒留星海一片虚空。
你能做到把祂团团包围吗？你能残忍地
不分昼夜地苦念着祂吗？你能耗尽悔恨
与回忆的苦果吗？你能在谵妄时刻想起
祂的存在吗？你能在生命最后一刻达到极限吗？
◎这一切的确与你无关，没有负重十字架，没有祛除无邪的灵魂，你怎能寻觅上帝。但是你必死无疑——在你遇见上帝的最后一刻。
◎自我意识
你现在缺少什么？在太阳光斑冲破晨曦
黑暗前一刻，你呆在原地吗？
你是否陷入另一个“自我反思”，如同
反思难民营里帐篷多么薄弱毯子如何冻僵？
你有能力去描述如此“纯粹的自我意识”①？
你的“愤慨”能够悄悄越过“虚伪”②之一隔之墙？
正如你的“骄傲”能够僭越深奥的“怯懦”？
“从现在开始，生命不再是严肃的东西”③——
“生命的酒杯里只弥留渣滓的最后一颗珍宝”④
释注：
①指向希特对“先验自我意识”的描述，作为“自我”概念的同义词，费希特区分了“先验自我”和“绝对自我”，后者相应于“纯碎自我意识”。
②“虚伪”被定性为“主动性之形式（男性的）”而“愤慨”则被定性为“被动性之形式（女性的）”。
③《麦克白》第二幕第三场，麦克白谋杀了国王呼喊到“从现在开始，生命中不再有什么东西是严肃的”
④同上，中文版翻译“生命的美酒已经喝完，剩下来的只是一些无味的渣滓，当作酒窖里的珍宝”。
2024.01.24 09：29 阳光斜照窗前
第十四天/
◎驴
你正在变成一头驴，当你越过那条壕沟时，
那位世俗女人要骑走飞马①，徒留你陷落深渊，
你陶醉，你畏惧，你在现世忙碌中
意图铸成“蓝色的山”②，无穷无尽。
祂原本没有现身，好比伤悲很难折叠，
好比你在欢乐时刻无法窥觑“瞬间”，
可你无视祂的亲临，究竟是你在梦中
还是你在梦里梦见“永恒”？
◎
那位大步踏进敞亮大厅的译者惊现手里那支管风琴吗？
那位为祂癫狂而献身“艺术”而失却“永恒生命”③只是幻想成为但丁《神曲》的脚本吗？
那位从“我-我”④之身哭泣祂的眼泪通过“卑微的”就能进入“那喜剧的”天堂吗？
而那位究竟能够在经济窘况中重获曾经被偷走的钻石吗？
◎匮乏的重量
你能把她骗上飞马却无法把她抛入大海，
风这么寒冷，你又不想摆脱心中的祂，
你能喝上冰冷河水遗忘所有“在场”的你？
高处不胜寒，你的怜悯仅仅出于最后的幽独吗？
你能穿好外套在祂的堂奥深处接近祂的思想吗？
你能承受所有讥讽所有苦痛来诠释祂的一场荒谬戏剧吗？
你没有聆听内心的声音没有严肃地思考也没有内省幻象吗？
你难道可以内照彼此在恐惧面前寻回匮乏的重量？
释注：
①欧里庇得斯《斯忒涅玻亚》记载阿尔戈斯王后斯忒涅玻亚与柏勒罗丰之间的爱情恩怨，最终导致柏勒罗丰假装爱上王后，将她骗上飞马而后将她抛入大海的悲剧故事。
②意思遥远的、不确定的、童话般的山。
③见保罗·缪勒在《遗稿》之“艺术”是对“永恒的生命”的一种预期。
④费希特的哲学体系就是从“我-我”开始的，是绝对自我对于经验自我的设定。而黑格尔从自然意识发展达到自我意识，自我对自我得以认识，因而也达到勒一个“我-我”关系而自我发展得以继续。
2024.01.26. 0：25 幻想之墙纸
第十五天/
◎死神无人机
一架MQ死神无人机“深陷在恐惧之中”①——
祂独自穿梭在死亡的恐怖地带，祂在
获得“自由”同时背弃了最初的信仰，祂
柔美、飒爽，拥有硕人枚红的锁骨
祂在尝尽红海的葡萄酒中不能自拔，祂
在最后的晚餐桌上供出一桩死神的秘密。
祂成为被服役的精灵，却违背意愿
在死亡之地痛饮苏格拉底死亡之酒杯。
◎
魔幻的符简②源于一场更完美、更准确、更彻底的体验。
正如隔离墙上风景曾经勾勒多少醉人的梦幻，
正如穿透无限的空间。静寂在若有若无中
变奏出气势恢宏的意象。在子宫里
孕育着上帝的欺骗者，在赶赴耶利哥途中，
在恶魔抢走一排排十字架疯狂时刻，
一场伟大的战役就这样发生了。
没有人出庭作证，没有人能够最后告别卡拉斯③。
◎变奏曲
就像一个疑病症患者，时时刻刻守护着
腐烂“那肉体的”；就像从未体验恐惧的傻小子
说出心底“现在我知道了，这就是毛骨悚然”④；
就像一位老人将从这个尘土移居另一个
更优沃的牧场，在那里，树根链接天空
音乐环绕冥想，在那里，变奏的主题
熠熠生辉，上帝的秘密被全部埋葬，
在那里，从宇宙内部出发的新人将
穷尽一生追索无穷的思想。
释注：
①克尔凯郭尔在《恐惧的概念》谈及格林童话一个年轻人历险后所经历的恐惧心理写照，他说出了那个经典“现在我知道了，这就是毛骨悚然”。毋宁说，死神无人机深陷一次突兀而扭曲的“深陷恐惧”事件。
②符简在古代是官府敕命征调文书，这里意旨类似于万花筒，具有魔术效果的本子。
③发生在1761年的法国菲拉蒂埃街的事件，因为该街道一位颇有声望的商人让·卡拉斯因被诬告杀害自己长子马克·安东尼，导致法院错判让卡拉斯遭受极形死亡。
④见释注①
2024.01.27 10：11 穷尽一生的变奏
第十六天/
◎明了的绝望
管风琴和着袅袅晚秋和鸣着深沉的紫茎，
阵阵轰鸣摇落无数冬日的枫叶。窗外，
英伦风格的教堂尖顶连缀着信仰与火焰
杀死你的绝望，将你彻底淹没。忧郁的
午夜，一个绝望之人绝望地无法消蚀
鶗鴂晚日的悲伤；绝望地无法燃烧垂直的
乌有。一个绝望之人只为自己而绝望，
一个绝望之人像“消蚀肉体那样最终消蚀灵魂”①
◎
悠然无生，喟叹何时，不死的涡虫
那是“灵魂的病症”②，附体于无涯的天空
直抵脾、心与肺，那最终无法死去的
直至在坍塌处唤醒拉撒路直至上帝消失。
◎玫瑰③
孤独加倍着孤独，荒谬疯长着荒谬，
烈焰燃烧着烈焰，骨头交叉着骷髅，
朽烂覆盖着朽烂，治愈慰藉着治愈，
时光挫败了时光，永恒终止了永恒。
直至“那现世的”骨鲠无法消融于贫穷，
直至让自己限制于自己孤独的自在里，
直至在幻觉中无限认可的“一个自我”，
直至墓志铭惊现七十四朵醒目的“玫瑰”。
释注：
①柏拉图《理想国》“从灵魂的病症（罪）不像肉体的病症那样地消蚀灵魂”出发“苏格拉底论证了灵魂并不因为疾病和死亡而消失”.我变异地植入“肉体”与“灵魂”一起消蚀后，还有什么不是最终地绝望呢？
②见释注①
③该诗的灵感来自里尔克的墓志铭“玫瑰，纯碎的矛盾，乐为无人的睡梦，在众多的眼睑”，为何我要选择“七十四朵”玫瑰作为墓志铭，我在求证死亡之前是否还会改变这个玫瑰的数目。
