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

经过的人被声音的真实性吸引
她抱着孩子坐在紧闭的窗前
拉开的窗帘没有挡住阳光
照在她的背上这低级的嘲讽
给扭曲的脸更多阴影
她抱得很紧，那小小的身子没有呼吸
在胳膊里一动不动...不久前
她和医生充满信心地讨论血和病型
哭声有一种磁力，人们在门前驻足
但不会停留太久，那是
不礼貌的行为。当你终于把悲痛
毫无保留地表露，好比一位纯情少女
被迫在人前脱得一丝不挂
好人撇一眼侧过脸。真实的悲痛
需要一份尊重
需要我们显得更卑微，因我们仅有
一件薄衣蔽体而不能脱光
对真实的失去我们心有惴惴
无以安慰

因此母亲体内的母亲也停止了呼吸
在另一个现实生活中，年轻的母亲死了
孩子活着，那哭声就一直在孩子的体内响着



吃影子的人

有影子的东西更可靠
因为影子诚实
现在，她憎恨影子，它们
越来越像失败的证据
她想吞下影子，自己的
周围的
成为吃影子的人

“阴天让我更舒适”
对于一个接受了命运
的人来说，她不介意
走在雨中。她看不到影子
雨代替了人们
你无法说清现在的街道
是空的还是满的
——天空把影子们收回
变成了雨
她伸出手张开嘴吃影子
成为影子的影子
和背包上的拉链一样
迟缓地生着锈



雪书

我很少询问：雪试图表达什么
即使多年前
记忆里最宏大的一场雪
雪花像染白的树叶
像初怀抱负
纷纷扬扬离家的孩子们
落在合拢的手上
好长一会都不融化
无论谁迎面走来
都不会马上看清他的脸
我一直觉得
无论谁迎面走来
我都会爱上他
都会有一场炭火般的
悲痛的爱恋
和永远
被抹去踪迹的告白



盲点

检查好，医生说
我的左眼有一个盲点
她还说，看得出
这个盲点存在很久了

——它一定来自某一次
记忆之外的伤害
（或被我伤害的记忆）

这个反射不出任何图像的
盲点，却丝毫不影响
泪水从里面咕咕流出
它一定是被屏蔽了
的我身上最深邃的黑暗
我看不到它
最爱我的人也看不到它
它却真实地存在



位置

长久以来，她为一个目的
不只是生活下去
而是生活得不要太差，
不能让人一眼望穿
贫穷和无助，爱的渴求和匮乏，
以及所有这些带给她的——
深深的绝望。
现在，她因为虚弱搁置了理想
（因为不得不搁置理想而变得更虚弱)。
人们像学习一段历史
——一个无关乎正常与否
但脱颖而出的争议点
了解她和怜惜她，
但为他人变得强壮和正义的想法
从未真正进入这些人的头脑，
或者不曾像她一样
被迫存在过。
她发现自己在一个非常奇怪的位置：
作为勇敢的受害者，
她必须先去安慰他们。



革命

炮火， 枪林弹雨是假象；
警报，呐喊，求救，
远远看到回家路上的炊烟是假象；
对不起，吃到嘴里的三顿粮食
和支持——也是假象。

“适合革命的时辰。”
她只有自己的命，她也没有自己的命。
路比她规整和阔绰，慷慨
为往来行人提供东西两个走向，
隔一段路程允许返回。

旁若无人地走在路上——
她在假象之地，打响
一个人的独立战争，
重申正义和恢复自我的秩序。
这是有益的，她告诉自己

然后全神贯注地投入到
微不足道的工作（建设）中。
放弃一些抵触，但思考
一些小把戏
把头脑带离麻烦。



伪君子


他夸张地说——
然后闹钟哔哔哔地响了
来访者礼貌地表示出
（讶异的）疑问，毕竟这个时候
对（...）的你来说
应是休息时间。然后你
略显羞涩地说
每天的第二次祈祷时间到了
你知道，世上还有那么多不幸的人
在为活下来挣扎
包括物质上和精神领域
那么多
我每天为他们祈祷...
他的表情继续在说：你看
在你面前坐着的是这样一个
具有美德的好人

他准确模仿伪君子的神情
引得在座的人哄堂大笑
当然，有人像我一样知道
自己也是被笑的一员



隐私

“我觉得我在装”
那些时候的每一天都在
这么对自己说，尤其
早晨去乘穿过黄浦江的地铁
地下的人流毫不亚于
地上的水流，我觉得自己就像
真的水那样可以
变成各种需要的形状
但我（不只我）的脸装和衣装
并没有被挤掉丝毫

朋友持续情绪低落
我跟他说，即便在大雨天的清晨
听一首普希金也会很惆怅
的确，痛苦——
我该让他知道
会秘密地把我们带到
神的身边



回家

繁忙了一天的座位
“价廉物美”的房图代替了沉重的屁股
另一些散落在不同车厢
沾着血迹和怨恨的肮脏脚印

耳朵伸到桔色幕布隔开的雨的世界
我和姐姐在“一棵树”俯瞰
城市熠熠闪烁的光如萤火
仿佛每一个家里住着我和她的父母

高脚凳背向而立，像两个生气的主人
酒瓶旁边的苹果红着脸
从一场美梦中醒来
又是一天结束，我对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初冬

那段时间，关心世界消息
发现几处虚假后，
便彻底失去了兴趣。
而对朋友的友情与日俱增
变得难以割舍，最好
不需割舍。这两个字联系着
不愿发生的离别——尤其在初冬
连续的降温已使我措手不及。
我记得，从疾驰的吉普跳下、
手持水果刀，在深夜的出租车上
不知一个人要去哪。
多数也是在入冬的时节
感到“爆裂”、想逃脱、危险的
空气，光粒猛烈而细微地撞击
以至肉眼看到的是（它们真实的残骸）
连成表面光明的一片。
另方面，身体还是被小事件
重新塞满，特么想流泪...
不得不靠药物将身体腾空。你看
世界就像养大后变坏的孩子——
会避重就轻，说谎，虚实中
无处不充斥着你，
这就是我们必须无条件接受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