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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短诗选(15首)

今日好诗

2024-09-16 21:18:18

钟磊短诗选15首)

 

 

《我的之一》

 

一退再退的阳光,

延缓在黑暗的乌云背面,只有想象的那种,

完全都落在稠密的思想中,

那也是我的一种,是我的之一。

我在想象无所谓的孤独,在听着来历不明的传言,

有孟加拉人民起义的呼喊声,

有合心镇周围农场的一片牛哞声,

给自由留出空间,

让我在忧愁的阳光下击破谎言,

一如黑夜变化白昼的友善,

在下雨,在打湿万物之心。

等一等,这里的想象当然可以刺激有气味的风景,

一如青草加入绿色的梦境,

在让庙堂的描龙画凤忽然还原成故宫的样子,

很可能是一种元音,

在应和一根绝望的手指,在指向一棵树,

在抓住一只死蝴蝶。

 

2024/8/12


 

《文学的声音》

 

这是真的,不用想象回答,

知更鸟在尝试理解太平鸟,

听上去是同义词,相当于扑灭了一只鸟笼。

好吧,先知们在说:“等一下,

香蒲在风中停下来,在为水鸟祈祷着。

我知道,不与人为敌的水文化,

沉溺于一片茶叶的欢愉,

在一个紫茶壶中倾听我。

譬如:“我跳进水中,只不过是水文化的演员,

从来不在高处,只是水的影子。

这是真的,我是一个诗人听得见文学的声音,

不逊于用诗歌日记说话,

比先知还要早一些越过一条河流,

比知更鸟还要早一些俘获了敌意,

比太平鸟还要小,在傍晚时分疲倦了,

梦见了回家。

 

2024/8/12


 

《魔都残笺》

 

忽然想起上海的中元节,

有许多鬼魂游走在人间,包括鲁迅的替身——

可惜,我不是鲁迅的替身,

感觉世界真是一坨大粪,在供养葵花,

在代替两个人的行走,

但不影响程蝶衣扮演花旦,

并以一指禅在说:“我是一个傻丫头。”

真的很惭愧,革命复革命在捂住一张老脸,

使我不敢摘下面具,

也不敢看见自己活在胜利之中。

哦,我真的回不去了,

过去的八卦好比是荒谬真理的转折,

绝对是黑色幽默在演绎魔都,

偶尔被称谓第六感觉,

像中元节的残笺,只允许我瞥见自己一次,

在一纸禁言令中絮叨着宿命,

却无法越过宿命的界限,

那是悲喜交集的混合物。

 

2024/8/13


 

《我的守尸礼》

 

还是下午三点钟,把我留在孤独之中,

谁也不知道,

我会有一个骄傲的灵魂。

而孤独一词确实有一点儿谵妄,

提前说起我的守尸礼,

一眨眼,就到了破罐破摔的年代,

号称骨灰瓮中的一鳞半爪,

还在干着写诗的苦差事。

让灵魂说破产吧,到处都是无头人,

到处都是强迫症患者,到处都是活死人,

终于有神在说:“活该!”

当我靠近詹姆斯·乔伊斯的时候,

并没有找到灵魂的一座空房子,

并没有克隆出任何一个人,

我只有从迷惘的落日中开始转身,在举一反三,

仍然相信日夜相等,

仍然有一个人。

 

2024/8/14


 

《某人》

 

嗯,某人说我诞生于古代,

那是来世的某人,

弄混了某人的嘴巴和耳朵,

接下来,在以不信之说说起来世的落空。

假如我有幸福的那一天,

那么像十二月的产儿,

将从45°经纬线上出发,

迎着西北风在用雪花战胜时间,

再穿越某一根经纬线,

穿过莽苍苍的大雪,让人一看就一目了然。

嗯,某人在和我分食面包,

并不打算保留下什么,在让无事生非的天空,

把一颗北极星交给两个黑眼瞳,

依然在黑暗中闪烁——

而我在质疑某人和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原本某人就不该在那里,

哦,我如是说:“我在这里。”

 

2024/8/20


 

《逻辑学》

 

雨水的重量,发生在天空之上,

使我猜想,它是不是神的语言在深入大地,

在以诗人之名获得偏爱,

在让万物生长成诗?