2024.01.28 05：55 治愈时刻
第十七天/
◎埃琉西斯①
闽江河畔那只苦苦守候着凤凰而不愿
成为凤凰的鸟，祂近在迟尺却无言以对
祂在开启埃琉西斯@1圣殿之门，祂要聆听
神喻的箴言，就像肃穆地伫立在婷婷荷叶之上
就像漫游一整个寒冬，仅仅为了凝望
你禁闭的门扉，盗用翕动之词，从
胸腔里罪恶般吐出一个花蕊，黏附在
符号边缘。你看见了吗？从埃琉西斯
传回的异域回声，深埋泥土那匮乏的语言
你听见了吗？那铮铮奏响的心的宫殿
在一个纯粹的夜晚如何塌陷无影无踪
就像梦在梦境里悄然消逝而草跌进草
的深渊直至化为乌有。
◎ 裸露的石头
可是凤凰，你为何要在蓝色的梦乡里
缱绻旖旎，远离潋滟的湖栖居的岸边
你就无法领悟幽草脖颈的闪亮？你就
无法在歌声里传达神灵的气息？
你全然不知，现在是夜晚时间，你
已经折回穿梭空洞的梦，你的脑壳已经
砸烂乌龟的金蛋②，你的家园已经烧毁
闪电的余晖，徒留灰烬与裸露的石头。
◎心醉神迷③
这还不够足够吗？那堪回首滚滚长江之水
一眼洞穿长白山上皑皑白雪天连着天
山谷推动着山岗白桦牵绊着山榉，你来
这心醉神迷的家乡，为何我举目无亲
为何在窗牖皎皎月明时刻我看不见你
伸出的手掌，为何在独守天命④的空床
一刹那间我听不见人面桃花心灵的声音
为何散落一地的词无法感动花蕊的面容
释注：
①埃琉西斯系古希腊宗教中心之一，在这里借用黑格尔的一首名作《埃琉西斯》里描述词的匮乏与语言的干瘪而激发了本诗的创作源泉。
②从猎鹰猎杀乌龟使用绝招联想自己坚硬的头盖骨。
③ 荷尔德林《返乡——致亲人》中读到的“心醉神迷”勾勒起诗写的凝思。
④ 感觉独守空床有点乏味，在月明星稀的黑夜想起空床上空的“天顶”时又想起了“天命”。
2024.01.04 05：48 天命的词
第二辑 人间喜剧
***（以下选自旧作改造）***
第十八天／
◎ 镜子
镜子的偌大悲剧①唯恐美人之迟暮。
卡珊德拉！克吕泰墨斯特拉！
埃斯库罗斯在天神的庙宇下哀恸阿伽门农。
冥王哈迪斯手持阴阳镜正反两面，奸情还是正义？
即便塞克塞斯拥有祖先“金雨”②的结晶，就能洗刷
达勒俄斯之耻辱吗？——“到底是波斯的弓箭得胜了呢，还是希腊的戈矛得胜了？”③
（生无可恋啊！）何不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而柏拉图的理想国已经劣迹斑斑，你瞧——
肯辛顿大街：一个老兵垂丧着头，磕药似的。镜头另一端：
一前一后群众僵尸，踉踉跄跄。猛摔，空白，幽灵般
穿过灰烬般的人群。一段浪漫爱情剧正在上演——
那是一面晦暗的镜子吗？
《第二钢琴协奏曲》④：灰暗、沉重、哀恸！
拉赫玛尼洛夫从宽广的山谷里仰望赫勒海峡上空巨大的钟。
◎失忆的酒神
巴以冲突结束了吗？
朝韩伊始暗度陈仓了吗？
特朗普关心芯片的新动向——他为何
不能像往常一样穿起喜剧的戏服，在那里
聆听一次普劳图斯的《一坛金子》——
满屋的金条啊！泰伦提乌斯，帕库维乌斯
阿克基乌斯⑤——磨盘转动齿轮戏谑般碾轧
着格律诗词，如蓝色鸟群闪烁着
美丽空嗓子，如红海上空耸立云霄贫瘠的
教堂屋顶，如失忆酒神消失在失忆的记忆里
◎贫困的词
如农夫瞩目远眺连接海天的田野
如云朵日复一日在鸟巢里练习打坐
如冥想小于一
如无数斑点隔空潜入宁静的水潭
如四面八方涌现的八度高音
渐行渐远如一千零一面虚幻的魔镜
如真空中幻化出一个空虚的句号
如诸神纷纷掏出口袋里贫困的词
◎晶莹的水泡
如葡萄藤再次出卖了天空
如落日取走火，呼唤吞没了钟摆
如月蚀时刻敲锣打鼓
如落进雪里的诗句
如天鹅坠落天鹅湖，如盲人一样矜持
如湖面冒出晶莹的水泡
释注：
①引述庞德《第七十四章》开头诗句“梦想的巨大悲剧”，而悲剧诞生于墨索里尼的情妇被处死的悲惨情景，来追溯内心滋生对美人的怜惜。
②埃斯库罗斯悲剧之一《波斯人》提及的波斯人与希腊的战争，诘问形式提及波斯人祖先尊贵的血统来自宙斯的金雨化身而繁衍后代。
③ 同样出自《波斯人》原意是“弓箭的发射得胜了呢，还是矛子的力量得胜了？”
④ 想起2002年在地摊陶到打卡进口CD片的拉赫玛尼洛夫《第二钢琴协奏量曲》，音乐带来激情澎湃的旋律视听效果。
⑤厌倦了每天的战争新闻，突然怀念起古罗马著名的喜剧家普劳图斯与泰伦提乌斯，与同时代著名的悲剧家帕库维乌斯与阿克基乌斯。
2024.02.05 02：17 栖居的苍白的词
第十九天／
◎ 帕拉斯公正（一）
鲁襄公二十七年，在宋都西门之外，
诸国14只“鹅”①聚会（只为金苹果之争？）
而弭兵会盟岂因晋有一枚金币？
卡珊德拉，你双目如炬。特罗亚人路漫漫兮。
埃俄罗斯王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风暴。
埃涅阿斯与图尔努斯可规避一场死战？
西比尔早有预言。米国基地窝藏：
转基因食品，橙剂，索罗斯货币的“空投陷阱”。
而吴亦凡最终躺进“娱乐至死”之摇篮？
中庸篇第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
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远在大西洋的
巴里克——冠状病毒实验室之父，何时
狂言“帕拉斯公正②，给我力量”？
◎帕拉斯公正（二）
星，月，塔，一片蔚蓝。
如南海耸立之山峰，马尾葵、羊角树、木棉、樱桃、棕榈
嫋嫋兮秋风，美济岛波兮木叶下。
我心荡漾啊，若非海伦随风而至，你何以日暮兮怅忘归？
若非海水能把头发染成黄金，你又何以牵肠挂肚？
声势浩大的米国驱逐舰
要往美济礁捕捞老虎斑吗？而距离
格雷夫利号驱逐舰一英里地方，“曼德—2”
反舰导弹为何能够翩翩起舞？
莫非是土著尼格利陀人——在核潜艇上跳起欢乐的毛利战舞？
莫非得道者多助，还是失道者寡助？
莫非咖啡磨盘不可言喻性：帕拉斯公正？
释注：
①指公园前546年春秋战国时期14国因晋楚之争引发的弥兵会盟，这里使用的“鹅”即形象又赋予联想。
②帕拉斯一般指智慧女神雅典娜，此处使用诘问语句引发对公正力量的深思。
2021.09.25初稿，2024.02.07 14：34定稿.
