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反馈

钟磊短诗选(15首)

今日好诗

2025-03-08 10:23:09


钟磊短诗选15首)


 

关于星期一的一课

 

星期一,大巴车又出发了,

从新竹路通往合心镇,

有一大批人的工作被定义在这里,包括我。

是如此肯定,这是关于星期一的一课,

只有蚯蚓一样的现实,

带着新冠病毒的尾巴,

让大巴车在一条公路上爬行,从来没有疲倦。

那是传说和事实的一种经过,

似乎是一个诗人的证明,结不清退休生活的账单,

依旧写下没有养老金的诗行,

外搭上一些小心,可以值一份早餐。

就像是一个犹太人,从其中考量自己甚少,

是少见的习以为常,

绕开了奥斯维辛集中营,却落入恐怖的罗网。

毫无疑问,也相当于我的判词,

罕见于罪恶中的无人赦免,

正如我坐在一把空椅子上,把身体塞给几何体的幽灵,

已经有四十五个月了,

充满了死寂的悲伤。

 

2024/9/9


 

远离黑夜大师

 

把两个世纪失踪的椎骨攥在手心,

和我的命运连接在一起,

好似是一个幽灵。

我看见享受死亡的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被红太阳的灰指甲撕烂了,

只留下一堆火,在照亮死亡帝国的黑夜——

此刻,幽灵的獠牙是白晃晃的,

又冲入红色城镇,又溅落了几滴血色斑点,

又把整个红民村洗劫一空。

而我却在红民村之外受伤了,

两个黑眼睛,看不见通往远方的一条公路。

现在,只有在喉咙中塞满猎人,

现在,只有从一个椎骨上跃过一座纪念碑,

现在,只有摧毁一场致命的加冕礼,

现在,只有活着穿越死亡——

就这样,在以另一种手势招呼自己,

从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失踪的地点开始流亡,

远离黑夜大师,不可停歇。

 

2024/9/13


 

启蒙手记

 

捂住受伤的额头,说起孤独的事儿,

那是增殖的邪恶,

在汉语中膨胀着,像从神秘中冒出来的气泡,

既是被羞辱的真理,又是被捅破的空灵光环。

这也是生成的启蒙手记,

超过希望的美德,即是美德的奴役,

在饱食着信仰的盅毒,一如进化论的惊叹号——

于是,我在凝视幽暗的午夜,

难道不是病态的时光浓重而又发霉,

犹如大祸临头的一次昏厥,

有如在预定活死人的一条出路。

天啊,我被罪恶隐蚀的前兆起源于童年,

离不开北中国的流放地,

在过着连神仙都不忍心再看下去的日子,

在问:“嗨,想去哪儿?”

我说:“我想纠正出生的过错,或走进流产诊所,

酷似冒犯一颗流星的一具婴尸,

想获得一次得救。

 

2024/10/25

 


神在

 

我想怎样代替神在,就怎样代替神在,

因为神在就好,

可以不必用思想撒谎,不必诵读地藏经。

我不能让灵魂在身体里迷失,

哪怕是一具皮囊牵扯着毕生精力,

也要致力于此,

任由失败的人生经过胸怀,不必为自己哭泣。

也不必向占卜师占卜,

入冬时节的空茫幻影抓不到最后的天空,

如同我的双手抓不到十九层的语言高楼,

也无法重拾起身体的碎片,

逐渐死于欲望、贪婪和黎明——

是啊,只有骨灰瓮在闪现着远方的光芒,

可以遇见我尚未离开的一刻,

能够看见我正在返回某些值得回忆的事物,

比如:葵花、蓖麻和白杨树,

在被生物学定义着,包括我——

 

2024/11/14

 


今天是星期三

 

的确,我天真如诗,

正在治愈我的羞耻,在为真相赴死,

正是视觉边缘上的一点清寒 

今天是星期三,

我坐在三楼的办公室里,俯瞰着工厂的后花园,

有两个工人空手走在一起,

仿佛是被寒冬冻结着,没有了剩余价值。

在远方,有一大片荒芜的黑土地,

被一辆辆绿皮火车掩饰着,

并以烟和雾霾驱使它们,在完成盲目的火焰,

焚烧过谎言的田野。

而我仍在每天早晨上班,中午休息,晚上下班,

在营救自身,以及我那可怜的影子,

一直在问:“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然后,再拉上百叶窗帘,

然后,写下这样一首诗。

如果我不写诗,那么就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在把灵魂送到时间之外。

 

