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楼宇航 于 2015-4-3 16:23 编辑

怀乡（组诗）
作者：楼宇航

1、老院子

三番五次在梦里把我呼唤
模模糊糊中，再次领略
青砖黛瓦的童年
轻柔的月光洒在灰暗的台阶
促织的鸣音在潮湿的围墙回响

纺车轧轧  织机砰砰
酿酒的大缸散发醉人的芳香
狐鬼故事，至今还在世间演绎
男耕女织，记忆链早已锈迹斑斑

院中孤井蒸腾悠悠往事
墙角青苔爬满岁月旅痕
荒废多时的老院实在太孤单
又一次来梦中寻我做伴
老院子啊，除了幽梦
谁还会有空把你惦想？

2、横店多么横

横店多么横
南边秦王宫，北面香港街
时尚出现在清明上河图的人流中

横店多么横
府名无大名，市声乃小声
影视城名声镌刻在异乡人的心田

就算我躲在海角，藏在天边
横店多么横
它按兵不动，早有信鸽四处飞奔

3、山梁那边

山梁那边
憩息着村里的逝者
日子过得悠闲快活

每年，都有新人加入
他们开拓的疆土
已远远超过生前的村落

有一天，我也会晃荡到那里
找到属于自己的永恒居所
现在暂且留在这边
酒足饭饱，伴随日出日落

4、东阳江

短短几十里，牵挂上万里
地图上一个黑点，剥开
是火腿、木雕、竹编、草席
一叶扁舟，载不动思念之重
一幅山水，怎抵梦中的青山绿水
弹丸之地也是地，梦中之乡
更是乡。一枝笔流不尽
江南斜风细雨。一段情
爱不完故乡莺飞草长

5、凤凰山

是谷堆尖的一粒玉露，引诱你
立地成佛的么？是桃花岭的
一缕金风，蛊惑你幡然醒悟的么
扑龟岩侍立面前
练溪水，环伺身后
袅袅炊烟时时熏绕
暮鼓晨钟，天天修炼
不及游子一声呼唤
立马振翅，飞入梦境

6、老村

多想用华丽的词语为你打扮
打扮成新娘走进我的诗歌
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
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你端庄的容貌和慈爱的脸庞
我的心早已被你填满
填进去的是依偎
掏出来的，是眷恋
在你面前，我
像一株墙角的小草
无人注目，被人遗忘
而你是墙，为我
遮风挡雨给我坚实依靠
你的名字很古老
你的模样，很时髦
如果，先辈真的从
祭祀的香火里走出
肯定会惊讶
惊讶似曾相识的陌生
我离开你这么多年
我的身体被时间淘的越来越空
空的像一只喝剩的易拉罐
摇一摇，能再倒出一滴两滴
那是我仅剩的思念和牵挂
有时，我会梦见你
身前的凤凰山，展翅高飞
却怎么也飞不出你的目光
就像我离你再远
也走不出你放飞纸鸢的线
有时，我还会梦见
你身后的练溪
水流潺潺，流走的
都是有关你的故事和传说
有时，那棵大樟
也来梦中凑热闹
它那持续数百年的馥郁幽香
慢慢浸润，直到
梦醒时分还在枕边飘香

7、太白峰

诗仙在太白峰，定型
临风把酒的风姿
飘舞衣袂的那缕微风
迷恋故土，在
一脚踏三县之地
占山为王。留下
仙姑殿那炷不灭的香火
撮合七夕夜的春梦
三生石前，走来善男善女
热衷于追逐落月的脚步

8、故居

请原谅在这样一个落寞的黄昏才想起你
想起你的约定，我的承诺
请拿出你的珍藏——
夕阳馈赠的金色琼浆作招待

请约上院内的花花草草
以及蛐蛐、蝈蝈和知了
请约上檐前那对成双的燕子
以及她们一窝窝成长的儿女

还请约上那缕时常盘踞你屋顶的微风
以及微风中瑟瑟抖动的蛛网
别忘了约上天上飞过的云空中划过的鸟
更别忘了春天的雨冬天的雪
还有东边的近邻西边的远房

哦，这样一个落寞的黄昏
我才想起你的约定，我的承诺
逝去的时光如雾霾一样渐渐消散
身在异乡为异客，好多年了
我的黑发越来越少，壮志越来越远
只是落寞黄昏时，眼里常噙几滴混浊的泪

9、宗谱

（一）
香烟牵着大人小孩的衣襟
鞭炮炸响在黑黝黝的屋檐
领宗谱啰——
祠堂里响起深沉的锣音

先祖端坐祠堂，俯视
嘤嘤嗡嗡的嗣孙
祭祀丰盛，顶礼虔诚

一箱箱宗谱叠放在香案之顶
族长戴礼帽穿马褂，提一只
贴着“承恩”的灯笼
发放一摞摞祖宗庇荫的沉重

斩断百年的家史，今日
重接先人的遗梦，祠堂前
那枝千年古樟，抖落
一身残叶的轻松

（二）
爷爷，那是谁啊？
稚音飘向画像
那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
苍老声中带着虔诚与恭敬