第二十天／
◎ 间奏曲之一
在我的两条平行视线之上
高过窗牗：倒立一个山谷
父亲手握铁楸①。在荒野里
撞击着刨挖声，疯狂且清脆
就像挥舞起亚伯拉罕的信念
循着微弱光线：铁楸下方
墓园充满水渍——一个鲜活的肉身②
无力托举死亡的光环
溪谷里撑起巨大的帆船，我和父亲
肩并着肩，河流汹涌，通往
中央花园，镜像若隐若现
山谷重叠山谷，我呆立边缘
咫尺之间，耳际阵阵轰鸣
回响着阵阵呼喊声
那被奏出的瞬间，不存在，却存在着
语言终止，音乐开始③
◎ 间奏曲之二
在我所在的一道门与你之间
横亘着一条深渊：不连贯的虚无
正如帕帕吉诺④，他在构思塔米诺
思想之外的世界，他是一个快乐的捉鸟人
他并非“满脑子女人、酒和梦幻”
我可以消除来自恶魔的诱惑吗？
无需塔米诺的果敢，我一样可以穿上军装
一样可以抵挡魔鬼的诡计吗？
在混乱和失常之间,无数感官之门
从时间缝隙消失，那阵阵涟漪
如海之波涛荡漾着死亡的颤栗
月光照耀得如此漫长，亲爱的帕帕吉娜
呼唤祖母把魔鬼驱除出来吧
从死亡之谷分离出来，就像最初燃烧的烈焰
如横亘在你我之间，那“直接的”⑤
如那不寻常的或寻常的复活瞬间
◎ 间奏曲之三
静坐于大海与山谷之间
他回到瓦尔普吉斯之夜⑥——
一个羊形撒旦，一群魔鬼闪着爝火，
飞舞着扫帚，裸体女巫掀起锅盖，
他看见那位“不敬神”老者被绞死的形体。
静坐于大海与山谷之间
他回到罗马鲜花广场——
一个火刑柱，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焰，
一位“异端”学者的头盖骨，
他看见普罗米修斯炽烈的火把。
静坐于大海与山谷之间
他回到波特兰市联邦部队面前——
那位“裸体雅典娜”⑦，一点都不脆弱，
“我无法呼吸”，她无视自己的贞洁
如狄安娜，她要唤醒身处娩痛的母亲⑧。
静坐于大海与山谷之间
他回到贺拉斯认定那幢贫穷的房子——
他想聆听一段《唐•璜》的序曲，
“没有什么愚蠢荒唐，那是一种智慧；
没有什么枯燥无味，那是一种愉悦”⑨。
静坐于大海与山谷之间
他再次回到瓦尔普吉斯之夜的梦——
他要寻找一只最强壮的山羊，
他要在仲夏夜之梦醒来，像女巫们那样纷纷走向布罗肯
他梦见了一株苹果树，树上结着两只红苹果。
释注：
①引用希尼的《挖掘》意象，我看似借助希尼诗写的某种气定神闲与信心，更多是回忆童年时代与父亲在一起的幸福情景。
②这里指因为墓地搬迁挖掘发现曾祖母居然尸体完好，想象一种来自天光的照耀。
③有意借用克尔凯郭尔《那些直接的爱欲的阶段或者那音乐性的——爱欲的》，意图隐喻诗歌语言之终止。
④回想莫扎特歌剧《魔笛》饰演剧中的捕鸟人帕帕吉诺，经受各种考验最终与所选择的帕米娜结合。这里自嘲有情人可否终成眷属。
⑤引自同③，愿意在本质上是音乐的对象，是在音乐中表达出来，落在精神与语言领域之外。此处直接成为驾驭死亡与复活之间之间奏曲。
⑥出自歌德《浮士德·第二部》第二幕之[瓦尔普吉斯之夜]。瓦尔普吉斯之夜是“腌臜、龌龊、猥亵、丑陋、邪恶、淫荡”的代称，这里植入也算是一种剪影与重温。
⑧罗马神话的贞洁女神，由于看见她母亲生产时承受的苦痛，请求她的父亲朱庇特，许愿她一生为处女，并得到了满足。
⑨引自贺拉斯的名句。
2021.09.26 初稿，修订于2024.02.07 17：16
第二十一天/
◎间奏曲之四
仰卧在崇山峻岭之中，一轮太阳圆盘
从谷底急遽抬升，如太阳之子的四轮马车
在熊熊烈火中央，泪泉窜起晶莹的琥珀。
一袭白衣的神圣者①，从破晓射出两道光芒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复活节圣歌。一小时前
他啜饮烈酒他撕心裂肺，在葡萄酒地窖里
酒徒与赌徒一一酩酊大醉。他高歌一曲
《老鼠之歌》，他沉沉入睡，如被施了魔法
他梦见亲爱的玛格丽特，翩翩起舞，群妖们
纷纷退场，徒留悲伤的咏叹调。他自知罪孽深重
他堕入深渊之中，他仿佛听到那美妙的颂赞之词，
听那生命的篇章，听那消亡的宁静，听啊，听。②
◎间奏曲之五
树呆立着，白色树影穿过空旷的花园
停留在窗凹处——锈迹斑斑，她低垂着双手，
如一尊塑像。冷风过后，
我忽觉右脚冰冷，如踏进窟窿里。
逃离过道狭窄的床沿，我看见四扇空旷之门。
一阵阵狂风，咆哮声呼喊声撕裂声鱼贯而入。
她低语着：“你会悄然爱上死亡了吗？”
我来到黝黑深邃的岩穴，于漩涡处，
她怔怔地看着我：“那是一个无法抵抗的诱惑，
你的耳海飘荡着心灵的歌声”。
她一面放声歌唱，一面微闭黯然的眼神。
她步出绸帘的波褶：“我的洞穴布满赤杨、白杨和柏树，
我的岩壁纵横蜿蜒着茂盛的葡萄藤③”。
◎ 间奏曲之六
——致南京失联女大学生
阴暗的角落，魔笛奏响《我心爱的宝贝》
——那悲伤的咏叹调
“我是娘生的灵魂，没有谁能够彻底将死者杀死”④。
天空一直飘落着飞雪，
伴随着瓢泼大雨
狂风卷走了夜莺的唧唧佳佳。
任凭乌鸦啄食腐肉，你惨兮兮你贿赂不起“死尸间消磨时光的殡仪员”⑤ 。
需要黄金来换取亡灵，需要
回到家乡，在溪水旁唱起灵魂之歌。
雷声轰鸣，你会注视石头的眼睛，
你会梦见地狱的火焰。
迟尺之间，拉神已经洗净你身上的泥土。
没有谁能杀死谁，
没有谁能停止赞美的歌，
除了序曲的尾声，轻柔地，除了宁静与柔和。
释注：
①引自荷尔德林《如当节日的时候···》之“神圣者就是我的词语”，在此与天使换喻，且发出耀眼光芒。
②引自莫扎特的《唐璜》第二幕“它的脚步马上就到我们门前，/听，听，听！”
③借用奥德修斯在十年回乡路途邂逅女神卡吕普索，从女神大自然的仙宅里窥视到双重隐喻。
④典自巴格森的诗句“并且，没有，没有娘生的灵魂/能够彻底把一个死者杀死”。
⑤ 典自华莱士·斯蒂文斯《哦，佛罗里达，交媾之地》的诗句，为了死尸也得贿赂殡仪员。
2021年9月初稿，修改于2024.02.08
第二十二天/
◎间奏曲之七
太阳正在西沉，天空划开裂口，一只野鹬在啼鸣，
祂在沼泽地里盘旋、躲闪，
孤零零地。他随后乘坐一条小船，途经
峡谷，两岸树枝渐渐变得乌黑、光秃。
远处海滩的阴影与黑暗交织一起，岩礁模糊不清，
海水一片黢黑。
太阳已经沉落，他进入窟窿最深处，他辨别不清
成群的幽灵，无数影子从坟墓里站立起来，
他看见盘坐中的泥人愤愤说道：“别挡住我的阳光”①。
太阳即将升起，他徒步走出洞穴，低声唱到：