2024/12/4

 


枯燥之诗

 

差不多是用了一个上午,

我在读谢默斯·希尼一个自然主义者之死,

听见了自然的神秘召唤,

于是,我在上午十点钟失语,

顾不上被管辖的舌头,再次把脸贴在一本书上,

在享受词语的物理时光。

是的,没有一个诗人的脸是草浆纸做的,

我却闻到了青草的味道,

而谁愿意描写它们呢?只有我在把脸挨上去,

挨得心跳,唯恐惊扰了所听到的声音,

那是关于植物的枯燥之诗。

可惜呀,这样的时光是短暂的,

几乎是被生锈的钟声打断了,

而我却总是想把钟锤从诗行上拿走,

并不顾忌恐惧,哪怕是幽灵的威胁是这样的,

让我失踪在短暂的诗意中。

 

2024/12/19

 


办公室笔记

 

我计划做半疯半癫的一个人,

已经完成一半,

使我处于忧郁,以敏感的语言诠释诸多事物,

几乎是胶结着细沙一般的恐惧,

但必须得控制住沙漏,

一定得这样,在用圆珠笔抄写荒唐的生活。

比如:在办公室里干着屎上雕花的工作,

活像是被面具人眉批着,

一定要从监视和告密的缝隙中挤过去,

试想一下,那是怎样的一个疯子。

虽然说是被遑以施舍什么,

我却在问自己:“我爱荒诞的生活吗?”

怪不得,我要把剩下的一半生活交给诗,

连看一眼工作现场也不看,

一个劲地命令自己,再为绝望提供备忘录,

就好像自己已经死去,同时我还活着一样,

真是一举两得。

 

2024/12/23

 


使人无法猜想

 

终于可以公开秘密,我如诗,

除了诗歌之外是一无所有,

没有我,也没有碑文。

别说雷同,被偏头痛埋藏的诗人不止我一个,

还有颤动一线的牧神午后,

何况,坏蛋的世界在故意抛弃我们。

嗯,我不是榜样诗人,

让每一个诗句都有出处,从不改变写诗的理由,

在太阳的白眼下划一条线,

以天际线划开星期二的混搭词语,

在蓝色的天空边缘归零,使人无法猜想,

像时光的骰子从不苟同于偏见……

有人说:“你像斯特凡•马拉美。”

我说:“是的,在我身后有他的影子,

宛若倒挂在我的身体上的一只蝙蝠,

在半睡半醒之中打盹,像在黑暗半空的消歇,

热爱半空,但并非永久。

 

2024/12/31

 


世界怎么了

 

流行的病毒语言,

使我不想加入对病毒的讨论,

只有闭嘴,在把红太阳当成一种悬念,

看上去也不是彼得堡。

而红太阳在时间的皱褶中埋下病根,

凭着浑圆的信仰,

一直在划着思想的边界,只是头脑的创伤,

只是猜想,只是徒劳,

像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无形,

比精神病人更加讨厌彼得堡的冬天。

可以查看一下地图上南昌和彼得堡的对称,

南昌仍在像精神病那样看病,

却钝于历史的借口,以催眠术向人发难。

没错,李宜雪被冠以雪中花魁,

却一点面子也不给冬天,在问:“世界怎么了?

我只为了拨开眼睫毛上的霜寒。

 

2025/1/3

 


日出的神话

 

在早晨,从北中国升起的金太阳,

要我认识日出的神话,

还要我认识谁是人,谁是野兽。

我已经预感到这一天,

要我把鱼尾纹化作纪念碑,

要我从眼睛里喷出蓝色火焰,在为一个人祈祷。

是啊,在水火之外父亲走进一面多棱镜,

那乃是我的贫穷和犯罪,

那乃是大疫三年必有妖,

而这两句高烧话,只是在为魔鬼辩护——

而在如今,我将加入凡人所得的运动,

让我在经受自己,

在推倒舌边的牙疼,用每一颗牙疼呼唤父亲,

像我在一堵墙上挖洞,

赎罪于内心的祠堂,在为得罪于父亲而赎罪,

并以一个金色隐喻扑向自己,

或仆倒在父亲面前。

 

2025/1/14

 


这样也好,让我知道就好

 

在寂寞中寻找自己,

有秩序的时间便是幽灵,在把我置于生活,

使我无法摆脱宿命。

就像是合心镇的裂痕,正在治愈遗忘,

并从一粒安眠药片中找到那一个,

那是赫尔曼•黑塞,

在证明诗歌提供不了庇护,

好比是二手时间,正在摸黑清洗一个表盘,

突然停止在凌晨两点钟,

在说:“哪里的工厂多,你就在哪里工作。”

谁也不知道,我在把心外意象视为事实,

像一个疯子总想杀死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头荒原狼在鄙夷自己,

总是走上穷途末路,不会待自己好一点儿,

在克林索尔和合心镇死过两次,

一次死于黎明,一次死于黎明与落日的重逢,

这样也好,让我知道就好。

 

2025/1/22

 


再把一首诗当成骨灰瓮

 

谁会知道,我是诗的隐喻?