那其他的爷爷的爷爷呢？
多年前，一群臂带红袖套
的年轻人冲进来，把他们
扯下，一把火烧了
苍老声中带着无奈与沉痛

为什么要做宗谱啊？
这是你的根啊
有了它才有了你爷爷
      才有了你爸爸
      才有了你
      才有了你儿子
      才有了你孙子……

（三）
从台湾来的
从上海来的
从北京来的
还有从地球的另一端来的……
他们服饰各异腔音有别
但彼此交流的
是地道的土语乡音

当官的来了
经商的来了
搞科研的来了
修地球的来了……
在祠堂里
无一例外
弯下挺着的腰
弓下厚重的背

（四）
祠堂恢复了冷清，大门
锁住了往事，锁住了岁月
几只不知情的麻雀
在屋顶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屋后那棵千年古樟
陪伴日出日落
见证，兴衰辱荣……

10、怨叹

唐诗里的一声怨叹
是枚小小的铅弹
我脆弱的心脏
毫无防备地
被它击中

夜雾笼罩
月色，迷漫
远方的人儿啊
可读懂窗外树枝
轻摇的诱惑，听见
阶下促织低鸣的孤单

这声历经千年
之久的怨叹
把我轻易
地俘虏

我的心，落成
满地碎裂的花瓣

11、等待

等你
等到月照窗棂
树影  是你
衣襟在依依摇摆
等到阴雨绵绵
等到雪花徘徊
等到村前的映山红
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等到村后土地庙斑驳的墙灰
熏尽了黑，褪尽了白……

等你
等到那湾浅浅的海水
斩断了无数次遥望的目光
阻隔了多少年相思的无奈
家书难寄的忧怀
只能  只能
在心底深深掩埋

等你
从天亮等到又一个天黑
满眼是无边的深渊
漫天是连绵的阴霾
哪怕  等来了
无休无止的风雨霹雷
身裂体摧算得了什么
只要心中永远有个“等待”……

12、东白春芽

醇浓的香茗，抚慰心情
这香气，已飘荡多年
似妙药一样，将我
浸润和修复

东白山的向阳坡
一只远道而来的孤雁
默默注视青山绿水
满坡的茶树，衬托出
明媚的春天

它在等待，下一个秋天
那时，远方的绿洲或沙漠
也有一片可供栖居的乐园

东白春芽的香气
似绵绵乡愁，融化进
我奔腾的血液

那只留恋青山绿水的
孤雁，眼含泪水
仿佛诗人笔端流出的
涓涓的爱。乡愁
凭借东白春芽的氤氲
悄悄笼上我的心头

13、午夜，在东阳江畔

午夜，在东阳江畔
霓虹为江水梳妆
片片涟漪，是
江水献给远方游子的礼物

午夜，在东阳江畔
蛙鼓为江水送行
潺潺绿醴，是
远山寄给久违亲人的叮咛

午夜，在东阳江畔
江水如镜，照出了
我不可扭转的人生

我多想，把心
交给江水，让它洗涤
蒙蔽心灵已久的尘埃

14、寂寞与爱

你永远在我心中流淌
犹如滔滔不绝的寂寞与爱

你并不辽阔，祖国的版图上
只是一条毫不惹眼的黑线

你名气不大，但钱塘江
大度地容纳了你的寂寞与爱恋

一路上，你毫不吝啬地把滋养与温润
暗暗注入身边的村庄、田野和丘陵

我看见五月的原野顶住夏日的骄阳
浓浓绿意覆盖着江南每个角落

许多人和我一样在赞美你——东阳江
我却独自寂寞着你的寂寞爱着你的爱

15、歌山之曲

题记：有山必有水，有水必有歌

山是群山，山势起伏
起伏成抑扬顿挫的乐曲
水是溪水，溪流成河
河水高唱不衰的歌
村落依山傍水隔岸相邻
炊烟袅袅，升腾起千古悠扬的旋律

开门见山，松涛、鸟鸣、流泉……
进村过河，牛哞、狗吠、鸡啼……
音乐一步连着一步
乡情，一曲接着一曲
光与色都陶醉在大自然的节拍里

人醉心更醉，最醉是远方游子
只需一刻，内心就
荡漾起记忆深处的歌山之曲

16、画水之地

我情愿在此豢养短暂的余生
在这风景如画之地，我的命
属于白云、属于流水、属于宽敞的居室
如果时光允许，我会褪下烦恼的外衣
带上飞鸟之心，去旷野去田间
与南山之花北河之鱼，还有
春天的麦芒、秋天的稻穗作伴

让我莫名的眷恋、盲目的挂念
全化作雨点和飞雪，献给大地
在我离开之前，什么都不带走
让南山之花继续盛开，北河之鱼继续游弋
春天的麦芒和秋天的稻穗继续成熟

而最终，我什么也不留下
把飞鸟之心还给飞鸟，把我还给我
然后带着无穷的孤独和寂静
在一朵南山之花的花茎里独自沉沉睡去
让我恰似一粒雨点一粒飞雪含泪低语：
再见了，亲人，再见了，朋友
再见了，这风景如画之地


