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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有鬼作证(12首)

今日好诗

2024-10-30 20:10:15


钟磊,独立写诗数十年。著有《钟磊诗选》《信天书》《圣灵之灵》《空城计》《失眠大师》《孤独大师》《意象大师》《活着有毒》等诗集,诗集被郑裕彤东亚图书馆及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图书馆收藏。



有鬼作证(12首)

 

《我的守尸礼》

 

还是下午三点钟,把我留在孤独之中,

谁也不知道,

我会有一个骄傲的灵魂。

而孤独一词确实有一点儿谵妄,

提前说起我的守尸礼,

一眨眼,就到了破罐破摔的年代,

号称骨灰瓮中的一鳞半爪,

还在干着写诗的苦差事。

让灵魂说破产吧,到处都是无头人,

到处都是强迫症患者,到处都是活死人,

终于有神在说:“活该!”

当我靠近詹姆斯·乔伊斯的时候,

并没有找到灵魂的一座空房子,

并没有克隆出任何一个人,

我只有从迷惘的落日中开始转身,在举一反三,

仍然相信日夜相等,

仍然有一个人。

 

2024/8/14


 

《致后代》

 

我有太多的不能说,

有寒光凛冽的敏感词,冻结了我的舌头。

哦,是谁在干着丢人事?

从汉语到俄语,一直到德语,

又把我赶进语言的集中营,

转眼间就是白夜,那里有可爱的伴侣和敌人。

如果我仍在学习离别学问,

那么就做夜游神吧,

就会把一只鸽子叫红唇儿。

接二连三地说吧,不管死魂灵有多少个,

也不能落在诗人身后,

仿佛在俄罗斯某个小镇的旅馆中听安魂曲,

只允许伊人爱上我一个。

从一百数到一吧,

过剩的苦难在我的身上滚雪球,

说不出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

让我觉得很丢人,也把我丢给塞纳河吧,

返回到一场患难之交,

他们还在接受坏消息。

 

2024/8/29


 

《要有人的一点样子》

 

读诗,也读到外国诗人在寻找天才诗人,

那是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而我却在说:“他在沃罗涅日垂头走路,

那是流放地的污点。

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在我心中,

感受不到脚下的国家,

在用双手捂住两个世纪的病态脸颊。

可是,我所知甚少,偏偏爱上了西西伯利亚,

知道北极光不是眼泪,

正是极地的冷硬概念,

总是要有人的一点样子,或去做诗人地标,

也在头顶上架起流亡路线。

此刻,乌俄战争的难民被分为两半,

有一半穿过了密西西比河,

通过了我的肩膀,并在我的额头上安营扎寨,

并坐在我的抬头纹上读诗,

这些诗行,不论是朝着哪一个方向,

都是难民流亡的方向——

 

2024/9/5


 

《另一种手势》

 

把两个世纪失踪的椎骨攥在手心,

和我的命运连接在一起,

好似是一个幽灵。

我看见享受死亡的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被红太阳的灰指甲撕烂了,

只留下一堆火,在照亮死亡帝国的黑夜——

此刻,幽灵的獠牙是白晃晃的,

又冲入红色城镇,又溅落了几滴血色斑点,

又把整个红民村洗劫一空。

而我却在红民村之外受伤了,

两个黑眼睛,看不见通往远方的一条公路。

现在,只有在喉咙中塞满猎人,

现在,只有从一个椎骨上跃过一座纪念碑,

现在,只有摧毁一场致命的加冕礼,

现在,只有活着穿越死亡——

就这样,在以另一种手势招呼自己,

从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失踪的地点开始流亡,

远离黑夜大师,不可停歇。

 

2024/9/13


 

《时间的最高札记》

 

秋天的微风,赠给我一小片清凉,

吹过我的脸颊。

是这样的,我在一把空椅子上躺过一个正午,

细听起微风吹来的源头,

既是遥远的记忆,又是时间的最高札记。

别以为,我的全身包裹着布匹就是受伤,

仅似于繁荣的染织业,

正在反对自身,又除却在我的身体之外。

实际上小憩只是暴露出一张脸,

那是被微风清洗的面具,以及下午和薄暮时分,

胜过于月亮伸出的一双手,

有意区别于糟糕的午夜,

也有意以一个自足的灵魂对应天空的顶点,

又以一缕微风清晰地喊出来,

说正义和真理仍在,

并将我与正午并置。

 

2024/9/20


 

《失踪者》

 

确实,我与世俗世界格格不入,

填满了人间的缺憾,像把我抵偿给今生的债务。

是啊,活着不等于骄傲,

哪怕从身体里冒出自得的假象,

譬如:用弗朗茨·卡夫卡的甲壳虫褪去身体外壳,

从一张吊床上晃过两个城市的边界,

在压缩布拉格和长春的沉默。

貌似以复古的真理还原谶语,

从柏林墙倒塌开始让该死的美德死去,

再朗诵起1989年的句子:崩溃的记忆耗尽了冗长的术语,

说我站文学的二分法上,

黏着无序叙事,在刺蜇自己的身体,

胜过于伊通河的水平面,

好比是从天空上发出的一声声闷雷,

在刹那间化为有魔法的地理,

并以失踪者命名。

 

2024/10/14


 

《正午的命名术》

 