有人在不停地看我,却描摹不了我的人生,

也不等于灵魂一词,

仅存在于孤独之中。

唉,为什么要在地狱之上寻找鲜花?

一如狼藉的声名,扬名于出生的村落,

发生在龃龉之间,也发生在一枚苦杏仁当中,

却忽略了石头开花的声音。

此刻,保罗•策兰在向我走来,

比我还重,在苦难的天平上重新表白,

在说:“受苦和牺牲是我们的命运。”

嗯,我已经不可回头,

把满手时间编成手指,

把我的面貌塞给虚无主义的黑眼睛,

再把一首诗当成一个骨灰瓮,

那是记忆的坠毁与还原,错过了喋血的春天,

仿佛在为我的流逝而存在。

 

2025/2/10

 


蹩脚的汉语线索

 

十二月的夜晚是寒冷的,

是疲劳与忧虑的混合,只等于汉语的一张钞票,

已经被岁月花掉了,

空留下虚构的一个表情包。

这个夜晚也有风,

我却不适合于风的尺寸,越过了灵魂的疆界,

作为一个乡愁的主题,

仅留下一节蹩脚的汉语线索,

不让时间撒谎,把霉变的十二月抛出去,

偏爱上白昼的寒冷律令,

在说:“美在低温下也依然是美。”

我将在这里展示自己,

没有我的地址该有多好,让我从荒僻之地转身,

让我登上一列绿皮火车泊入一座火车站,

同样驶进约瑟夫•布罗茨基的前世,

并以黑夜的命名术说起闻所未闻的一件事儿。

譬如:对合心镇的不文明叫法,

使我不像一个本地人,

也不像是列宁格勒人,

只是一个诗人。

 

2025/2/9

 


我被一个皮囊羁绊着

 

没有不朽的灵魂,只有不朽的诗。

而这句话在撕裂我,

我被破坏的真相吓坏了,

叫来一个人闯入内心和我聊聊天,

就像我的小心肝。

此时,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在骂自己是白痴,

我却不以为然,仍在写诗,

在质疑虚构的时间,

在说:“时间是神恩馈赠的一种启示。”

可是,我们不能相处太久,

在一个小时之后,我要赶他走,

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谁也不是我的地狱。

别担心,那是在为灵魂和诗无法融入生命核心而羞愧,

此时,我被一个皮囊羁绊着,

比哲学清晰,一看就是一个人,

在说:“人是堕落的,不可救药。”

 

2025/2/18

 


为孤独正名

 

在至暗时刻过夜,

那是午夜零点使我睡不着,

在凌晨崩塌,连同我所仰望的星空和喧嚣时代,

好比是乌俄战争的疑云,

弥漫过三年记忆,也包括三年大疫。

此时,我的耳朵却是聋的,

被炮声和疫苗当成小厮,

在北中国的白夜写诗,记录下第聂伯河的忧郁,

也记录着黑龙江的涟漪,

是如此贴切在为孤独正名,

那是因为白银之光而与声光交织在一起。

按理来说,我只是安静生活的一个信号,

却不是,那么像被傀儡瘫痪在一张床上的僵尸,

横躺在黑暗的囚笼之中,

远不如一根枯树枝, 可以看见一只黑鸟结束白昼,

再将我粉碎成黑暗的两个齑粉,

完全是虚构的,完全是乌有的,

一个是空心的,

一个是灰色的。

 

2025/2/24

 


作者简介:

 

钟磊,独立写诗数十年。著有《钟磊诗选》《信天书》《圣灵之灵》《空城计》《失眠大师》《孤独大师》《意象大师》《活着有毒》等诗集,诗集被郑裕彤东亚图书馆及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图书馆收藏。

 



(编辑:张坚) 

 

 

注:本网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凡本网转载的文章、图片、音频、视频等文件资料,版权归版权所有人所有。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