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乔  上海人。从事媒体多年，业余写诗，编诗刊。退休后，品茶喝酒看戏写诗。

江上乔自选诗《在海南》

在海南

1

在海南，我渴望保持自我 

安静，当然这世界从不安静

像我这样的人，被强迫 

过烈火烹油生活的人，就应该得到 

所有事物中最好的份额，所有 

渴望、贪婪的目标，作为 

生命的代价

我在冬天的夏季站在阳台上

远处什么地方，人类生活的声音 

就在我们下面，有人唱

我们不熟悉的一支广场舞

回声萦绕。那只肮脏的手 

抓住我们，折磨我们 

虽然我们知道在我们自己的身体里 

它从未被准许 

你想知道我怎样打发时间？ 

我走过泳池，假装 

准备跳入。事实上 

我在寻找勇气，寻找 

我的生活将要改变的某种证据

我选择了 

生活在假设中，渴望让我坚持 

事实上，我最需要的是安静 

在海南，能够获得它

2

夏天 

降临。或者说三个多小时后 

再次升起？或者应该说 

破土而出？

冷雨消散，积雪融化 

夏天取代了它 

时间停止了 

因为我们停止了等待

夏天持续

然后梦结束

有一个夏天 

多少次一再返回 

有一双眼睛张开 

许多现实的幻影 

香蜂草的腥红，玫瑰的淡金 

我们只有寥寥数天 

光不停地变化

得到失去

分散在几十年的日历

3

而音乐 

正在太阳河上升起

恰如那冬夜的梦

同样的水，同样温暖闪亮的下午  

小提琴如今更柔和，终于 

足够地悲伤

我一无所求

似乎没必要再接触你 

我只想要雨飘落的声音 

汩汩流出的温泉 

在朦胧中，我们认出彼此 

在互相凝视中，看到了 

从未在言语中展示的经历

我的心对你算什么 

让你必须一次次把它打碎 

像一个试验一次练习

像你偏爱的那样 

在群体中生活

音乐带来了巨大的兴奋 

如今我有空做我喜欢的事 

竭尽所能，保护自己 

甚至到了否定 

4

已经不记得 

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跋涉 

一切从遗忘中返回

我不再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花是什么 

天上的云为什么要不为人知？

我希望我们去散散步 

像康德那样踏出一条小径 

甚至从那条陌生的狗 

都能看出我们生活的意义

我在想，这儿是以前放床的地方 

这儿是在普鲁旺斯  

当世界无法触到你时  

夏夜的光亮，在小街上 

身体打开了，灵魂向外张望  

后来在热带雨林开始冒险 

后来在无耻的渴望中亢奋 

后来在欲望的邀请下死去

5

隔着太阳河，我向你呼喊 

警告你，世界将引诱你

一个人无法测试自己的想法  

所有的捍卫和固执 

都是对世界的无知

那张我从未寄出的照片，拍下了 

流光溢彩的一夜 

你陷入爱情，但那支箭又返回

时间如此不耐心 

月光，然后是阳光 

变幻不定，不是因为流逝 

而是每一时刻有许多种表情

寂静世界，一只鸟的鸣叫 

唤醒了荒凉  

什么时候我的悲伤妨碍了 

你的快乐？

离别又已开始 

我要告诉你，每天 

人都在死亡

我不期望再次醒来 

6

在你到这里之前 

只剩下太阳、月亮和大海 

我将掌控这旷野 

没有永恒的生活，没有 

令人信服的思想

一切都有可能  

我站在花园里梦想着花事

我们是求助孤独的人

不会有人这般嫉妒我们 

虽然我们正在失去的 

不是大地，而是天堂

你可以认为自己被治愈了  

从一无所有之中 

没有什么能被拿去

我不属于这里 

我是谁？在落日的光晕里 

在太阳河的波纹里 

在椰树摇曳的阴影里

 7

你认为我在意 

那棵椰子树结几个果吗？ 

那只椰子什么时候落下吗？ 

我寻找太阳河之上的日出

像望远镜集中在太阳直射 

那片黑暗滴下的血

你将永不放手，你将继续饥渴 

你将受伤、留下伤疤，你将离群索居 

你的身体将衰老，你将腐烂

我们一直住在 

一个谎言里来抚慰自己

任何傻瓜都能在你脸上读出 

回避自己，抵制怀念

你应该自己看清这些问题 

而不是把它们留给 

你的受害者

多年以前，我记得 

海南的阳光，海滩的细沙，和

海浪扑面而来的轰响

 8

我喜欢看你整理花园 

身着白色裙衫，背对着我 

你的背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那地方离你最近

昨天深夜我看到一个女人

在哭泣，她乘坐的巴士 

正在离去。一只手挥动着 

那个梦并不能挽救那个故事

其实，在每个故事里

有一两个时刻，在某处，在海边或在山中 

有一间房子，有一方桌子

一碟杏仁，一杯茶

茶香，在孤独中 

被宽恕的诺言引诱出来 

你就相信另一个生命的爱？

我等待的一天

是你向我呼唤，甚至在绝望中

我的悲伤 

用无法被你认可的言语

回答你

9

我们看不见我们自己 

满目苍翠，浅山淡绿，花团锦簇

心如果是一面石墙 

我就破墙而出 

你厌恶面临的世界 

它让外表掩饰内心

有些人就是猪，谁让他们 

有了猪的样子

猪圈里并不都是坏人 

猪草肥美的生活 

让他们变成这样。作为猪 

又温和得像绵羊 

在这座岛上，答案无处不在

你不知道什么是绝望

冬天是智慧和痛苦的来源 

我期望我的灵魂

在大寒潮湿的泥土里萌芽

10 

我并不在乎 

还能回到多少个夏天 

这一个夏天已经进入了永恒 

一旦将我埋葬，就释放出它的辉煌 

我留给你们的礼物

美丽春天清晨摇曳的绿

椰林居傍晚泳池波动的蓝 

你们还想在漫天的礼花

为自己保留的迷幻 

不管你们希望什么

都将无法找到自己

人们总是对强者说谎

而弱者总是被恐惧驱使

你看到那棵椰树吗 

那个摇摇欲坠的椰子高悬头上

那个费尽了心机的梦想

不需要活着。它从不会死亡

你要么从未有过 

要么从未失去过

        （编辑：张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