生存的剃刀,划破了我的嘴巴,

使我不能赞美生活。

忽然,有人在唱弥撒曲,

据说是在某日正午W·H·奥登想整理一张床,

想睡懒觉,却饿,

要到一家自助餐厅吃饭,

在控制时间,在一边吃饭,一边写诗。

同样,我也有三条命,

在用一把空椅子承载梦境,像留宿过三种皱纹,

在把正午时间分成三等份,

那是吃饭、写作与沉思并举,

那是正午的命名术。

是啊,我的自身分裂那么像物迁星移,

相当于正午太阳在大摆宴席,却无人可以匹敌,

或许,每一个诗人都一样的,

都是被诱骗的时间吞噬了——

 

2024/10/14


 

《向诗人致敬》

 

心疼的十月在划十字架,

谁在它的影子中倒下了?是一个诗人,

也仿佛是诗的树叶落下了,

即是燃烧的火熄灭了。

我知道,明天的霜降将散成碎片一般的白雪,

将一个诗人的灵魂淹没了,

正如寒冷侵犯着我的孤独,

快要把我冻僵了,

也找来一付担架,妄想把我当成死人抬走。

的确,生死是明晰的,

始终在劝告我,不要在永恒的镜子前打扮自己,

不朽能够征服死亡,却征服不了老年。

是啊,死亡总是藏在时间的皱褶里,

让我在其中向诗人致敬,把死亡颠倒过来当诗写,

真的,我在每一天都知道这个,

仍然带着玄学的气质活着,

不做其它事儿,写吧——

 

2024/10/22


 

《某人底片》

 

猛然想起魔法合唱团,

却被虚构的时间隔开,又被赶回灾难派,

显然是妖魔和刽子手发起的无休止挑衅。

仍然是一种胶着,

让我消失在一张白纸的背面,

像被掩饰在黝黯的汉语背面,黏合成地下书单,

在为某种耻辱作解。

别说读不懂我的诗,

那是反巧合,在反对对称的诗意,

在抹去生活对象,竟然在嫉妒纪念碑的活力,

竟然在每一天的夜晚上演下葬。

哦,我当然是忘不了自由的一个人,

逐一在排列波兰语、俄语和汉语的寓言,

在以大师引述,在给我装点欣喜和哀伤,

好比是失望派的某人底片,

仍在往前走,也在原谅过于反常的时光,

仿佛是从尚无轮廓的崇高借口,

一直走到独白的边缘,

在引开孤独。

 

2024/10/24


 

《启蒙手记》

 

捂住受伤的额头,说起孤独的事儿,

那是增殖的邪恶,

在汉语中膨胀着,像从神秘中冒出来的气泡,

既是被羞辱的真理,又是被捅破的空灵光环。

这也是生成的启蒙手记,

超过希望的美德,即是美德的奴役,

在饱食着信仰的盅毒,一如进化论的惊叹号——

于是,我在凝视幽暗的午夜,

难道不是病态的时光浓重而又发霉,

犹如大祸临头的一次昏厥,

有如在预定活死人的一条出路。

天啊,我被罪恶隐蚀的前兆起源于童年,

离不开北中国的流放地,

在过着连神仙都不忍心再看下去的日子,

在问:“嗨,想去哪儿?”

我说:“我想纠正出生的过错,或走进流产诊所,

酷似冒犯一颗流星的一具婴尸,

想获得一次得救。

 

2024/10/25


 

《有鬼作证》

 

在万圣夜之前,有人在抓捕蝙蝠侠,

也在抓捕扮鬼的人,

在毁坏自己的良心。

有鬼作证,又是走火入魔的魔都,

回头看去,仅仅相隔一年,

又让我看到鲁迅的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或打倒陈蝶衣,真是世界的大粪。

譬如:被删改的光阴总是恍惚的,

总是像死亡的幌子,

在乌鲁木齐中路上逗留,

一直逼近在今年的冬天,并与新冠病毒沆瀣一气,

几乎是昼夜不停的魔鬼巡逻队。

还有比罗刹海市更为凶险的一个地方吗?

这里是压缩版的聊斋志异,

无处不隐藏着魔都的原貌,让我学会做一件事儿,

只有让扮鬼的人复位,

让我走出自己的身体——

 

2024/10/26


 

《再问一次怎么了》

 

下一个定义,雾霾天是残酷的,

相当于难熬的十月末,肃杀着我的孤独,

像死亡的白丝绸,比冬天恐怖,

在使万物打盹,连一个大梦的影子也没有,

说穿了,希望即是奴役的美德。

不得已呀,我再为亡灵铺路,

让父亲从冬至走回来,走在时光的碎镜片中,

仿佛再一次看见人间薄凉,

越来越惊诧地说:“我看到另外一个世界。”

我知道,大疫三年必有妖,

使我惊悚于罗刹海市,再问一次怎么了?

我总是把父亲藏在家中,

不打疫苗,不核酸检测,生怕被妖怪捉走,

怎么会被一只乌鸦带走,一晃就不见了……

是啊,我的怀疑比雾霾强大,

差一点儿被癫痫病整垮了,在用三年赌一把,

于是在写意象大师,让父亲活在一个意象中,

大不了是一个苦役犯。

 

2024/10/30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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