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大提琴
(一)
掌声的热烈
暖透了墙壁
让原本古色古香的礼堂
在月光下神奇的富丽
柴可夫斯基的流畅
巴赫的教堂风
还有藏族的锅庄舞曲
汇聚在一首
《心爱的草原上》
让这场毕业音乐会
烙上了不一般的感印
千里之外的中央民族乐团
从盛夏的风里
嗅到了一股
《心爱的草原上》的清新
那惬意的消息
亲临西北音乐学院
请求派遣该曲的作者
(二)
一纸遣令
去往工作单位
心儿带着虔诚和痴爱
早已飞到了她的前头
几场演出结束
她的心告诉她
学校和琴房的优秀
是基础,甚至是用不着的基础
乐团里有全国著名的
作曲、指挥和演奏家
还有那阐释着帅气
饰演歌剧的男高音
她在这样的熔炉里
泪水、欢笑
批评和嘉奖
打破壳地煅造着自已
(三)
不懈的努力
和那挑剔观众的认可
感动着团里的每位老师
在一次排练结束后
她的身高、臂展
指头的长度和身体的坐高
经过三次的测量
取其平均值
定制了一把
藏红色大提琴
从此,她以亲密无间的身份
和这把琴辛苦地对话在
日日夜夜
(四)
注定了好景不长
席卷全国的文化运动
波及到她和心爱的大提琴
一群清查宿舍的红袖套
摔倒了她心爱的琴
一条七厘米长的口子
在左音孔的薄弱处成了永久
她以支援大西北的名义
要离开煅造她的工作单位
当然,也要离开已受伤的琴
眼泪串成了串
面对挚友和老师们
只剩下无语的双唇在颤动
或许是音乐作了翻译的缘由
老师们读懂了一部分唇语
琴是为你定制的
你带上它
就当我们在你身边
也算大家给你的礼物
元奈和惊喜
都到了极点
伴着眼泪在琴的伤处
粘了一条医用胶布
还用藏文写着“敷伤”
背上简单的行李
还有沉沉的琴箱
天真地踏上了
去往支援的路
(五)
还没有搞清支援什么
也没有搞清怎么支援
乌兰牧骑文工团的领导
以成份的问题
调离她到七一剧团
类似的问题
同样的结局
最后在造纸厂落下脚
况且和男人们同一个班次
以工人的名义
就算所谓的支援了
时间不长也不短
整整的五年
她是天祝藏族自治县
头人家的女儿
该有的丽质和素质
都没落下
从握弓拉弦到重体力活
没有压垮她
倒而煅炼了她的意志
只是每天哼着
别人听不懂的曲调
有时还用左手
在立起的右小臂上比划几下
在工友的眼里
她的神经有些“错乱”
因着这个“错乱”
曾经好几次幸勉遇难
(六)
早已过了论嫁的年龄
她能嫁给谁
谁又敢娶她
作为女人
结婚是涅槃
生子是重生
而这一切
似乎是想而不可及
听介绍人说
老小伙就爱喝两口小酒
成份是贫农
个头也挺高
不要什么彩礼
也没有仪式
人家不嫌弃我的成份
嫁了也算报达
同宿舍的姐妹们
吃几颗水果糖
就算宴请
老小伙过于高兴
当天夜里和工友们
喝了半宿的烧酒
等送到宿舍
洞房变成了一个名词
看着一滩稀泥的新郎
有了些许的害怕
越来越强烈的心跳
给了她一股莫名的力量
拉响了受伤的藏红色大提琴
无所顾及地向这位老朋友
倾吐着心声
忧伤和悲凉
大于该有的喜庆
(七)
以新娘的本份
清理完吐物
两个鸡蛋
两碗清粥
算是新娘的第一次下厨
羞涩地盼着第一次赞扬
不知是他表达的原因
还是她心理的因素
“五年制大学生”
“中央民族乐团的演员”
“还是头人家的小姐”
这些言语里
有一种隐形的刺在扎心
预感告诉她
婚姻是一场充满险情的旅行
她想起了死去的家人
还有见不着面的幸存者
眼泪在不自然的笑容里
尽情地滚淌着
把无助完美地抒写
她默认着这一切
却一直放不下
那把受伤的琴
或许是信仰佛的缘故
每每酒后的撕打
那琴总是安然无恙
佛祖给了她
一儿一女
让她在困苦中重生
可是,工人和高级知识分子
在教育孩子方面
出现很大的分歧
甚至无法求和
只能遵了封建的家长
全当佛祖给她过了两个年
俩个孩子在改革的浪潮中
失去了工人的工作
也标志着她重生的灯熄灭了
(八)
她的孙子考取了名牌大学的
本科、硕士、博士连读
点燃了她重生的灯
也亮照到了我
做为至亲的校友
参加庆祝的聚会
她打扮得十分得体
隐隐能看出藏族少女的摸样
一把藏红色大提琴
一把棕色大提琴
奶奶和孙子
一曲《重生的等待》二重奏
如醉如仙
音乐深深地打动了我
我知道她以工人的理由
拒绝了好多人的请求
甚至把登门者拒之门外
忐忑中我还是讲出了口
却没想到
在她的泪花里
看到了我要的答案
教我女儿大提琴
过去了三年多
在一次上课的示范中
我清楚地看到了
那块变黑的医用胶布
上面写的藏文“敷伤”
却看成了当时的一句口号
她的孙子
还有她唯一的学生
很难说清
她的过去和心里
我以至亲校友和诗人的名义
只能写一首《受伤的大提琴》
以表感谢
她对我女儿的教诲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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