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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实自选诗十首

今日好诗

2021-11-09 08:34:24



秀实。世界华文作家交流协会诗学顾问,《圆桌诗刊》《流派诗刊》主编。曾获〝香港大学新诗教学奖〞等多个奖项。着有《婕诗派》(台版)《与猫一样孤寂(中英双语诗集)》(港版)等诗集,《散文诗的蛹与蝶》(港版)《我捉住飞翔的尾巴》(大陆版)《止微室谈诗1-3册》(台版)等诗歌评论集。并编有《当代台湾诗选》(港版)《风过松涛与麦浪——台港爱情诗精粹》(台版)《呦呦鹿鸣——我的朋友108家精品诗》(港版)等诗歌选本。于诗生活网站poemlife.com开设有诗歌专栏〝空洞盒子〞。





秀实自选诗十首



模具说


塑造一个你的雏型,我相信思念无处不在

爱你的轮廓你内腔的形状

爱你实实在在的形体,可触可感


不喜欢虚的,包括吹出来的玻璃们

爱群众,因为他们都有相同的形状

同一品格和价格,同一肤色和红色


天是凹模,地是凸模,春后万物都在滋长

当市场上所有的人都丰裕

我仍收藏着原来的你,惦记不忘



器皿


耶和华说:日子将到,我必打发倒酒的往她那里去,将她倒出来,倒空她的器皿,打碎她的坛子。(耶48:12)


她是一个噐皿

她是一个精致的噐皿


有时是一个瘦小的抽屉

在房间沉默地收纳许多快乐与不快乐的往事


有时是个沉重的箱子盛载着

那些过滤不去的固体和附生着的苔藓


她是一枚宋瓷花瓶,却很少看到

桃花瓣落在她的身上


我有时疑惑她是个酒坛子

清冽的醇醪醉倒我的夜晚


我有足够的软弱,在夜阑人静时

重复着耶和华的话:

日子将到,我必打发倒酒的往她那里去

将她倒出来,倒空她的器皿,打碎

她的坛子


坛子碎了,她却依然的

让我醉倒在一个深山的月夜里



七夕


秋如一个病中的女子,站立起来了

许多的颜色,唯一的诺言

都将成为绝对的白,坚贞或空茫

然后七夕如一只羸弱的

猫。它偷偷地从阳台潜入

寂寥的书斋,伏在椅子的下方


翻读一些片段的文字

陌生啊,如此这般的书写

所有的旅馆都是飘泊的楼台与津渡

金风起于腰肢,玉露凝于颈项

闭锁中的回忆如一盏夜灯

映照在这等待填满的欲望沟壑



孢子

(生日诗)