我是其中之一,在以诗人之舌纠正偏见,

也合乎逻辑学的逻辑,

不必在一朵云团中恍惚,

注定是状如一粟,却行于沧海。

是啊,师范的生活在委屈真理,

晦暗的今天仍是不明的明天,

只是从诗篇开始,并不等于巴别塔尖的样子。

而谁在读诗?在空无一人的厅堂上,

可怜的读书声无法惊动时间,

像先知的断言:天气仍在持续,

在把我变成一滴雨水的意外,只剩下我,

在把一个诗人分成两半。

 

2024/8/21


 

《未来的悲哀》

 

我说出活过的真相,

却有人说我是异见分子,

正在从高处看我,恰如盲目的一朵朵浮云。

此时,猫头鹰已是猎人,

那是未来的悲哀,在模糊已知,

在明目张胆地撒谎,之后在偷东西,

在偷换掉语言的黑影子。

嗯,我不能说俄语,也不能说德语,更不能说英语,

只能用汉语说出语言的一个弧度。

那是从流放地开始,

总是在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的诗歌里出现停顿,

四周总是蔓延着俄罗斯式的混乱,

一点儿也不亚于西西伯利亚的暴风雪,

几乎是掺和着冰冷的神话,

几乎是在重返彼得堡,差不多是在献上人头,

并将闻到古老的麝香味,

并在沁入黑暗之心。

 

2024/8/26


 

《如今的地址》

 

今天,我要加入秋天的逻辑学,

用一首诗宽恕现象学,

随着山楂树的年龄变淡,像时光的一闪念,

让我一夜白了头。

不久,我将用双手攥紧一无所有,

比山楂树的果实还要真实,

使我和许多日子堆叠在一起,

纠结在北中国的合心镇,被一首诗命名。

的确,解构空间是一件困难事,

而谁在其中安身立命?并不是蒙上眼睛便可看见,

立言不证的酸楚黏附在人生背面,

貌似是异己,实则是异乡人,

像一盏红灯笼高悬在雪乡的未知之处。

别以为,我在北中国并不心焦,

等我迈出身体七步的时候,

才能知道如今的地址只不过是半尺美学,

无人承担或领取。

 

2024/8/27


 

《致后代》

 

我有太多的不能说,

有寒光凛冽的敏感词,冻结了我的舌头。

哦,是谁在干着丢人事?

从汉语到俄语,一直到德语,

又把我赶进语言的集中营,

转眼间就是白夜,那里有可爱的伴侣和敌人。

如果我仍在学习离别学问,

那么就做夜游神吧,

就会把一只鸽子叫红唇儿。

接二连三地说吧,不管死魂灵有多少个,

也不能落在诗人身后,

仿佛在俄罗斯某个小镇的旅馆中听安魂曲,

只允许伊人爱上我一个。

从一百数到一吧,

过剩的苦难在我的身上滚雪球,

说不出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

让我觉得很丢人,也把我丢给塞纳河吧,

返回到一场患难之交,

他们还在接受坏消息。

 

2024/8/29


 

《骨灰瓮》

 

瞧,一条海浪连接着我的头骨,

那么像我的脑袋在开花。

看吧,从我的脊背上滑落的那些盐粒,

在复活一片海,

要把一个吉他安排在一把空椅子上,

要自由变调,那是一个国家的地理。

而在某一个铁匠铺中,怎么会私藏着两种铁器?

那便是无头人的惊醒,

在把喷血的喉咙抹上草灰,在说:“我没有敌人。”

而草灰也抹不掉我的气息,

瞥了一眼我的影子,超出自由的一点点儿,

那么像在一根电线上蹲守的麻雀……

看罢,我抵不过一个世纪,

也抵不过死亡的最后遗言,

我只是命硬的一个人在清点着死亡艺术,

那即是思想者似的暗礁,

在激活一首诗的骨灰瓮,

——

 

2024/8/30


 

神迹的诞生》

 

若应景,写下秋日之书是虚假的,

若有情,说出自我才是美德。

是的,即在把魔幻现实主义请过来,

然后把一个人当成修辞学,

这样才是真的。

是的,是我犯下偏头痛,

又在演习一遍下午三点钟的时间,

之后是迎接某人到来,

让我登上一座美容院的二楼,

像把诗人推上美学高度,并且超出二楼的高度,

那是神迹的诞生,在挤出时光的裂纹,

开始朝着诸神靠近,

此时,W·H·奥登已经变成我的俘虏。

此刻,也少不了汉语诗人参与,

我愿意把诗人落实在实处,

或在一座美容院中拆除W·H·奥登脸上的皱褶,

如你所见,不止一次,

我在把时间的水分拧干,几乎是打簧表的发声,

几乎是缪斯在宣叙诗人名单。

 

