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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不遇自选诗九首

今日好诗

2021-08-01 21:07:30



唐不遇,1980年生,粤东客家人,现居珠海。著有诗集《魔鬼的美德》、《世界的右边》等。作品收入《中国新诗百年大典》、《华文新诗百年选》(台湾)等多种选集。曾获首届“诗建设”新锐奖、第三届中国赤子诗人奖、第十届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等奖项。





唐不遇自选诗九首


历史——致弱冠之年的你们


只有年轻的死者们深知

自己已不年轻,而这首诗的失败

在于每一行鞭痕都已结痂。


当它被署上名,并被夏天

以闷不透风的声音朗读,听众们都在远处

盯着被烟熏成腊肠的鞭子。


为什么它不变成蛇,顺着屋顶的绳子

溜走?它静静地吊着,只是

那根绳子上用以记事的


古老的结,沉默如悬挂的窗帘。

窗帘内,有人在灯火下表演吃诗,

用愤怒的嘟囔塞满嘴巴。


太神秘了。这首诗如果让坦克来写

也许将成为杰作,具备血和骨头的深度。

现在,只有黑夜从玻璃牙缝


挤出毒液,喷在他们眼里。

而墙上的钟走着,在均匀的鼾声中

它将梦见烤火鸡一只。



野史


有一天,上帝梦见了龙,

醒来后装扮成一个普通人

来到中国。参观过长城和故宫,

瞻仰过伟人的遗容,


他疲倦地抬头:一只鸟在夜幕上

疾书,翅膀插满了羽毛笔

直接从血管里蘸取墨水。

一种古老的疤痕的语言。


它认出了你的蓝眼睛

正被黑暗遮掩。从广场望去,

所有建筑都是纪念碑,

每一张浮动的脸都是浮雕。


这里并非天堂,而是

另一个国度:巨大的鸟巢

从树枝上跌落。那只丧家的鸟

已化作一颗遥远的星辰,


为你照亮太高的归途。

这个国家的纪念品

是斧凿和刻刀——买一把吧,

因为在天堂里只有泥土。



沁园春•雪


在这幅画前

不可高声谈论。

雪漂浮在高脚杯的红酒上

使艺术的嘴唇发冷。


而在小便池上方

挂着一小幅革命者的头像,

你醉醺醺地掏出枪

一阵扫射。


雪突然融化

发出枯树枝的气味。

一大群伸长脖子的观众

像瀑布轰然倒下。



结绳记事


道路的灰尘被捻成

一股绳子,缠住那些脚。

在神秘的收割仪式中

马脸弯成一把镰刀。


广场上晾晒着粮食——

许多年后,只能找到沙砾。

坚硬的稻茬挺立着。

鬼的哭号,沾满稻壳。


帝王们一个个复活

像捆成一串的蚂蚱,

或中山装上整齐的纽扣。

国家是一本线装书,绳子穿过


冰冷旗杆制成的书脊:

它打了一个又一个

死结,只有背后

每天升起的太阳是一个活结。



致牛遁之


在你的名字中蕴含着

奔跑,和消失。最后的夜晚

像一条痉挛的尾巴

扫过一九八零年代——


所有的时间被摄入漆黑的毛孔,

天空收集着漂浮的眼睛;

你的脑袋拐了一个弯,

只有那双尖角回头盯视。


当时代消费着自己的后代,

忽闪的灵魂停止在那一刻,

你在日月湖边饮水

直到辞去人马座的教席。


如今,你在隐匿的词语深处

孕育另一个宇宙:

每一颗星星都在夜的腹中

用裂开的蹄子敲打大地。



软禁


把一位盲人软禁在家,

就像把光软禁在眼睛里。


把一个国软禁在家,

就像把夜软禁在黑里。


当斧头在空中扬起下巴,

连木也被软禁在杀里。


把火软禁在家。我是两肋插刀的人,

我是看不见的火!



自由


这些年来它趴在床脚下,

像一只超大号的蟑螂,颤动着

伸出笨重、冰凉的触须,

探测那凝固的黑暗的深度。


它恰好能望见窗外的天空:

空荡荡的眼眶旋转着

拧开瓶盖;大地高悬着焦渴的头,

银河跌落在黑色的花冠上。


醉醺醺的铁,向晃动的北斗星问好。

它砸开过记忆的核桃——

对于记忆,它又钝又锋利。

它曾劈开一根木头的天灵盖,


火从干燥的颅腔内喷溅而出。

它曾插入地里半尺深,

直穿过一条蚯蚓的身体。

而现在,它摔倒在呕吐物里,


就像脏兮兮的死神躺在

一个潮湿阴冷的角落

舔着自己变咸生锈的脸——

剑上,有黝黑的星光,死亡的味道。



马赛克


有人给阿波罗打上马赛克,

害怕他的阴茎射出利箭。

有人给受伤的脸打上马赛克,

害怕血会鼓动复仇。


有人给动物园的狮子打上马赛克,

每只笼子都是废墟。

有人给贫民窟打上马赛克,

那里,门框都在颤动。


有人给太阳打上马赛克,

因为公鸡还在沉睡。

有人给先知的脚打上马赛克,

为这个国家省下一双鞋子。


他们给大地的洞穴打上马赛克。

他们害怕双眼,害怕

赤裸的蛇——

有人给恐惧打上马赛克。



六月


石头怀着永远不会出生的种子,

鸟对着它们硬鼓的肚皮唱歌。

国家怀着永远不会出生的宪法,

忠臣对着它的落日唱歌。


闪电的孩子也在子宫里

狠狠地蹬着,那里漆黑一团,

直到母亲们一个个死去,

大地阵痛,羊水在山脉深处破裂。


它是男孩还是女孩

永远不知道,我们只知道

它已经足月,而危险的妊娠纹

已经长到了流水、道路和镜子的脸上。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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