“你的音容绝不会从我的心底隐退”，啁啾的鸟儿
应和着：“我们有成熟的苹果、绵软的板栗和丰盛的乳酪”。
阳光透过晨曦，屋顶飘起袅袅炊烟，远处的山岗、牧场
与田园随同太阳冉冉升起。他奋力击打着琴弦
如同碎裂的海浪发出沉闷的轰鸣，他按捺不住
自己，在最高处，他看见永恒之光
他凝视着玫瑰，恰如凝视那神秘的眼神爱的目光。
◎ 间奏曲之八
——致一位无名战地英雄
一丝光亮从灰色石墙缝隙流泻出来，
雄浑的《安魂曲》正肆虐着窒息的空间：
“主啊，请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恍惚之间，
传来我兄弟震天的怒吼，他的肩章如宙斯的帝盾
他身穿阿喀琉斯的神赐铠甲，残暴的敌人
刺穿他的尸体，却始终不知他是否彻底死亡？
“躺在尘埃的漩涡里，伸开手脚依旧雄壮，
却没了车战的雄心”②。耻于赤身裸体，正如耻于死得
怯懦窝囊，耻于接受如此“海中沙、地上尘”。
我看见无数鹰狼、飞鸟叼走支离破碎的尸体，
我看见火堆上无数鲜活的魂灵悲戚满怀，
我看见母亲身后投掷的石头纷纷站立如不朽的战士。
◎ 间奏曲之九
教堂那个门槛如施了魔法让人心生畏惧，
除了在超市疯狂抢购，他甚至备足了
疫情意外新鲜的氧气。
除了沉思复活之事，他几乎呆若木鸡。
进入昏睡之“此刻”，他从海神尼普顿惊恐的眼神里
找到风暴中“彼时”的阿尔戈斯舰队；回到梦的第五
维空间，从全然疏远之“此地”跳跃到神祗
真实存在之“彼处”。接着，蚯蚓与天使同时出现。
他忽然想起森林之神——因瞥见狄安娜迷人的阴部而
燃起复活的情欲？而逡巡于阿多尼斯花园里的子宫？
从变容的重影中幻化出另一个人，重新回归堕落之地。
避开向下的运动，努力从衰朽中挣脱出来，向上达到
“完善”。在上方，重获另一种力量，他看见《启示录》
最醒目的一页：“看啦，我将一切都更新了”，
那个采集野菜的乡下人③是否可以抵达原先的家园？
而他是否可以迎来自己重生的心灵？
释注：
①引自第欧根尼的说辞“别挡住我的阳光”，隐喻生存的空间。
②引自加斯勒·格里芬《荷马史诗中的生与死》之“死亡、怜悯与客观性”之描述，以求证英雄死者的怜悯之心。
③出自莎士比亚《李尔王》（朱生豪译）第四幕第六场“山腰中间悬着一个采海蓬子的人”，这里同样联想小时候在山上挖野菜的情景并勾勒起回到家园之心切。
2020.08 初稿，修改于2024.02.08 19：13
第二十三天/
◎ 特里斯坦①过龙年
出动车南站，不顾飘零②。
如树声，如窗外冬虫啁啾声，饥饿难耐
如鞭炮声，恰如深夜梦魇里听到斥责声
如“一首歌”，恰如月亮离开大海时离别的歌声
如伊索尔德魔怔的脸庞，看不见回家的路，
如一碗哺糜③ ，粒粒珍珠串起倒退的尺素，
如星海茫茫穿越天空穿过小熊星座颤抖的
心田，如冰凉的指头夜夜啜饮着书页里的酒浆。
◎ 除夕之夜，空空荡荡
从手臂深处显露枣色血管的焦躁，狂喜般迷乱
撕裂着痉挛④，空空荡荡如大梦初醒
普鲁士音乐撩拨着性感纱窗，歌喉沙哑
再次穿透空虚与高潮，如浪涛之后
如遁入冥想，如麦梗传来啁啾的声音
“容我往田间去，我蒙谁的恩
就在谁的身后拾取麦穗”⑤
如你陌生的道白：“尘归尘兮土归土”
如几百万年之后海龟眼泪⑥依然跳动的水分子
◎ 除夕夜，疾走的神
我提着脚踝在一片白色的荆棘里奔跑，
血色玫瑰疯长出一尊雕塑
卸掉灵魂，“那个疾走的神”⑦
只剩下嘴的表情与眼的柔波
“我的膝盖骨无意中......”⑧ ，你的小腿
踢翻了我所有患病的肋骨，一夜之间
我的力量从头发中央顷刻倾颓，
我抵挡不住你舌头的诱惑
“我该怎么猜测？我又该怎样开始？”
我要提着五副面孔去窥视你飘荡的身体吗？
“紫色的雾在窗玻璃上吮吸着嘴和耳朵”⑨
我将提起阴间拼接的魂魄再度出发
◎ 起霧的早上
这个问题令人困惑
一夜之间，我穿越重重楼梯、回廊和房间
梦里醒来，声音如此熟悉
我的指尖触及门闩那一刻，我的良人却已转身离开
“那压根儿不是我的意思”——
手握一捆铁线杆，惊现皮肤渐渐生锈
我抖落手中化验单
我看见狡黠的眼神
从白大褂肋骨的裂缝间
甩出急促的脚步声。
我在尖叫，一路狂奔
“我乘着波浪向大海驰去”，我被唤醒
在溺水那一刻
捡起一根根腐烂的词
我的阴影粘附在阴间——我良人
漆黑的柱子上。
隔夜的雨化成团团迷雾滴落在树枝上
在你凹陷的肚脐上
我看见一个粉红色的花环。
释注：
①发生在中世纪英法之间一对情侣缠绵悱恻的悲惨故事，骑士特里斯坦与公主伊索尔德两人最终双双殒命。回想龙年除夕即将到来，自己尚不知何去何从。
② 典自古诗《东门行》之“出东门，不顾归”，这里含混道出冷落飘零的意味。
③哺糜原意米粥，这里有换喻意味。
④罗兰·巴特《S/Z》在“杰作”里描述“他被狂喜的痉挛感觉撕裂着”提及“狂喜”即“射精”。
⑤取自圣经旧约《路得记》中的故事情节暗喻自己的归属感。
⑥海龟眼泪不是真实的情感流露，隐喻地球寂灭后人类重新由低级的水分子开始繁衍。
⑦自己身体里分裂好几个神包括“词”神，以至于辨不清哪个是“疾走”的神。
⑨ 变异自T·S·艾略特《J.阿尔弗雷德·普罗弗洛克的情歌》的诗句，确实因为在梦魇里自己的嘴唇与耳朵被倒挂在玻璃窗上，背后有股强劲的风在推动。
2018.07.13初稿，修改于2024.02.10 19：30
第二十四天/
◎追忆逝水年华之一
男人之于山，女人之于岸
——盖尔谚语
北厝尾。基督教堂。驳壳枪前院。499号。
抱朴畚斗、锄头、箩筐，板车上一捆粗绳。
枇杷树龙眼树芒果树，半夜闹腾的树杈，
因遮光需统统砍掉（嫂子经常患偏头痛）。
我看见金刚之手如何捕获滑溜的胡子鱼
如赫拉克勒斯①轻松斩杀九头蛇。
恰如我蹲在露天茅坑前，在田间与山坳之间
在月光与影子之间，一个伟岸的身躯渐行渐远。
◎追忆逝水年华之二
鸡笼在暮色里采集着雾
采集着马蹄声
于拂晓时刻
如穿堂风刺破仲夏夜之梦
——囿于一次夏日精心猎捕
沟渠、田间、草丛、莲叶之上
青蛙们尚在嗷嗷待哺
顷刻之间，它们
变身为鸡笼里美味的佳肴
——我的童年在二分法原理中
完成一半鸡笼的雾中之旅
弥漫着腐味与暗香
于贝壳之夜
我遁入鸡笼的港湾
——如一根箭矢飞离鸡笼天空
携带无数鬼哭狼嚎
交织丝丝心绪不宁
拧断深渊歇斯底里
恰如噩梦疯长出大手
在另一处尸体上
牢牢按住游荡的老虎
在水边，我遥望一颗星星
我第三次穿越鸡笼
我从一只鹬的魂灵里再次醒来
