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金自选诗十首

怀金自选诗十首

洛阳陌

“四月是女贞子说出的一段话，她黑了你一身

或者你们相互用黑来献祭。”

“姚黄和魏紫总是迟迟上场，禁庭。春昼。辨认出

我们可是那个远来的山河、故人？”

“可以从高铁，也可以乘地铁，就从

铁的关系开始。你和陌生有了片刻的互文性。”

“牧羊人就站在立交桥上，看羊群

怎样走过枯叶蝶编织的时间码。”

“如果镜面是液体，这会儿就是气体，花妖夜行

你在它的视觉中，借用了悲伤这个身体。”

“你看见戴罪的眼，并按下手印。一个修辞祭品

需要IS认证。只是，谁又会害怕伍尔夫？”

“此刻有花影、人声、虫鸣。出山，

亦是入山。我已拒绝上路。”

                     2021/4/7

蜗牛上树

风逆着风。在一棵楝树上

一队小骆驼前行，缓慢、沉重。头部透明

伸出胸腔很远。似乎纤绳紧绷，一点点拖动，又

看不见动。而我正在水中挖河、清淤，铁锨深深地

探入河底。破鞋、旧衣，朽木、卵石、水泥砖块，

一一清理上岸。在洛阳城，

它们要粉碎、回炉，重新

做成一本书。挖

持续地挖。向左挖，向右挖。

一定有护城河，一定有运河，一定有

潜藏的不对位的河，和水决裂的河。蝉，从背部

裂开另一只蝉。一条会飞的河

被挖出，被蜗牛划线，并命名。而

这里是邙山，也没有《楢山节考》中

阿玲婆对乌鸦的信赖。风雪正紧，

她不言语，不回头。树干上

一队牛的枯壳，向上走，向下走，走成

一条河的螺纹，迎着栓。

                    2021/7/12

恐龙共和国

记忆如此泥泞，又稀缺。

他竞走，奔跑，裸成一幅骨架。

（比裸还裸，看不出男女）

他的牙仍在莫须有的

笑中，长脖颈上的收音机，

仍然是未来的联播，使清晨

挂满辩论的笼子。在绿区

雷电在此处折页，还没有

伸下曲折的长腿。咆哮声

滚过美术馆，那画卷中的自己，

求助于交战法则。自我

啃噬的树冠，更无法讨要

一丁点狗粮。你不得不

像鱼一样思考，并一口咬定

那可口的钩子。在涸泽

庖丁解龙，他有标准化手册，可以

从热病的臀部开始。如此正确 ， 

（比正确还准，像个愚公，刀法古拙）这次

要解庖丁，这个人

以及人的相似物。

是你丢失的一道闪电，

他们停止生长，摘掉的西瓜一样

滚动。你在超市购物，翻检，

不意味郁结的血越来越厚，而是乌云

给蚁群投下传单。坦腹的

仍在坦腹，听一听

虫豸，在一段铭文中散步，停顿，

痴呆。捶着鼻子的红孩儿

薄冰抱夜，或者踢着冰雹

回家。

                     2021/7/10

风扭打在一起

轮廓无非如此，早熟的

一枚老纽扣突然推动砾石，撕扯着棚瓦

玻璃窗和其它的纽扣，并把一条河

吊起来摔打。另外的河是安静的：一条

打疫苗的河，一条排队领鸡蛋的

迟滞的老河套。灌浆的仍在灌浆，倒斗的

仍在倒斗，这些是不见的。可见的是

岭南的大象家族，正在集体北上，穿州过府。莫非

它们要返回河南，这处大象博物馆？

你站立的每一处山坡、楼顶，都是幽州台。但

幽州台也可以是鸟乌台，有多少望月的鸟，就有

多少移动的墓地。酒桌上，单永珍开始吼黄河谣，

声音嘶哑，黄河的水就干了。

他努力从胸腔中挤出的每一个词，

都有命定的好风水。

雨燕在楼道里搭窝，它的雨不可见。

闭上眼，鬼鴞变身枯枝，而枯枝不可见。

天空清浅。装不下一点磷火的蓝、绝育的中年

和乌有国。

            2021/6/4

不是

麦子开镰。我看到茎管里走出一头大象

而不是天鹅。

芒刺排空。空中的蓝让渴的发条

紧了又紧，乃至于崩断，而不是归途。

他爱着齐刷刷的牺牲、躁动和鱼鳞阵，

而不是琴瑟。

你丈量一块麦田的距离，并搓下一粒，卡在

某处的缝隙。而不是一群海贝，从大海中挺身。

              2021/6/6

纸船

纸船在水面漂，这是你折叠的，并

一直乘坐的船。一些细微的波纹

就会使它晃动。鸟试着

放下它的脚，鱼也可以跃上来

躺平一会儿，有水草挽留的话

就秉烛夜谈。更多的时候它往上漂，到

起点处，但总也不能够。它来来回回的漂，

给运河添加点帆影。

船上有口粮，泽草所生，种之芒种。

