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峻刚行者诗稿:从未到此(组诗)

第五届国际诗歌奖

峻刚行者 2021-09-29 18:22:02

峻刚行者诗稿:从未到此(组诗)

             峻刚行者

这里,刚下过雨

这里刚下过雨,下车时
山风正擦水泥路面……不同形状的干地儿
正一坨一坨给擦出,包围它们的
大片湿地儿,在车轮下脚底下风底下
扯得滋滋响,不断地退缩
似乎这些领地不是它的

我脚步移动时,心里担心
时间也化作响声,撕扯出世界原有的生动
大巴去加油了,出厕的人原地候车
手机镜子一样照出他们或明或暗的脸
对脚下地的风云攻掠并不关心
变故无声,泸县凌晨的地震
滋滋地传过地表……车一回来
人一溜烟登车,鞋子踩过的地方
很快会给风擦干,我命中注定
和雨一样,像从未到此

月中秋

缓缓爬上房脊,光一下扑亮
暗处的青瓦屋面,院子的我
和瓦当上直立的塔松
留出铅笔勾出的影子

明天十五,月如期变圆
我如约从长安城回到老家
我们受到了一种召唤
牵牛花也攀援上麦草垛
紫色的花朵和召唤我的的面孔
是那么的相似

城市里,每一件事物都努力过活
包括月亮,每每晚归时
天空高处那一弯残缺,俯身谦卑
仰胸孤寂,林立高楼似深渊
苍穹是面大镜子,你的光
惨淡而卑微。老家的屋子和树
是低矮的,谦逊的
母亲的胳膊拢过来,我看见
月亮的完整,而月亮
今夜,守候我一世的圆满

夕阳

傍晚的口袋公园,聚的人多起来
交头接耳,一簇一簇比树影浓重
薄暮濡湿的表情
与你和我的讨论的话题不一样

为什么会谈论生死,身体的疼痛
还没折断树枝……人,生得意外
而死已经附体在即将意外的皮卡
为什么只有意外,才算正常
夕阳脸庞硕大,红黄中生出死灰
这画面不足以陈述清楚这一事实

疲惫的人陷在轮椅,为孝者缓慢推行
昨日和未来已断裂,裂缝无权选择
自己的走向……有拿三角架相机的人
不断移动镜头,他应该看见
几栋交头的写字楼在谈论什么,不至于
看懂生死吧,或者说秋天的秩序里
一股要陷落的霉菌气息

季节已准备打扫战场,即逝的夕阳

鼓声大作,正给夜色传话


陷阱

长安有点太大,天上黑云袍
自觉一口吞不掉,遂自个儿撕成几坨

这几天来,一会儿在草滩
一会儿在草堂,一会儿在浐灞
一会儿又到昆明池……碑林的门
像故意绕行而不进,这几天
城管、环卫们一直拎着长长的水井勾

远处闪电,近处滚雷
裹挟着梧桐树粉尘的
六级大风,眯了书院门的眼睛
无雨即无恙,不管他天地混沌状

护城河和明城墙时刻准备着,大雨
成了猎物,一脸狡黠
而我似一口陷阱,有被抛弃的无辜

漩涡


云层旋滚不走,它察觉我有劣根
非暴力的雨,丧失依存的敬畏
倾泻而下……漩涡,冒出蓄意的头

毛发之大地,发现并试图
掌控水的大同世界
树的生长和进化的躯体,压低
欲望的神秘……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光已蜕化,瞳孔已蜕化
皮下组织涌动,能听到的召唤
超过繁殖的兴奋,树枝、匕首、笔锋

穿越的闪电亮出,由内及外勾画边界
辩识也抹平善与恶,我受到的牵引
难以描述,猛兽的人设
支离破碎,和人间的哭喊
一起挂在毕加索泄洪的树枝上

白露


佛墙金字已干,墙脚一根根彼岸花
正开的火爆……叶落不见,在白露
对一朵花进行叙述,白昼和黑夜之间
长短的交换,辟谣光阴的偏见

几个物种努力接近你,如黄花、章鱼
如潏河泛滥的洪,惟你更大胆
突破造物主对花瓣与花蕊的黄金比例
一身赤红,翻转的花瓣
如异域的号角,长长的七根蕊茎
刚从地狱之口引虹而出
金黄蕊头,麦克风一样寻找歌手