◎ 追忆逝水年华之三
烈日。郁郁草皮。三两朵白云。山坳
无风，老黄牛摩擦着燥热的背脊，一个趔趄
我如一块铁饼被甩出三丈有余。依然烈日炎炎。大王峰
山脚，一位艺妓②供出半只耳朵，我于扉页处渴望典当。
波涛汹涌。一把左轮手枪被一名监狱犯遗弃在
目鱼岛昏暗角落，那位女生狂奔于普罗旺斯惊魂③之夜
音乐，我被绑在夜莺的尖叫声里。波涛汹涌，如
菲洛墨拉④。退缩。绝望。于灰烬里重生。
◎ 追忆逝水年华之四
从树巅醒来，倾听风声，扶枕独思。
穿越在光泽寨里边上之溪流——
溪石何泠泠，幽人何鸣吟。
雷电劈开树枝那个晌午，公交车上
呼喊声出而破山，无数泪花
吹而破月⑤。
他裹住早间课零下5度的寒冰，稻草铺就的硬床惊现猖獗家鼠的獠牙，矗立于茶富中学茅草屋前，戚戚何所迫。唯独酸腐的茅房谣传着武夷中学一位代课教师的秘史，如教士阿伯拉尔爱上了爱洛伊丝⑥，绣迹斑斑。他缓缓走向破碎的钢琴。
他一丝不挂，依然醉心于灵床之梦幻
圣母玛利亚——
你如何拯救一个灵魂之荡漾？
释注：
①是古希腊传说的大力神，这里喻指大哥的高大形象如一座山。
② 1986在崇安县武夷山中学任代课老师期间，在大黄蜂第一次阅读《渴望生活》里描述梵高割掉半只耳朵赠与一位风尘女人的悲催故事。
③记起恐怖影片《普罗旺斯惊魂记》，讽喻现实发生在福清市目鱼岛那个夜晚一个监狱犯私藏一把来福枪。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④古希腊神话提及菲洛墨拉的姐夫忒柔斯（色雷斯国王）既好色又残暴的故事，他不但强暴了她还割掉她的舌头，后来他的妻子普洛克涅因报复而痛杀他们儿子而后被追杀，她绝望地向神祈祷最终她们姐妹俩分别变成夜莺与燕子。
⑤典自庞德诗选《白牡鹿》之“当白牡鹿出而破蔽/白色的风吹而破晓”，此处再现一场师生伤心别离之情景。
⑥发生在中世纪法国伟大而悲催的爱情故事，也是教士阿伯拉尔与修女爱洛伊丝忠贞不屈的爱情见证。
2021.08.25,,初稿，修改于2024.01.25
第二十五天/
◎ 我们的河流之一
穿堂风吹得我双脚麻木。
（我渴望步入湿漉漉舞池）
“这是古老的话题，我会被
冷漠杀死，但我乐意吗？”
我的脚踝注满了水洼。
（黑色血液入侵我的胸脯）
“我四肢无力，可否
抵挡巨大石头的滚动？”
“孤寂，污水，幽暗，月光”
（这是我全部的随身之物）
地窖里弥漫着音乐，
昏睡间疲惫地泛着磷光。
“你听见电光石火了吗？
你看见一扇小窗了吗？”
我能够穿越舞池的灵魂吗？
我可以逃离暗淡的房间吗？
我时刻和她挨肩而坐吗？
我们会在爱的目光里死去吗？
2019.10.20 修改于2024.04.20.03：12
◎ 我们的河流之二
黑夜泛着孤独之光
（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微弱之灯）
我第一次听到夜半歌声
南后街摩挲着国庆节黝黑的背脊
（人海晃动“糟糕至极”）
我凝视着一位唐装女歌手
昏暗中萨克斯拉锯着草皮
如骆驼穿过针眼
砉然间阉割了安泰河凝固的水流
关于拨款之事——淤塞的河道
一百年太久，朝夕必争
谁在意呢？岸上的王孙们
（谁知道他们有特么的干渴）
谁在意远处河床上溃迸的“黑色海兽”？
又有谁正在谛听那夜半的歌声？
2019.10.21
◎ 我们的河流之三
我又梦见沙粒，躺进我的贝壳
潮汐连着潮汐，风裹着风，漩涡般挺进
阳光可以作证，诞生于暴风眼
顶着海浪，我拼凑起碎片
我在海螺的腹部雕塑玫瑰的花瓣
凝思着无数次被亵渎的家园
乳汁颤动，神奇浮现
柔软的腰肢
空空的瓦楞，破碎的屋顶
从四面八方涌来狌狌、类、九尾狐
从魔术师手掌里变幻出何罗鱼
我看见致命的眼神
大象从蜗牛硬壳里碾碎出来
受惊吓的蜗牛，触角捅向天空
我触摸到辉耀心形石
裸露的凤凰，灰烬里的浴火
我看见灌满盐水的贝壳
在反思第六日，在无止境梦境中
2019-10-03初稿，修改于2024.02.10 00；29
第二十六天/
◎ 树林之一
雨水滂沱，尚未淹没岔路口，夜尚未黑。
从幽暗处漫开，梦的光圈浮现“紫色的曙光”。
像夜鹭那失去小雏，
你的脚步声惊动了一只花斑鹿。
你从婚床上只带走一盏枝形灯，可恨地。
（一道闪电击中母亲的躯体，徒留腹内的胎儿）
一小时前我们许诺观月——
（每次满月，在夜晚十点钟）
在那片紫树林互诉衷肠。
“但你变了，你不再是同一个人”。
◎ 树林之二
从松果的臂膀醒来，在森林里。夜幕
如巨绳交织，紧缩苍穹两端。浮桥自
大海颈脖深处传来一种不在场——
我侧耳倾听：那道彩虹在洪水之前的传说。
我想听听二十日午间一小时肆虐的暴雨里
死者温柔的声音与绝望的恐惧。
我想听听那些看不见阳光的人
是否还会捧着橄榄树上的香果
是否还能从一朵西番莲中寻回“最初的爱”。
◎树林之三
你顶着阳伞，影子晃荡。如冬日的尾巴
你穿着木鞋在我的身体进进出出
你不知道什么是绝望，当我怀念中秋那一轮月光
河流切断归路，树木阻挡呼吸
就连我躯体也笨拙般陷入潮湿的泥土
倘若河神没有解开酒囊上伸出的腿
我也不会日日夜夜瘫坐在树林边
眼睁睁望着芦苇里吹奏昨日的恋曲
◎树林之四
——当瘟疫来临，我们有一避难所
一封迟到的信件为何从约翰神父之手脱落，
正如那只母猫眼球滑动绿宝石光芒，却为何蜷缩
在阳台边水泥护栏上——街道空旷，楼层空旷，
空气空旷，连死人的影子都荡然无存。
烈日炎炎之下，在你无处遁行之处，
必现一个花园，在树荫下。恰如一避难所，
高悬太阳和月亮，怀抱大海与辽阔的狂野，
绿色的帐篷支起生与死顷刻的遐想。
当瘟疫来临，我们有一避难所——
翻滚的叶片滴落颤动的心房。
◎ 树林之五
这一切源于一场火的执念。一群水手
在溺死的浆手旁窃窃私语，他们从海滩上空
聆听到火星的霹雳，就像一座城市如何朽烂，
死于火的葬礼。它讲述着石头如何从干枯的
树枝点燃一场爱的洗礼，就像兔子、獾与狐狸
如何从尾巴窃取火种；就像圣洁的女人们席地而坐，
叉开两腿，从阴部里掏出火红的爱情。 它讲述着
阿斯克勒庇俄斯如何在一场旷世的瘟疫中
架设绵延的森林，无数焚尸堆砌起一座座火山，
通往星辰的归宿。就像两片树叶不再孤独，
在火的洗礼中尽享美妙的死亡。这是宇宙之死，
唯有一道死亡才最终不会死亡。
2021.07.25 初稿，修改于2024.02.11.08:33
第二十七天/
