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门——无字碑

《城堡（外一首）》
必须得有错落有致的山峦，得有河流
有云朵，有风，有坐在木椅之上的歌者
把一首民谣，轻轻哼着
必须得有村落，日头正好落在西山上
而炊烟淡了又淡
而一场雨
自稀疏的落叶林木间穿过
窗户半开半闭
你和雨声一起飘落
你如树叶儿一般，打个转儿
就这么轻飘飘
在井台之上跌落
《最后的诗写者》
你知道那些沙砾——柔软、冰凉
握不住，你知道流水也有类似属性
还有你，安静着的诗写者
你抚平它们
像在一张白纸上抚平自己
你将要写下的比喻句
那些同样具有冰凉属性的名词
你和它们相爱
无所顾忌，生儿育女
并在最后署名无字，哦，这该死的阴雨天气
无字碑于2015.04.20日收起


《在雨后初晴的月台上》
你说:我是物主派来考验你性能力的使者
你说: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了，你就只记得跳舞。如蝴蝶，也可能只是一只蛾，在月台上，在车轨之上的潮湿里，飞呀飞，飞呀飞……
题记
你身后是鄂尔多斯台地之上的草木，这夜雨之后
你闪烁的眼，清澈明净
一如此刻湛蓝色天幕
你不言语，似是许久以来，从来都不曾言语
而北上南下的列车停了又走
你爱过的，我正书写着的诗行喋喋不休
你脚下的是养育我三十年的热土
再往南去就该是河流，有人等待洗白
在这河流方圆千百里地域耕作，收获
偶尔心生罪孽，偶尔烦忧
至死方休
而你身前只有一个我
你瞥一眼四围，你转身踏上列车
你知道的
这广阔的鄂尔多斯台地之上
只有一个我
也不言语，也不哭泣
空空落落——一株病入膏肓的草
无字碑于2015.04.18日收起

《为斯人赋》
1
己未日，宜祭祀、作灶
宜入得深山围猎
宜结网而渔
而暮色渐浓，斯人独居陋室
一盏灯
三几本旧书
适合默读，冥想
适合于无人踪处合衣而卧
唱一曲梨花落
日一回
梦中多情人
2
为斯人憔悴，为斯人衣带渐宽而终觉不悔
为斯人赋这城池四围
浓了，淡了
星星点点彻夜无眠的灯火
是夜，有风自西北往东南而过
我点着一支烟
又熄灭
我是斯人内里柔软处
轻微的沉默
3
是的，我那端坐云朵之上的爱人
醉眼如湖泊般澄澈
是的，我在这行诗之上的一行里用到了湖泊般澄澈
喻体是湖泊，本体不是
本体是我那端坐云朵之上的爱人
时而微笑
时而哭泣，眉梢里藏了我一淡再淡的心事
4
我要风起，要悄然而至的夜雨
要一段朽木之上生出新绿
要一个女人紧贴我胸膛哭泣
是的，活着我总会有写不完的情欲
而死过去
不过是无心人偶然拾起的
某种可有可无的秘密
5
斯人坐怀而不觉心乱，恶语加于己身而不露声色
是为君子故
是夜无君子，无斯人，无我
一念起，桃花必开满山坡
一念灭
桃花必纷纷然伴泥沙俱落
无字碑于2015.04.13日晨


《夜读》
擦亮一盏灯，就等于擦亮一枚月亮
内里是轻霜
小了又小的忧伤，绵延不绝的梨花白
次第盛开，呵
我的满怀清亮亮的彷徨
而我将要阖上的一本书的第一百零一页
那些清醒着的
针尖或者麦之锋芒
我听不到一首诗结尾处雨滴落声
淅淅沥沥
听不到一个故事末了
说书人千里走单骑的凄惶
我只是再擦亮一盏灯
擦亮我相依为命的月亮
我要你阖眼，我要这时节悄无声息
我的月亮，我的姑娘
我的王
无字碑于2015.04.08日



《无字碑近作几个》
读《世说新语》有感
银川城在下雨，下了一夜又半个白天
我的窗帘以里的世界阴沉着
灯光昏黄如豆，三十一本的书籍打开着
约齐若干君子，就听他们讲趣事
大中国有许多词语需要侧耳细听，比如忠义
诚信，或者那些礼义廉耻
而我选择与世无争
正儿八经的勾引。正儿八经的贫穷
我记得阮籍，记得裴楷
阮籍在其母葬礼上醉的不省人事，至于省不省性事
暂未可知
裴楷却在哭泣，正儿八经的哭，哭到昏天暗地
其实，我是相信君子之交清淡如水的
也相信君子所为不拘小节
是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驳隔岸观火
隔着岸堤是观不到火势冲天而起的
也观不到干柴遇了烈火，哔哔啵啵
所谓乱世贼子，相貌自然不一
归一处不过也是煽风点火
是了，就得添柴加火，添油加醋
大中国的事情:隔岸观不了火
但浑水一定能够摸到鱼
眼疾初愈
雨落在窗台上时，我正洗澡
隔了一整个客厅，隔了浴室装腔作势的门
隔了自上而下流过我身体的热水
我对雨水说起眼疾初愈的兴奋感，雨水也是自上而下
眼疾见好，就能触摸到浴室之外
更多鲜活着的实体
我对雨水说起，我不开心了整个冬季
而今来看，又必将阴郁一整个春季
眼疾由外而来，终能自愈
而心病由内渐次抵达可观可感的外部
我的桃枝呀
你到底发是不发？
无字碑于2015.04.0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