那轻微的声音在思想里澎胀,如一些被忽略的

产生于以往的某种交媾后的孢子

这时却放肆地破壁。悬浮于深宵的书斋中


是菌,专属攻击我。我阅读经典的文学理论与

长篇小说,以解构时光之鱼,以剖白潜伏之心

却未能阻止它们的滋生


它们试图排列成一些词语:枯槁

干涸,衰败,无依。我掀动窗帘一角说

爱这灯火,爱一条河穿过这盛酒之斗


门穿过后便了然,婕非仅仅是一个女子

是一个可传世的诗派,美善如甘泉

把共生的孢子入侵我体内


文字中的冷巷有昨日的褐色猫和日影一起走过

我已回到这掘头巷,感觉奔流的河道在这里

息止,悬浮着的天空异常狭窄


下雨或檐漏中,孢子的繁衍更快

我以无边的欲望来承接这些翻倍的数目

垂帘闭户,冷落那些啄食碎屑的麻雀群


把余下的日子扭成蜷曲的姿态

吃多种药锭壮大肉体,待孢子消散时

冷巷的灯熄灭,城市便把我遗忘得干净



谷间眠者


这歉收时节,极目皆是禾杆草

禾穗消失在不被解释的事件中

陌生了麻雀群的鼓噪与稻草人的沉默

我常佯醉而眠,这禾杆草柔软舒适


践踏在稻田上的赶路的人们

请小心提灯。易燃的季节在等待一场暴雨

来浇熄埋藏着的热火。幻想作泅游大海的鱼

仍可以保持一个梦,在枝桠上成熟


眠于谷间,非冰冷了的身躯

等待的丰年快将降临。回忆中的

星光夜的篝火,灼热的火舌乱窜

记得那巷子的鄙陋,夜空的鄙陋,我的鄙陋



善良的存在

野生动物系列之六


清晨五时三十九分,在畿内亚湾沿岸与

扎伊尔河流域的热带森林中,我目睹

五头非洲斑豹在猎杀一只角马


这是一段长十一分十一秒的纪录片

我看到无人管治的丛林里

善良并非在干涸季节中一场突而其来的

骤雨,或遵循规律而来的月圆之夜


五头非洲斑豹,是休戚与共的弟兄

此刻我若置身其中,与它们一起观望着

草原远方一群角马在悠闲地吃草


丈量过距离与每小时一百一十三公里的速度

自岩石块跃下来,以优美的弧形

慢慢靠拢,只有它们知晓

流动的青草气息中将弥漫着血腥味


在这里,肢解与浓厚的血腥都不陌生

进食有它的序列,最后总是云层中的秃鹫

啄咬附在骨头上的少量肉屑


但晚餐仍未准备好,天边已黯淡

这百余只角马之中将有一只善良的

为了维持自然界的食物链而自我牺牲

它在进食最后的晚餐


收窄了的弧线让角马群奔突而去

落单的机率是八十五分之一但却必然出现

于是一只雄壮的角马被更快的速度击倒


它的挣扎和嘶叫是善良的,五只斑豹

准确的噬咬与致命的配合也是

生命在倒下去与立起来之间浮沉著而最终

在满口鲜血中奄奄一息


五只斑豹享用着丰富的晚餐时

也不忘回头的看著我。它们的眼神仿佛在说

没责怪你袖手旁观,肉食你应该不陌生



婕生日


一片叶子在观景阳台的榆树枝桠上飘落

阳光慢慢侵蚀墙壁上的向日葵挂画

灯火与夜色相互争辉,诗句的书写

逐字逐字的行进如相思

我感到每天都是婕的生日


身分证的记载并不是今天的六月八日

婕怀有真相藏于心,档案文件的书写只是

生存的依据,她属于一首永恒的颂诗

歌颂善良与柔软。她恒常的沉默

在落叶纷纷的季节里,专注于天空的果实



漂泊与乡愁


一座城有万户千窗,日落时分

那张开的窗扇反映出蝴蝶般的色彩


一座城有敞开的北门

让月台的鸣笛声像夜间的灯火,渐行渐远


也可以是漂泊的,乡愁始终是梦

叩门声夜夜徘徊在门外


多年来纠结难解的,说靛青的诗歌

说蔚蓝的血脉与桃红的秋季


岁月是溜走了,却编织出一捆硕大的绒线球

寻不回最早根植于黄泥地上的

记忆的青葱


所谓故乡,是族谱发黄了的页面上的

一笔记载:无数的珠玑古巷

那青石巷在云横秦岭之山脚下


这是共同的境况

有不认识我的故乡人与我不知道的

故乡亊,水浅却倒影了深不可测的天空


悄立不识,遗漏了市桥

乡音无改,不说鬓毛催

打铁成路的高速让很多的思念与牵挂

像肥皂泡般戳破于一张折角车票中


今晚故乡灯火热闹,今夜酒吧街上吆喝满空

一个游子对着空荡的酒瓶子

所谓乡愁,是一个城到另一个城的纽结

是荷尔德林的诗意地栖居



黑天鹅


四只黑天鹅来到湖上

我看到的是四个相同的词:寂寞

和四个相同的片语:寂寞的倒映


它们安静的漂游着

我行吟于湖畔,一个人

看著这繁花锦簇中这唯一的黑


黑是水,是流动的夜间

是我想念远方的你的符号

叫黑的是悠长的存在


设若来的只是孤单一只

则我会想到生命那种高傲与顽固

孑然的我也爱穿黑色蕾丝内衣


你来了,白昼中的湖水微漾

倒影是那样紊乱如一片薄薄的心

如倒在你的臂湾中,我闭上落叶的瞳



樟木头


我不会交付给自己的纪念仪式

我不会交出我的年月日,那是2007年的樟木头

有一种生命可以抄袭——失败与沉沦


岁月変得简略而沉默,那里与我相遇的人

都沉默却有多样性的话语

有时让我感觉是一颗流星喷出了火焰


在这个小镇我四处移居,在不同的窗前

看暮色四合夜色稠浓树影婆娑

如此便有了一种归属的幻觉


在寻找语言的边界中形成悖论

阅读的方式才是重要,譬如夜灯熄灭

在更深的井中寻找一只青蛙寂寞的鸣声


我惯常地翻译白昼与黑夜,矛盾常出现

收割熟悉而炽热的名字:

大甲,金杭,新都会与梦想的香樟花园


所有的意识形态与资本主义都非

诗意的栖居,无论如何

都不为我所有。登三正半山而小天下


巡游的车队穿过的街巷卷起了秋叶

伯朗咖啡店门后收藏了一座

古老的宫廷。岁月总是在流亡中


自我重复之后幽灵出现了

不介意所有可见的,内部才是重要

我把我的语言,视作遗产,让懂得的人申领


樟木头,我不必为它辩护

哀悼之,标记之,并无普世的价值

在曾经的樟木头,我是一个典范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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