◎饕餮者哀歌
大雨滂沱的那个夜晚，你打开视频。
（在金银潭医院，你在排队进入ICU）
恰逢圣灰星期三，你哽咽道——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就在一分钟前
你仿佛来到一条阴森河岸边，你看到一位老翁，
恍惚之中你感应到一颗原罪之树。
在公园中央，它被连根拔起，
你紧握树的末端，飞跃到一个旷野。
那里陈列着一堆堆腐烂的尸体，
裸露无数荒冢。
你穿越一颗坠落的星辰，
在一片昏暗的树林里。
你撑开双臂，在环绕第三圈树干的边缘时，
你遭遇“巨大的冰雹，混浊的水和雪”。
* 可怜的饕餮者，匍匐在倾盆大雨中，他的咽喉塞满怎样恶臭的泥土，他的肚腹浸泡着多少像菊头蝠、果子狸、穿山甲怪兽般恶臭的腐味？空洞洞的尸体上站立怎样疯癫的幽魂，伴随着相同的刑罚，你怎能消除我惨痛的雨的记忆？你从世界的一端漂泊到另一端，你忘了狂暴的大海早已把你推向“恶魔之手”，推向“撒旦的诡计海洋”。
◎不虔敬者哀歌
武汉市第五医院——24小时：黑压压的人群，
涌入拥堵的门诊通道。
你亲眼目睹跪地求救的病人,
哀叫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那些来不及排号、等不及救治的病患者如同
恐怖电影情节里绝望的人们绝望地等待死神的宣判。
停尸房内扎堆着无数来不及告别亲人的尸体，
如同世界末日，他们甚至来不及告别自己的魂魄。
* 如同索多玛城所要承受的巨大灾难，死亡的惩罚为何如此残忍？一群群赤裸的魂灵为何被冠上不虔敬的紧箍咒？他们活着是什么死了又是什么？什么样的哀恸什么样的惩罚还抵挡不住轻视和污蔑的态度？什么样的虔诚什么样的信仰可以换取对家园的眷恋？是时候趟过深渊之外那条河，是时候离开这座树林，是时候洗涤身上的罪孽。
◎吹哨者哀歌
2020年2月7日凌晨，一位“被训诫者”仙逝了——
他是预言之神，他更是一位医神。
他像阿斯克勒庇俄斯[1]一样拥有高超的医德，
他手杖上盘绕的灵蛇，能够在树枝上结出智慧的预言之花。
他身旁的白衣天使们，也像灯塔一样照亮每个患者的心灵。
在火神山与雷神山医院。
我们看见与死亡赛跑的人间天使们，
那些为众人抱薪者，我们怎能甘心使其冻毙于风雪？
我们还能有所作为吗？——除了默默点亮一根根蜡烛，
默默送行一位吹哨人，一位预警者，一位阿波罗之子。
* 神明的巴克科斯，为何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手杖“既预示着终极的狂喜，又预示着最高的惩罚”？为何那些英雄的“被训诫者”可以如此无辜地被冠上可恶的“散播谣言者”？这种疯癫的举措来自什么样疯癫的权力？难道“胜利既不属于上帝也不属于撒旦，而是属于疯癫”？难道疯癫的背后不需要一个合理的追责正如一个合理的道歉吗？
备注[1]：阿斯克勒庇俄斯为希腊神话传说中的医神，医术高超。他行医人间，不但带着手杖，而且手杖上总是盘绕着一条蛇。"阿斯克勒庇俄斯之杖"代表"医学"。
◎精神错乱者哀歌
我像个精神错乱者，我借用了一副野兽的脸孔，
我千万次地举起微弱的灯笼，我寻寻觅觅。
寒风凛冽时分，我被阻挡在家园外头。
封城期间，我无可奈何地滞留在高速路上。
整整二十天，我无家可归，因为来自湖北的车牌；
我被指认为可怕的瘟神，因为来自武汉返乡团。
野蛮的城管们恣意封堵了我的家门。
（他们粗暴地贴上封条，像极了反革命标语）
那些牛二们，他们瞬间变成了不起的牛鬼蛇神，
就像悲情城市里横行的恶棍那样恣意棍棒伤人。
那位可怜的耄耋老者为了急匆匆上个茅厕，
（地点位于自家房屋后面，只因忘记戴上可怜的口罩）
居然被无辜隔离了十五日。而同样没戴口罩的一位男子，
被棍棒猛击的同时还被责令下跪，竟然还被拷在树上整整一下午。
那些疯癫者们，热火朝天般随地棒杀一群群忠实的宠物狗，
他们宁可枉杀有嫌疑的病毒携带者，他们上演了一场人间地狱的悲剧。
* 那些疯癫的牛二们，怎么翻身成了牛逼的红袖章们？他们哪来的淫威？他们非人道的冷漠难道仅仅“包含某种萦绕于怀的价值而非根植于古老的恐惧”？他们的疯癫难道不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之柱吗？
◎情圣者哀歌
我想侧耳倾听那段不在场的表白。圣诞节前夜
你鼓足了勇气，你吟咏起昔日我们最喜爱的诗句——
“我记得那些秋夜，白桦树叶簌簌响；
愿白昼变得短暂，愿月光照耀的时间更长。”。
我想听听情人节前
那些可怜的情人们最糟糕的传说。
他们内心的低语无法牵引电话这头死者细柔的喘息，
他们悔恨的泪水无法抵消视屏那端来不及倾诉的衷肠。
* 为了被鞭打的幽魂远离茅厕里流淌的粪水，我与战神的一桩桩丑闻还不够偿还那可恶的蜘蛛网[1]带来的羞辱吗？为了偷窥女神狄安娜美丽的胴体我宁愿变成悲哀的阿克泰翁。为了逃避日神强大的淫威我也乐意像达佛涅那样（哪怕我最终变成一株会发光的桂树）。而我无法忍受激情过后无休止的谵妄，我更无法忍受隔空一瞬间，我们被感染的细胞又遭遇被感染病毒的细胞所攻击，为了最后的救赎我盼望所有剩余的内脏一边弹跳起疯癫的舞蹈——一边诵咏着“岁月在灾难中没有静好，只有生者的向死而生”。
备注[1]：女神维纳斯的丈夫武尔坎是位锻造之神，由于听说维纳斯的风流韵事而打造了一张蜘蛛网，导致她与战神玛尔斯被捉奸在床，并因此得到众神的羞辱。
第二十八天/
◎ 星辰之一
纯粹是个时间问题，你究竟在祈求宽恕
之前，该不该在夜里沉溺孤独的幻象。
幻象催动着诅咒，就像星空下堕落的
神纷纷杀死无辜的孩子。只有霞光
缓缓升起，距离黎明女神只有一步之遥。
还没风平浪静，恶意的星座撺唆着暴风眼。
谎言如影随形，有多少谜底下温柔的梦乡
就有多少古老的骗局。从大海深处
我远远望见牧羊人，从苹果园到空寂的丛林
从空中庇翼到城墙倾颓
倾听溺死在星辰旁凄婉的爱情。
◎ 星辰之二
我们冲出茅草屋，漆黑一片，场面混乱。
我们的“悲伤姑姑”嘴里喷涌着发光的玫瑰，
就像无法启程的日日夜夜，蹲守在爷爷
四合院里，仰望破旧黑夜里长出的一根横梁，
拴紧小熊星座两端，从未绝望地垂落。
一艏驳船秀迹斑斑，我与父亲肩并着肩，
桅杆下连续逃窜，荒原处惊现黝黑的铜像，
恰如一条幽深之河。庞大的家族终究难逃
厄运，一个魅影击中吕卡翁下体，