2024/9/2


 

《关于此生的回忆》

 

相信我是留给尘世间最昂贵的证据,

从未原谅坏蛋的世界,

总是在阳光的背面涂写自由,

像自由的修辞,被盗花的蜜蜂吸入针管,

在为乱世酿蜜。

说吧,谁又来读圣经?

而天空没有教堂,坏蛋的世界被我惊呆了,

趁着坏蛋们还没有醒来,

让阳光把我镀上金黄,

去学习蜜蜂盗花的另外一桩事儿,

在描绘柏林墙倒塌的光与影,

刚好是两朵太阳花开,那是关于此生的回忆。

可是,我没有到达梵蒂冈,

也无法在圣彼得堡大教堂的穹顶放上一把空椅子,

偏偏不为我作证,比圣伯多禄广场小,

我只是来自对面的人间。

我在用一根食指摁了摁太阳穴,

在我的身上怎么会有两个太阳?

我的太阳在哪一边?

 

2024/9/3


 

《要有人的一点样子》

 

读诗,也读到外国诗人在寻找天才诗人,

那是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而我却在说:“他在沃罗涅日垂头走路,

那是流放地的污点。

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在我心中,

感受不到脚下的国家,

在用双手捂住两个世纪的病态脸颊。

可是,我所知甚少,偏偏爱上了西西伯利亚,

知道北极光不是眼泪,

正是极地的冷硬概念,

总是要有人的一点样子,或去做诗人地标,

也在头顶上架起流亡路线。

此刻,乌俄战争的难民被分为两半,

有一半穿过了密西西比河,

通过了我的肩膀,并在我的额头上安营扎寨,

并坐在我的抬头纹上读诗,

这些诗行,不论是朝着哪一个方向,

都是难民流亡的方向——

 

2024/9/5


 

《关于星期一的一课》

 

星期一,大巴车又出发了,

从新竹路通往合心镇,

有一大批人的工作被定义在这里,包括我。

是如此肯定,这是关于星期一的一课,

只有蚯蚓一样的现实,

带着新冠病毒的尾巴,

让大巴车在一条公路上爬行,从来没有疲倦。

那是传说和事实的一种经过,

似乎是一个诗人的证明,结不清退休生活的账单,

依旧写下没有养老金的诗行,

外搭上一些小心,可以值一份早餐。

就像是一个犹太人,从其中考量自己甚少,

是少见的习以为常,

绕开了奥斯维辛集中营,却落入恐怖的罗网。

毫无疑问,也相当于我的判词,

罕见于罪恶中的无人赦免,

正如我坐在一把空椅子上,把身体塞给几何体的幽灵,

已经有四十五个月了,

充满了死寂的悲伤。

 

2024/9/9


 

《另一种手势》

 

把两个世纪失踪的椎骨攥在手心,

和我的命运连接在一起,

好似是一个幽灵。

我看见享受死亡的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被红太阳的灰指甲撕烂了,

只留下一堆火,在照亮死亡帝国的黑夜——

此刻,幽灵的獠牙是白晃晃的,

又冲入红色城镇,又溅落了几滴血色斑点,

又把整个红民村洗劫一空。

而我却在红民村之外受伤了,

两个黑眼睛,看不见通往远方的一条公路。

现在,只有在喉咙中塞满猎人,

现在,只有从一个椎骨上跃过一座纪念碑,

现在,只有摧毁一场致命的加冕礼,

现在,只有活着穿越死亡——

就这样,在以另一种手势招呼自己,

从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失踪的地点开始流亡,

远离黑夜大师,不可停歇。

 

2024/9/13

 

作者简介:

 

钟磊,独立写诗数十年。著有《钟磊诗选》《信天书》《圣灵之灵》《空城计》《失眠大师》《孤独大师》《意象大师》《活着有毒》等诗集,诗集被郑裕彤东亚图书馆及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图书馆收藏。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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