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 (推荐者ID:梦天岚)
精华作品全录
2013-08-15 09:51:55
本帖最后由 初审 于 2013-8-15 10:37 编辑
我如此浑浊
被蛙声揪住,我的耳朵慌作一团,
从高空跌碎,那一小片一小片的心慌,
把我围攻,我倦于起身相迎。
她们全是窃贼,把我的梦窃走,跌落,
被众多声音碾碎,粗心的窃贼啊,
她怪叫,变着戏法,把整个夜晚
变成长长的浊音,我如此浑浊,
夜色如此锋利,她撕毁拓建者的饰物。
浮词飞落,塞满耳穴,细弱的呼声
如罕见的蛙鸣,她不会停下火苗般的
动人歌吟,舌尖上站着的全是亲人!
我守住巴掌大的羞怯,免于忧乐,
再见吧,族神!再见吧,山鬼!
小小的游戏,传递大荒之神的情志,
我像父亲一般阔远,像村庄一般迢递。
寂寥的夜里,我可耻的上床,又下来,
拍拍身上的脏迹,生怕被嗅出某种味道。
某个寂黑的夜里,我窃走一大钵龙虾,
叶公的美味,承载小巷的微光和慵乐,
一支蛙腿参差其中,轻轻掀起波涛,
故乡啊,我竖起双耳,偶有狗吠之声,
把我拦截。
不可沉溺他乡,但要远行,去阅览庙宇,
哪怕拼上来生,也必返回故里,
重温复兴之歌,在复活之夜兀自吟哦。
尧何等力!古之清气上天,重浊在地,
空余尾气,像是招手,我把精魂如期押送。
梦啊,那顽劣的梦不叩门,不落地生根,
他在编钟上扮鬼脸:救我啊舅舅。
这个可怕的梦中,没有一个秦俑,
只有揪心的母亲怀惴汗巾,撕破嗓子。
我儿回来,我儿回来,我回来了啊,
我的故乡是一连串的呼喊,把我缝合,
我一步一步来到河西,与自已相遇。
早起的鸟儿,我给你们让路、让路,
把全天下的虫子给你们,我只要一声蛙鸣,
足矣。正午的阳光带来一点点警惕,
我一字一顿,而故乡从不调理她的嗓门,
她了解每一粒禾种和穿堂风的奥义,
她了解被剪下的开与合,生与克。
梦有时候是直升机,把我召回,
故乡!当脉络梗塞,难以畅达,
唯有脐带相连,故乡是一把好剪刀,
她剪出各各不同的光彩,血脉恒通。
众鸟欢鸣,祝其中一声尖叫快乐,
让叫声绕着祖屋的颈,我的颈,
像溪水绕着我的故乡,归于宁静。
属于我的宁静从不停留,恰如一尾鱼,
把我引至深处。大地是孤单的木盆,
浮不上来,我唯有下沉,下沉,
等待每一次溺水,等待每一个锅背,
带来暂时的胜利,众鸟加入其间。
这肤浅的日子得到多数的拥护,
他们比真理更加珍贵,我不忍下手,
我嗅出节日里的血气,比我年轻。
欢迎你们,我的欢呼失去光泽,
像鳙鱼口中的泡沫,一串串升起,
一排排倒下,古老的时间咸得死,
我细嚼慢咽,偷偷擦汗。
回来吧,像硫磺一样的亲人!
我让艾草跳起来鼓掌,向五月开火。
五月把泪水远嫁他乡,留下一条小河,
活着,意味着用鼻子回抵家乡,
与一个巫婆嬉戏,生下一大把艾草。
把其中一根粗壮的插在堂屋中央,
让大把的尖叫声,绕着她的颈,
像河水绕着大地的颈,
我如此亢奋,却看不见一个倒影。
致命的言说在弯道伏击每一个来者,
转上去是一块空坪,全是积雪,
北风姑娘等着我,我绝望的心热腾腾。
绝望没有证人,唯有同伴,她们在弯道相认,
教会我辩认硫磺一样的亲人。
她们的泪水,与海岸齐平,
足以让我看清一粒砂子的纯度,
亲人啊,唯有你们不被掩埋。
你们像盐一样永存,每当咸味周身涌现,
我相信肉身是海水的延展,她带来的大风,
足够肥沃,在风中,有我隐身的北风姑娘,
从茅草菌下冲出来,吻着我的手。
倾心的爱,有一个长长的鼻孔,
直入家乡的小河,与我相连,
我的胆汁流向她,梦的两岸有多少亲人!
那些永不枯绝的艾草是灵魂的鞭子,
抽在欢乐的背上,没有伤痕,
只有谗言。化剑为犁的亲人啊,来吧,
放一把火,烧了那遍地燕子花!