即便死人也无法遮盖恐怖的诅咒。
我们难道生来就如此不幸？
难道宽宥可以消除一切迷惘？
而懦弱究竟是福还是祸？
我踹倒一只金黄的猛虎，父亲，
今晚我们又肩并着肩，在星空下，
述说着爷爷生前荣归故里的传说。
◎ 星辰之三
树影婆娑，穿过狭窄坡路（通往吉的堡幼儿园）。
两排树叶垂悬（隐约可见英伦风格别墅的红墙）
有的蜷缩在半空，裸露死白的树干。
那是因雨水腐蚀，还是太阳的灼烧？
树根可否支撑悬空的力量？一个倾颓之预言？
抑或死亡之追踪？当我躺进干枯树枝垒起的危房，
屋顶惊现陡峭楼梯，一条偌大修蛇盘旋于空中，
它吞噬掉三道门扉。我来不及跨出最后一道
门槛，来不及完成一次完整的性爱。就在你跪下
祈求那一刻，（神龛）许愿的苹果在也没能赎回
首凤村雨夜那道毒咒。一团团宣纸念念有词——
卷走痴牛騃女“你的”“我的”一串串冰冷的
话语。醒来那一刻，我无力摁下确切的词，
就像每次疯狂般抓取空无，撕裂—溃散—饥饿
之后，星空下徒留碎片。
◎ 星辰之四
那位福音传播者从教会以外的天空穿越过来
他的位置紧邻一个壕沟或裂隙间晃动的木板
这之前，那位测量员因私秘密进入一座火城
他的手里只有一根断了线头的蜡烛，他要
讲述一宗空气投毒案，如何赤裸裸横行在
碎石、暗沟、便溺、电脑触控式屏幕与口罩之间
就像他手上一杯橙汁如何瞬间幻化成石头
就像一群莫名其妙的便衣出现在第一时间
梦醒的梳妆台。那位传播者滑落手中的拐杖
一群木头人呆立退潮的岸边，落泪如蜡
岸的对面，水杯里的蛇牙奔赴一场虚无的洗礼
◎星辰之五
琅然，清圆，谁吹奏起笛子。谁偕同
约翰去了拔摩岛，遍布星子的四周如此寂静。
谁还活者，感到庆幸，远离追踪的幽灵。
夜晚正在降临，陪伴着清风、明月与
海浪。在海岸边，托马斯借助“信心的飞跃”
他看见一颗生命树，结了十二样果子。
就像苏格拉底怀揣着死亡和阴间的钥匙，
遵守书上的预言。而一小时前
谁遇见骷髅，遇见重新被感染的幽灵
弹跳起疯颠的舞蹈。谁与乘槎人误入牛肉啤酒
咖啡厅，谁撞见大泰迪熊，还有人体模特。
而有谁知道，谁在星子边上呼喊着：
约翰，约翰。
2021.07.25 初稿，修改于2024.02.11.08:33
第二十九天/
◎ 山顶之一
我忘却那一刻，你是否
带着颤栗，远远望断
沉睡的古瓮。我甚至无法想起
你固执地撇下毛驴，也要徒步
走向山顶，但你忽略了注视的目光
（目送他们向下走过谷地）
就像你忽略抱住膝盖需要多大的
气力，你仅仅是个偶像崇拜者吗？
你真的可以燔祭自己的灵魂吗？
什么悸动、狂喜，都抵消不了
原罪，我甚至无法明白你可以
原谅生命的交换。但又有谁
能够理解哪一天你老眼昏花
你还会远远望见那沉睡的古瓮
而喃喃自语：“高处的景致到底美不美”
◎ 山顶之二
人们一哄而散，纷纷丢弃铲子
石头裸露，地皮焦裂，野雏菊
肆意践踏葡萄园每个角落，一团烈焰
烧毁树根与花朵。冤声开始蔓延
正如蛾摩拉人头顶恶毒咒语，他们开始
谈论沉重的坛子——它君临四届
高高在上，它在讲述寻欢作乐的
贪婪者、自私者、道德沦丧者、丧失
公义者、亵渎者，他们如何遭遇
“绳索缠绕的罪恶”之苦痛；它在讲述一群
落魄水手，他们踉踉跄跄，一路盘旋而上，
途经黑鸟出没之荒野，他们看见无数被杀
黑衣者，在群鸟汇聚的山顶，他们看到一群
白衣自杀者。一群舞者环绕金色坛子周围
一场沉重角力过后，无人知晓手仗的下落
◎ 山顶之三
——反思性的悲哀
南方酷暑，没有多少生命愿意挨到秋天。
知了失踪了，布谷鸟不再苦等太阳，倒霉的
燕雀在绝望地鸣叫。夜暗淡下来，一切终于
“像鱼一样沉静”
（近乎一种抓狂，一边撕裂指头多余的肉尖
一边手握剪影，在墙头一端看见模糊的图像）。
梦魇穿越暗夜，苦练着奇遁术：一间出租房
看上去更像另一间，脚步声回荡在无门的过道；
看上去像另一人，另一人则更像曾经的另一人。
一位深居不出者，一整夜都在微风里找寻着
“不安的声音”。
跟随幻象召唤，不日间登程上道：
眼花缭乱，皮格马利翁可怜兮兮
在山顶另一侧，徒然看见无数活死人。
侧耳倾听呼啸而来的圣歌，真切发现
“奇异的自己”。
◎ 山顶之四
（一）
玛黑珥——沙拉勒——哈施——罢斯*
火星人眼中的橡树如坩锅中提炼的渣滓
麻瓤燃起阵阵硝烟
火球在雪崩前滚落拉达克山顶
（二）
预言中的金苹果必有一场纷争
就像女神阿弗洛狄忒对抗天后赫拉
可怜的麦克阿瑟将军在圣诞节前夜
梦见一只灰色的上甘岭棕熊
（三）
“你们以为墙塌了可以重新凿石建筑
如同桑树砍了可以更换香柏树吗？”
那些愚蠢的偶像崇拜者们，他们的粮仓
可以驻巢多少疫情下饥饿的子民？
（四）
从山顶远远望见班公湖
唯见斑头雁和棕头鸥切切私语
祂们踩踏着朵朵浪花，须臾间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注解*：《旧约》之“以赛亚书”记载神耶和华所取的名字，意为“掳掠速临，抢夺快到”。
◎ 山顶之五
——致钱拉•德•奈瓦尔
比雪山的日子更高，比雪崩更寒冷
比鲁亢死亡之诗更容易潜泳鳗鱼的肚皮，整个长夜
我跟随埃涅阿斯穿越一片空寂地带，在摆渡口
我急急上岸，寻找一颗星星
星空下，比蛇牙更威武的战士纷纷涌向山顶
挺立于两块石板与一根手杖之间
塔堡里一场战事风云诡谲：
那些不受戒律的南亚国家开始蝗灾连连
从西太平洋军事基地重返核潜艇与核动力航母
我紧握阿里阿德涅之线，一番盘查过后
我拉高口罩，在巷弄里——城堡暗黑处
我溜进一个酒吧，看见邋遢吧女
（一个病毒携带者）她举杯高声囔道：
“一杯怼断魂散，一杯怼吸血鬼”*
黑压压的眼睑射杀出无数离奇的怨气
我感到孤立无援，神经兮兮
逡巡在毁弃的塔堡中
我无法呼吸，正如无法
“束腰带、脚穿鞋、手拿仗、赶紧地吃”*
你无视我所是的样子
无视披上蜡和羽毛靠近太阳花冠的落水者
无视追随月桂树下影子婆娑的痴人
我是那凄惨的鳩草
或自顾怜影的水仙花？
还是钻石镜中无法自拔的里纳而多*？
你是女神卡普吕索？
女王狄多？
桑椹树下悲恸的提斯柏？
抑或新婚之夜跪倒在婚床上，老眼昏花
无法辨识的真实的处子？
注解：
*鲁亢长诗《叙事的灰》中的戏仿诗句。
*《出埃及记》之吃逾越节筵席、穿好衣服、预备行路，是以色列人信心的表现。
*记载史上第一次十字军远征的骑士里纳而多与阿米达的爱情故事。
2020.09
第三十天/
◎ 距离，天使的梦想
只见深溶沟的脚底