大海来临之前，它不会沉，只会没有，只会无。

船上手写的文字、残句，一把尺子正称量它们：

快速的颤栗和有芒的慢。

为了放逐，它守着自己的空。

为了沉没，它不断加重岸边那块青石板

古老的体温。

                  2021/6/6

晨跑者说

这日渐潦草的身体，总以为

有一个兜底者，以免旁逸斜出的一笔

过早地误入歧路。那些吆喝的、打拳的

甩鞭子的，像是一个人

和风车的纠缠。而我一直有

石化的恐惧，假山的夺胎法

适合于及物论。春山，空与不空

应该由岸边的花叶芦竹

和单腿的鹭鸟判断。它们

被霜打的对话，你不得而知。但

渔樵问对的事，已抛之脑后，你

还扔掉了昨日微信中讨论的

贰臣、三臣的诳语。似乎你的身体里

注入了甜味剂，一些奇幻的记忆是：

我抱着父亲，父亲抱着祖父，猴子捞月

一般，坐在落日的坟头抽烟。河边

滩涂上的裂纹，爬上

体内的龟甲。看起来都像是

一个悲凉的装置。

风会越来越凌冽，风已经

无问东西。

              -----给定安兄

                     2021/10/31

今夜有暴雪

大地储存有

大地的旧倒影。第欧根尼已经决定

去拥抱雪人，两个裸体的词装置。

他们碰杯而不发出声响，这需要经验的纺锤

把语言一层层缠绕。它们等候

一次写作的指南针，不指向的虚空。此处安静

如醉酒之后的无名。雪宜覆盖、穿肠

赊下一个杜甫。

总有失措的一次问礼，啸声激越。大寒

一定是校书郎在拆下卷帘门，翻检、消杀，做

卫生运动。隔离14天之后，用健康码出行，思无邪。思

也和时间立约，争夺肉身控制权。返乡是艰难的，

对于逃亡的想象，相当于致敬。是谁

把诗歌定义为，人类存在的

唯一实证？

对饮。倾杯。让彼此看到杯底的净，以及

干净的危险关系，形同于随笔对晦暗的

亲切诠释，已无秘密可诉。亦无澄明爬上岸

让大风车整夜吹彻。有关手札的暴力美学，

可参考暴雪的末位发言制，永远打在

看不见的顶端。这里只有拜雪教，

局部地区的小局部，无意义的白加黑

伸出的物业费，被一把抓住。

                   ------给陶宜然

                   2022/1/21

踏莎行

昨天，天上有十个太阳。

这是民歌告诉我的，它还说给了

一匹马。你不知如何和昨天交谈，平芜尽处，

就踩出了一行鸟迹。

总想着有一队人走过，后人依次

鞭着前人的后背，他们不哀嚎，就像是

真理应该有的样子。

我还在织补巷徘徊，也没有揭开

第七封印，世界就静止了片刻。割袍断义的事，

要不要写一封答谁谁谁的书？还不能

用宋人词调，偷声减字。一个字就是

鸟衔来的一处峡谷。雪人拍打着雪人，

必须在关口处，指认出

对抗恐惧的偶像。

他们往雪中撒盐。似乎到了盐镇，

真抱歉，你们一定是

跑错了地方。去问卡夫卡吗？

一定要问问卡夫卡。那匹马抬起它的

红鼻子，我不要雪馒头，

我吃草。

               2022/1/24

云根研究

第一日，供桌上的黑苹果说

光被取走了。云家谱的流调显示，司空图

刚刚走下钟鼓楼，他的支付宝空空，无法

为钟声买单。钟在衔环、青铜钮，旧庐和别院。他司水

以及挺水植物的草图，而不掘地。

可田野调查，不可寻芸娘理论。中原

已不在槐树的中原。一处石隙，蚂蚁挑担

奔劳的长腿和绑腿，雨脚玲珑。难道

要去白马寺烧香，说说诗歌的金石味？

偶尔收藏的树根，也是大水冲下来的，已成朽木。

是槭树、椴木、栎树，还可以是垂柳，时间

在迅速褪去概念、命名、和属性。无云可以牵挂，

无象可像。它通体发烫，语言已无法打开

来历不明的断面。

它返回山顶。梅花、以及他走过的针孔，使天空

似乎被推开一点点。干打磊的土墙上，仙人掌

可怜的一点掌根，有了晕轮效应。刨冰取雪，

取酒中吟，并一根根拔下酒刺。

他们取墓土，制明器，也制藏于袖口的

抄手砚。我藏于手根，仿佛随时便行云流水。亦可饲虎。

银钩铁画的事，就戒了吧。洗衣妇的棒槌

也是熨衣的烙铁和烧火棍。当生活被辗轧成词汇，

在已经消失的中原，一朵云就不属于人类，

也不属于非人的你。

                      2022/2/1

（编辑：张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