来祭奠稻子的兄弟,那北方的兄弟。
把马血撒在清明的雨中,最大限度的耳朵
听见,并端上千两茶,畅饮通宵,
兄弟们握手言和,有更重要的召唤。
你们全都走了,我就成为一个大树蔸,
架在火塘上,岁月不停,燃烧不止,
有多少忧伤,绝望和爱在火中上升,
就有多少歌谣,她们在我体内奔突,成为风。
我大笑,是风拎着我跑得飞快,碰到编钟,
震裂一把水壶,我逃过一劫,水壶哭了,
一路上,没有仇恨,骄傲唯有疼痛。
风把我交给雨水,在雨中,我模仿一棵树站着,
像呼告,又像允诺,如果我爱上某人,
一定是我体内突然起火,风带着我狂奔,
在窒息之中,风哭洗着我的眼睛,
我得救了,我生下我,风生下风。
我在河流上练习长跑,风在我的体内
吊着嗓子,我跑到山巅,遇见南风,
她体内的火令我一次次重头再来,
我从没有跑出风的速度,一次次跌宕。
我绝望,不,如果我提不起神,
是风停止了她不倦的奔赴,她也有
跑不动的某个时刻,恰如故乡!
这是我的故乡,我体内的风在溪涧欢跳,
把我抖出来,是另一阵风,钻进风的体内,
风和风,我和我,合成一副大嗓门:
化剑为光!在亚东,她如此古老而神圣。
火塘上有一副好嗓门,她歌唱谁?
她的主人是谁?她燎人的歌声中
有多少男人成为战士,或是强盗?
我降生火塘边的那个夜里,她的歌声是否
灼伤一只喜鹊?这个居于火塘的媚娘,
日夜创建我的故乡和门槛,我必定回来,
打开那副嗓门,迎接我仅有的亲人。
亲人啊,歌声中有着同一条捷径回乡,
我们在火塘边长大,又回到火塘边,
多少事物无声无息!火啊,火!
奶奶的纺车,父亲的蓑衣,妈妈的花针,
不见了,不见了,还有田头的草莓、马蜂,
他们都不回来了吗?他们像我一样怀念
牛粪荡过的晒谷坪吗?有多少事物在此
把我提升,沿着炊烟散尽芳菲,直至我
成为又一个角色!在卓绝的夜色中,
我的热泪如此浑浊,浑浊,浑浊!
像一群萤火虫在纺纱,故乡的火,
是一把梭子,把我织成蛛丝、马迹和凉风。
我歌唱生,亦歌唱死,他们在小村的尽头,
齐集枫尖,歌声起处,一如扁担上肩,
只有一个深深的母亲,她创建我和你。
被蛙声揪住耳朵,多么幸福。
那么多孩子从梦中跑出来,回不去,
她们伏在蛙背上,停于我的四周,
她们记着我,把我一片片捡回。
她们挽留我,我得以保存,在河西,
我昼伏夜出,庆云丛聚。
夜啊,你俘获众多碎音,作为听众,
我列席于虔敬的耳鼓中,接受质疑。
不停的审问像连绵的暴雨,盗梦贼!
把她扔在半路上的不是我,把她碾碎的
不是我,一个人不足以把梦养大,
一个完整的梦离不开她母亲。
风啊,我微小的呼声不足以抬头,
碎裂的夜不可原谅!只要蛙声守在
四周,我相信梦仍在,这是至福。
孤独的夜里,我双目如炬,
不见一丝恐惧,跌落的梦,跌碎的梦,
他们兴高采烈,述说一切。
我愿意以一场酣眠送给她们,让她们
沿着河水上涨或下落,产下更多的梦,
不被跌破。当一片一片的鸣叫消失,
多么可怕,我小小的失眠犯下大错,
梦啊揪住我的耳朵,把我扔下,跌碎,
一片一片的鸣叫,清冽,却不见底。
秋天来到,打开我耳朵,我瞥见
秋天的耳朵缓缓坠落,无可企及!
在静的底部。静有多深!我何故在此逗留,
转入冥空,像一个热拥,在相互的探测中,
进入渴念,此刻,秋天淡淡上升,
一波透骨的凉意,触及自身,
把某物洗净。在静的领域,我如同一弦,
被看过,但了无迹痕,我有时痛诉缄默者,
而没有察觉自身耳聋目盲,秋天早已跃居
明月之上。她唤回二十四只老虎,
余威化作阵阵凉气,歌唱即离去。
这不同于故乡的荒凉,一个没有老虎的村庄。
当恐惧不再,我何以纯然如一,唱出蜡辞,
母亲啊,与秋天无关,她离去。
村庄离去。那些落叶,秋天的儿子,
把母亲们捎在一起,像泊于湖面上的岚,
揪着你,又飘然,如阵阵颤音。
她看见一切,但屏住声息,我何故怨诉
不见底,深秋,一如平静,是母亲,
而不是语言!这打开的结,打开一切。
故乡!愿我的浊音日夜累积,清气碧透,
复活之夜,剑光悠悠和鸣,欢迎你,土!
水!昆虫!草木!凉风!那星际的微风,
擦亮人之耳目,颤栗不止,歌声不绝。
辛亥百年,四月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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