一切就这样,原生而不设企图
佛就不一样,度和渡口是两个千年劫
白和露是物的两面,美好和灾祸
施舍因与果……天渐放晴
窗里外大亮,彼岸花和正发生的变故
同时出现在大光明


万古愁


锣鼓架司开腔,唱戏人和白鹭
同时出镜,月河古道里机器正清淤
汛期前人能准备的劳动除过徒劳
别无他法,命运可测如此短
和水中的白鹭,缩起细长的脖子一样

早上去乡镇,白鹭在水中央
中午回县城,白鹭在水中央
初暮去龙岗,白鹭在水中央
一群水鸟,依附于水
时间和水同时被忽略,它虚拟的世界
和我虚构的人间,重合度简单到
身体轮廓勾画出的白

白,独于汀上的草
白,独于轻薄的水
白,独于滨河路上往来的嘈杂
白,独于岸边废弃的铁皮船
白,独于即将合围的夜
白,独于一只鸟
白,独于水中的鱼和蜉蝣
白,独于我不能相认的英雄与贞节之仕
白,独于生与死

我已是被淘汰之物,文明的终极
能汇合这一朵朵移动的白吗
天空的云,为失去这一使命面露愧色
暴雨即至,荡涤即至
皓首者在商山,白鹭在汉水支流
我黯然神伤,相对县城盛开的灯火
水中的一群白,静而假寐

叶子生命史

二月底初上枝头,嫩黄的心型
春天的美,勾勒出最软的廓线
待到四五月,已无青黄
一枚枚一片片插满树的枝头
此时,欲望茂盛

从春天的心蜕变成夏日的肺
呼吸粗重,大风起兮
更露显出尖啸的原型
对人生的失望,不亚于对
一片叶子的无助

青峰峡里,几棵清泉边的草本
保持叶的青葱:三瓣桃心叶片
尖朝茎秆而生,奇迹在叶的合面
浮现一颗心形的烟,软软飘动

格格不入

弓腰,背手
托住脊背鼓鼓的蛇皮袋
头,被深深摁下

半山上坐着两间白墙青瓦房
曲折而上的扛山身影
与伟大的词汇格格不入,脚下
直不起腰的山路和山下笔挺的水泥路
多么格格不入,和大开冷气
刷抖音笑声的一车过路人格格不入

窗外,一路上我撞到了许多人
大巴疾驰,匆匆的玻璃
几乎就把你读成
一个在闪电上爬行的人,兄弟

小满辞

窗外的青槐和水曲柳,今年的叶子
已生完了,青黄慢慢成了一团绿
春天到此为止,广玉兰浓郁的叶丛
隐约的花朵,比斑鸠鸟藏得深

今天周五,不想和那些树们一样
一口气干完工作,它们无叶可生时
我继续有事可干……寂寞和快乐
在玻璃的两面,约两三个不胜酒力的伙计

吃烤肉喝太白,说好肚子咥饱
酒只能喝一半,留出一半酒瘾
太白北路上找已经圆过的月亮

时间辞

一只瓢虫爬过减速带时
我和车子限速在南五台隧道中
而开往重庆的高铁
一声铁哨响钻过了终南山

我相信,在同一个时间
作为食物链中的我、背负一坨星空的虫子
和核动力赋能的蚯蚓
我们看见不同的东西

而又都不相信
就像速度赶过了时间
你看见我的未来

提CT袋人辞

村道上,五月晴好
一个中年妇女步子越走越重
水泥路里有一双手
不断撴住她的双脚

下了通村小巴,拐进村道
前面是熟悉的村庄
和绿哗哗早玉米,朴素善良的
亲人吆,她忍不住……女人的肩
在抽搐,拎在手指的
蓝字白底塑料袋子
给风吹得和纸张一样易碎

(以下出现两个细节)

她走得缓慢,慢到拐进
一段进村的土路后,成了一根木桩
膝一软,她整个身子跌下去
塑料袋子掉出手外

两张黑白胶片,露头滑出袋口
一个女人正为它哭嚎

四只车轮滚压水泥路面,发出
嘶嘶的暗叫
像谁被一一挤爆,恢复如初后
又继续被挤爆
不忍压喇叭,我默默跟后
直到她又拐进
一段进村的土路,一根木桩子
突然跌坐下去,塑料袋里黑白的她
和拔了启芯的她倒进草丛

后视镜里一阵阵干嚎
从轮胎下挤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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