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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运涛自选诗十首

今日好诗

2021-10-07 09:20:51



敖运涛,1991年生于湖北竹溪。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山东文学》《江南诗》《诗潮》《飞天》《诗歌月刊》等几十家文学期刊,入选多个诗歌选本。参加第六届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入选由《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联合举办的“首届长三角新青年改稿会”。现定居杭州。





敖运涛自选诗十首


竹篾簸箕上的花菇

 

比起那些从大棚甫一售出便被洗净下锅的

同类,它们显然幸运不少

这么好的机缘,一生中能碰见几次?

在阳春三月的清晨,阳光如一座寺庙敻然建立

水泥院坝上一排排席地而坐的竹篾簸箕

是一个个圆形禅垫,上面坐着的便是一只只花菇

和煦的风吹着山间的松林,也吹着

这修行者,一生中能有几次这样的时刻?

打坐、参禅,回想过去的不堪,那温室,那木架,

那不可一世的微醺……在不断审视反思中,

渐渐清瘦:原来那么多曾经引以为傲的

不过是身外之物;原来除却一身皮囊,所剩已不多

 

 

名器

 

我有一把利剑,

藏于体内,数年不用已斑斑

有时候,它是木讷少言的留守少年

独坐黄昏,看墙头的鸢尾

伸出饥饿的舌头

有时候,它是衣衫不整落魄不堪的流浪汉

在深夜酗酒,然后将空瓶狠狠摔向

长长的街巷

当然,在更多的时候,它就是一把利剑

悬挂在那里,口吐灼人的目光

 

 

世事沧桑

 

我和父亲一前一后走在水井槽的一条田坎上,

一条田坎像一条笔画写在黄石头村祖祖辈辈耕作的土地上,

黄石头村是蒋家堰镇三十一个儿子之一,蒋家堰镇

是楚长城脚下的一位老农,偶尔也做做小本买卖;

楚长城是生于公元前的一位将军,如今转业,驻守

关垭子:那一条鄂陕交界的山川脊梁。

 

我和父亲一前一后走在绵延起伏山脉的

皱褶深处,西北方是秦岭,西南方是

大巴山脉……随着视野不断

扩大,疆土不断辽阔,

我和父亲的身影

也越来越小

越来

 

是两只蚂蚁——

 

走在水井槽的一条田坎上:一只名叫敖景友,一只名叫敖运涛

 

 

一朵雪花可以飘多久

 

那些被我们赞颂过的雪花

最终会从我们手中

飞走,像一只只蹁跹的蝴蝶,

围墙旁逗留,溪涧上空滑翔,然后

跌进荆棘,一点点融化,直到消失

直到有一天我们读到某一篇诗文

她们才一片片复活,从字里行间

迎面飞来……像久别重逢的老友

走过来,与我们亲切的问候

又像是一根炽热的接力棒,传递给我们

让我们在没有雪花的时候,

也在尽情挥舞着洁白、爱与憎恨

 

 

游杭州花圃,给贝贝

 

不问前生,不问身姿、色泽。

不启味蕾。单听听

她们的名字:法拉皇后  沃勒顿老庄园

克劳德•莫奈  鸳鸯泡  玛丽玫瑰  金太阳  

单听听她们的名字:豹子  蓝色狂想曲

阿尔弗莱德•西斯莱  仁慈的赫敏

尤特森  流星雨 然后默念,小楷,慢慢写下:热带雨林

红玛瑙  粉帽子 金奖章  红宝石婚礼

你就会知道:人生多美好,

生活多有意思。然后,给翅膀一阵

微风:艾拉绒球  新1号  甜蜜生活  平湖秋月  彩云艳丽  

然后,继续念、听、闻、触,沉浸

其中:新想象  藤尼克儿  桃红春山  紫袍玉带

马克夏加尔……当然,还有一朵,叫

亲爱的谈贝: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祖父的坟茔

 

祖父的坟茔前后换过三次:

 

第一处,是在水井槽一个叫坟窝的地方,那是

一片耕种了几个世纪的土地。1995年,祖父辞世,

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他,选择长眠于此。

 

后来,砖厂在对面的晒粮台吐出长烟,

整个敖家坝,耕地良田都被吃掉一丈多高的土层,祖父的坟茔

在一片轰隆声中高耸如一座孤岛逾半年,倔强的母亲

和工厂老板据理力争,被几个壮汉推进

 

雨后的泥坑……最终,祖父的坟茔

 

迁到了第二处:一个名叫枞树趵的山坡,坟前多了

一座石刻墓碑、两棵侧柏……后来,村里田地改造,枞树趵

被夷为平地,祖父的坟茔面临着再一次迁址

 

这一次,祖父的棺椁回到了老宅斜后方的竹林。没有石刻墓碑

也没有侧柏相倚,一座石砌坟茔,在父亲

粗大的双手中渐渐垒成

 

这一米多高的坟茔,

我们出门,走上百来步便能看见——坟头的迎春花

随风摇曳,深埋土里的祖父啊,

仿佛才离我们而去。

 

 

黄花苗仙子

 

在我的家乡鄂西北一个偏僻的农村,

人们将蒲公英称作“黄花苗”。每年农历

二、三月份,她们便舞动着修长的圆状披针形长袖

在山岩石坎上,在耕地田塍的空隙间,伸长了

脖子,从碧绿丛中,吹响一朵朵黄色的花朵

并随着微风,惬意地舞蹈,在阳光温煦的下午

没有谁会相信,就是这么纤瘦的女子会用

一把把被时光磨得发亮的锄头将自己连根挖起,然后

跳进竹篾箩筐里,送到山脚下世世代代生存在

那里身患病痛的人们,为他们

清散周遭的烦热,化解淤积体内的食毒

也有如我父亲般心地良善的人们

将一部分沿路飞翔的黄花苗送回到生她的土地,并祈求

来年春天,黄花苗仙子再一次携爱降临人间

 

 

乡村枕头

 

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让我安然而眠,

除了这里:在鄂西北一个名叫竹溪的县城,

在竹溪一个名叫黄石头的乡村,

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提供,除了

在这里,我才拥有

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枕头:一整片田野的蛙声和蛐蛐弹唱

填充的枕芯;皎洁的月光与油油的稻香编制的枕套,

蜿蜒的河流流成的笔直的棱角……只有,

只有在这里,我才拥有一颗恬静之心,

身躺半壁山谷,手搭一片村落,

酣然而睡,一睡

就是一个世纪。醒来,看见年轻的母亲在河边

汲水

 

 

浪呀浪

 

一朵浪咬住一朵浪的耳朵

一朵浪合并一朵浪

一朵浪借助一朵浪的惯性,凌驾于

一只海鸥之上。一朵浪抛家弃子

远走他乡。一朵浪不可一世,取代了一片海

又被一朵浪割下头颅

一朵浪绽开夕阳,一朵浪平静下来

一朵浪前面是一朵浪

一朵浪后面是一朵浪

一朵浪要花掉一辈子去理解起承转合

 

 

大雪

 

我要一场大雪,无论春分夏至。我要一场大雪,

像一头白狼。万物,因穿戴得过于臃肿而

裸露。我要白狼,从天空深处降临。草木吐词,群山劈开。

我要它奔驰,踢踏,目光挂满天涯

我要它抖动,白鹅纷纷,一如大地的惊惧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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