17、一朵青云

在异乡的土地上
仰望与故乡相同的天空
享受，与故乡相同的阳光
一朵青云慢悠悠地
从故乡的那个方向飘来……

几天前，一位远房亲人的遗体
被推向火炉，一部分化为灰烬
一部分化为青烟
那朵青云驮着他的魂灵
让我们在异乡见面

曾经，那么遥远
现在却是那么接近
青云默不作声，任凭我的目光
无数次地触摸、怀想……

18、期盼

多年前，在这里
父亲摩摩我的头，指着
麦田、山岚、夕阳
我搔搔头无动于衷
他摇摇头说，你成不了诗人

几年后，在这里
我摩摩儿子的头，指着
麦田、山岚、夕阳
儿子搔搔头无动于衷
我摇摇头说，你也成不了诗人

当我老了，远离城市
走进麦田
让夕阳悄然离去
我拾起锄柄上的余晖
馈赠给未来的诗人
——我的子子孙孙

19、乡愁

我习惯用左手拣砖
右手拎瓦刀

瓦刀一动，灰浆上墙
砖块，服服帖帖
横看成行
竖
看
成
列

仿佛他们，原本就该在那里
我只是给他们
找到了回家的路

它们也会，为我
铺起回家的路吗？

泥工的乡愁，如同砖的乡愁
在瓦刀上晃荡

20、母亲，与我捉起迷藏

那年二月，坡上的桃花还没凋谢
你像蜂儿扑向花朵一样
与我捉起迷藏
花和草把你藏得严严实实
你听没听到——我的呼唤

母亲的迷藏，你玩了多少岁？
我已活得越来越累
记性已越来越差
手脚，也越来越慢
总是幻想如果你还在

昨夜，我做了个梦
醒过来，却无法破译

21、归乡

我把隐秘和倦意
植根在异乡……

尘封多年的眷恋
匆匆塞进背包
一路向东
乘上候鸟的翅翼

山川河流，扑面而去
村庄田野，顺风而来
天空，在天上飞
大地，在脚下移

无数个夜晚
摁进了一个白天
撞见一只飞鸟
忙了一个冬季

绝不允许蝴蝶和蜜蜂
把我引入歧途
坚持一路向东
乐声渐远
依偎渐浓

22、过客

点点桃红，裸露春的行迹
柳条铆足劲迸发出波涛
一浪高过一浪
水之涟漪，雕琢
圈圈岁月的温度
阳光月色雨露，没日没夜
捣鼓出，满目琳琅的花香
季节身陷其中，隐居在
十字街头无法自拔
被一场绵绵的细雨
点化成，时间的过客

23、窗前

窗外，屋顶模仿山岗的神态
几只小鸟入乡随俗

酒香渐绿。逃出音乐的重围
红尘在高楼间风起云涌

时光无暇旁顾，爬上湖畔杨柳
描起绿意葱茏的画

春雨随遇而安，把异乡当成故乡
多像此刻，窗前的我

24、补缀

风筝，补缀天空
花香补缀鸟鸣
油菜花补缀恹恹的春天
游鱼补缀江河与堤岸的亲密

小鸟早起的歌声
补缀人们的梦呓
早出晚归的脚步，穿梭日出与星辰
家庭与事业，补缀
成一条隐秘的河

三月，亲人播种的绿意
补缀丰收的祈望
故乡的云飘来忧伤
不曾更改的乡音，补缀遗落的记忆

不辞而别的青春岁月
只可用眼泪补缀夭折的天空
时间是个证人，他补缀
一生的短暂与永恒

25、马路边的樱花

你站在这里，梳妆
城市。春风撩拨你的心扉
吐露你的隐秘

车流，只是过客，怎懂欣赏
你粉红的柔情，只有露珠
读得出你的手笔，如此晶莹

人声嘈杂，淹没
你弹奏的娇艳，一株小草
牵着我的孤独，抚摸你的心跳

你的羞涩远离金色麦浪
歌谣圣洁，轻轻挽起远山
漂染一汪清泉

当，夜阑静寂
喧哗在城市抛锚，我多想
搂你入怀，抖落你一地轻纱
安然入睡

26、坐在有风的水面

桨声，划开寂静的湖面
夕阳伸出光线，钓起
你我的倒影

山在亲吻
水在浸润你我的
十里画廊

一叶扁舟，载起落霞的
轻歌，伴同一对鸳鸯
游入唐诗的风韵

我，用潋滟泼墨
让清澈的誓言
荡漾在你的碧波

俯下世间的高贵
我只收下，你
金光闪闪的嫁妆

27、心香

在异乡，我与一棵小树
并排而立。点燃白云
八百里加急
花香替我飘去一缕青烟

鸟鸣是装进口袋的干粮
流浪的风，挂在异乡的屋檐
树梢绽开的伤痕，烙在中年
彳亍的街头，无人问津

遥远的家乡，还有
满山坡的羊群，无人领养
那条绿水，是否还供养着青山
诘问，替我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