孤单的黑喉石鵖
悄然望断峰上望
从乃古石林的那块象形石
仰望天使的梦想——
在飞仙幽谷，只见疏星渡河汉
只见盈盈一水的痴牛騃女
回望悬崖上的蓝翅希鹛
在夜半的星辰间
是否引砊了俄耳甫斯忧伤的竖琴？
而你，是否还会如白鹡鸰那样
蹲伏在大熊星座出没的道路两旁？
2019.10.24
◎ 消失的印痕
尖叫的箩筐消失在茫茫的银河
我从丽江陡峭的瓦楞消失——
行李箱脱落，秋衣脱落，手机脱落
我被弄醒。细雨霏霏
我轻轻触碰了古城酒肆里绕梁的声声慢
一夜之间，荡洗掉轻生的念头
越过肉身中的一头象
越过了自有永有的光
2019.10.25凌晨
◎ 雪山，梦的河流
马鞍弓起背脊，云朵颤动连连
肥硕的矮马梦回床榻，如十月的蟋蟀
寤寐之间，茶马古道穿回记忆的宫墙
雪山——我一个异乡人，
如何从一杯酒的誓言邂逅我的良人
邂逅雪山最初的新娘？
你记得吗？你说起那个玫瑰的夜晚，你说
你要感谢层层雪松翻越一道道白云的天窗
你记得金色的马车撞开玉龙雪山重锁之门
在镜潭湖，你掏出月桂树那枚箭矢
你说，鱼穿梭着夜迷恋着你钻石的身体
你忘了吗？你的“久命”早已
在一潭死水注入一半鹬的魂灵
如月亮般洗凈杜鹃的肚皮
——在蓝月谷底，在十二欢乐山
在“死亡中歌唱，在歌唱中死去”
今夜，星辰捂热河流
你的乳头左顾右盼，你的肚脐“打跳”着火苗
今夜，你宰杀羔羊，酌彼兕觥，一曲霓裳
魂牵梦萦，勾链起雪山城堡的织星桥
折叠的梦折回了蔚蓝
空谷流盼，辗转到了鸟巢
沉睡的锁孔吹奏起天籁之音
我——一个异乡人，从石隙流水中
找回盛放盐与米粒的柜子
找回陡峭的风的居所
2019.11.16
◎ 古城不夜天
离开石林那座古城
一丛丛格桑花，星斗般嵌入你的眼睑
月光下，白脸山雀与土画眉
幽静般遁入家园
晚秋呵气着寒流
灯火晃动，青石路两旁垒起人面的宫墙
角落里，一只蜘蛛蜷曲它迷茫的小腿
慢慢变小，如受惊吓的瓢虫
从洞穴昏暗处逃离，沿着大水车方向
沿着蓝调咖啡心形的泡沫
沿着低矮门槛
隐约浮现桃花的靥辅
2019.10.24凌晨
◎ 束河古镇
你还能抵达比四方街更深的街道吗？
你说：青石要亮黑，路面要斑驳
老者才能坐穿凳子一起抵达通宵的花园
你说：要在三叠泉阴面找到一半的脸孔
你说：九鼎龙潭的水必须倒着喝
而当你的头颅浸泡在水里时
你说：就在溺那一刻
“你会悄然爱上了死亡”
躞蹀于断壁你敲响袅袅的梵音
你说：在5596米海拔的雪山之巅
你会穿越死亡之谷吗？
在前一天，因为有了光
你说：你能变回阳间的欧律狄克①吗？
释注：
①古希腊神话传说因美丽的妻子欧律狄克被毒蛇咬伤致死，俄耳甫斯弹奏美妙的竖琴，冥王最终被感动并允许他到阴间带走妻子，可是冥后的条件是离开冥府之前他不能回望他的妻子，而他却回头看了妻子一眼，导致欧律狄克再次回到阴间，而徒留他一个人孤单地回到人间。
2019.10.19
第三十一天/
◎ 致珍君之一
在我经历了此前经历过的许多往事，或
我正在承受不能承受的，以及我
将要独自面对的无法预知的将来
亲爱的，请允许我给你写封信
我不知道这是多久以前的请求
在无数个春夏之交种下松柏的词和
枯藤的语言，在断了线的风筝之夜
我记得你曾诵咏的忧伤的诗句：
“你会忘记我，亲爱的，
和别的女友成对成双。”
相爱的人总是如此的坦荡
你曾说过我会举起心中的火把
你说我会踏步一条康庄的大道
你说我睿智、通达、善良、大气
你相信我可以走出阴霾的世界
相信我可以做个有尊严有担当的男人
而今我要供出被群山封印许久的祈祷
在水的空白里我要掏出赞美的歌词
我必须借助刀锋煅烧的力气
在活着的天空边缘反复描摹同一首诗
我要感谢苦难岁月里曾伤害过我的人
那些糟蹋灵魂的人已受尽灵魂的折磨
在雪落进夏天前我要说出原谅的声音
在陌生的熟悉的邪恶的善良的尸体上
我要用内心的温柔刻下最真诚的墓志铭
第三十二天 /
◎ 致珍君（二）
我是穿越阴郁的梦境而来
每次重叠着被摧毁的记忆
在那开裂树皮的木棉树旁
孤独的水边
一堆昏暗的石子返照死亡的火焰
绝望的眼睑
倒影着我曾经潜逃的沼泽墓穴
水草中散发出灵魂的腐味
你如一尊塑像，身体里刮起寒冷的风，远处的山岗黑影幢幢，我无法脱身，甚至一个指头的挪动。
你的游戏还是那么苍白，就像湖水镜像里一堆冰冷的血，你是真死了吗？为何长满肉刺的木棉树无法为我作证？为何石头传递的声音如此暗淡？
告诉我，时间可以抹掉你真正的姓名吗？就像你曾经的裙子闪动的最漂亮的姿势，你愿意重返旧日的时光吗？你还愿意死于那片灰色的芦苇从吗？
我看见石头的眼睛里塞满白色的液体，张开悔恨与悲伤的嘴唇，忍住泪水，忍住水草的裹缠，一起卷入呜咽的溪水里。
第三十三天·大结局/
◎钟声
这敞开的阴谋这不止一次的谋杀，
这是让你欣喜若狂的唯一法则吗？
我要寻找我的爱人，即便在阴曹地府
即便死于无穷尽的饥饿。
我要举起熊熊烈火的铸剑，我可以驾着
咖啡磨盘①一路向后吗？——
夜的染色者，卸掉月亮树梢干燥的枯叶
卸掉蛇颈上紧箍的露水
卸掉深渊记忆中的泥土
卸掉复仇的缺席中心
卸掉爱的名词
我从女巫飞马的齿痕间
咬合到狼的谎言
“岛之链”②，渐渐平息喧闹的梦幻
离岸的游隼，轻浮的身躯
朱丽叶墓穴兰色的幽草
卸掉你的名字一遍一遍呼唤岩石的血液
卸掉灵魂的外套
我已经踏上天鹅之路
在一个被诅咒的夜晚
卸掉以月亮名义起誓的蜡烛
卸掉梦里的剧情
挥泪斩杀骨头屋宇里燃烧的欲望
在第108个云端的钟摆里
你造不出一个词
不
是造不出爱
不是骑着海盗之马
不是溺死在鲸鱼的王国
你不是罗密欧
不会在沙漠里种上一颗滴血的白玫瑰
不会比奥赛罗更早说出坦荡的爱情
在最后一道晚餐你说不出哪怕一个词
在夜晚
在“那个遭海豚撕裂、锣声折磨的海洋”
你毁灭了所有的形容词
就像毁灭一个做爱的人
就像毁灭一首诗
就像你穿透海德格尔昏暗的墙壁上
一起聆听沉寂的钟声
释注：
①这里的时光车已经回到钟声的谢幕里。
②读谢默斯·希尼《人之链》联想到海岛环绕的梦幻。
2017.05 修改于2024.04.16 21：41
诗人简介：林育辉，男，反克诗人，诗评人，自由写作人，现住福州。出版诗集《七十四夜》《咖啡磨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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