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用绷带缠住我的脸》二十二首
诗歌
云垂天 2022-11-18 09:23:59
《被大海吐出的人》
被大海吐出的人
来到我面前
她有颗水母心脏
在深海和夜空
撒下触须
我逃啊躲啊
可我皮肤和眼睛
老被她蛰伤
体无完肤的人
害红眼病的人
在人群中行走
披件画满字符的道袍
巡山路越走越高
越走越窄
2013-03-01 12:35
《滚轮子的人》
喝完酒，我们一道走回
公路旁
防水沟
谁家轮子脱落
你跳下去
叫我帮忙，我们一块抬出
天上月亮
看着我们。我们
在月光下
跑着滚轮子
2013-03-03 21:01:12
《我再也不让你死啦》
她给它打针
她给它吃药
她给它熬鸡汤
她哄它睡觉
我女儿忙了一下午了
她和它的布娃娃
天黑前
她和它告别
把它埋在了花园里
她睡前悲伤地告诉我：
“妈妈，它死啦，我把它埋在了我们花园里”
几滴泪水涌出
她睡着的红扑扑的脸蛋
第二天，天刚亮
她就赤脚飞跑了出去
她把它从泥里刨出来
抱在怀里
嚎啕大哭：
“我再也不让你
——死啦”
2013-03-04 19:26
《我只是围着它转了转》
每次看到
这样的小船
我都想把它
推到水中
然后划着它
不再回来
可我只是围着它转了转
然后爬上去
看了看远处
碧水蓝天
2013-03-04 19:47
《没盆栽的花》
我碰了你
一下
又一下
你背了过去
“掰闹啦
闹出花来
没盆栽”
2013-03-04 20:38
《穿越雾霾》
很久没有这样了
这些烟尘
不肯落下
它们否认
它们的重
它们得意它们的轻
有时就像
我写的诗
2013-03-04 20:59
《坏孩子的天空》
他一次都爬
不上去
他从天桥上飞下来
水泥地磕掉了
两颗门牙
他从咸腥海水中
浮起
赶不上
前来喝水的月
他的肚子
胀得和月亮一般大
他爬在铁轨上
可回家火车
在他前面
飞上了天
他只好把自己装扮成
一外星人
说着大伙
不知道的鸟语
做做大伙
不明白的事
2013-03-04 21:19
《蝴蝶犬》
打开翅膀
它就飞上了天
它是那么小
它汪汪叫着
围着我
不肯离去
这淘气小家伙
2013-03-04 21:27
《绿袖子》
很难想象
她把那么多虫子
藏她
袖子里
我浑身鸡皮疙瘩
刚想离开
她打开她袖子
那些美丽
蝴蝶
便飞了出来
2013-03-04 21:40
《香气》
鬼知道
怎么回事
自见他后
我什么
都是香的
那些天
后来我照了照镜
发现并没
什么端倪
只是我心里多了
一朵花
2013-03-04 21:59
《七海的纸鹤》
左轮手枪
把那些纸鹤从梦境一一引来
它们围着飞啊飞，等待一颗无声弹丸
扳动扣机
一枪一只
它们染红白袍，在梦幻天空
掉落七海的人
在七海醒来
可我仍不醒。在自个梦里
呼唤飞散的纸鹤
《七海的眼睛》
七海的眼睛不停流泪
它是金鱼的家
我带着它走遍世界
每到一处，我把它放出来
世界已不适宜我们生存
我们在废墟中寻找
曾经的钓鱼人 ，哪去了
唐太遥远。波斯米亚在地球另一端
只有他回来
我才肯闭眼
《七海的城市》
除了路灯还是路灯
这世界太黑
人心太黑
它们有的还挂着我奶奶做的灯笼
它们画着天皇的模样
天空里只有我的千纸鹤
在飞翔，我和路灯们跳来跳去
为一路人引路
他不知走往何方
2013-03-07 21:33
《七海的快乐》
我吹吹气
它们就吃饱啦
我的金鱼在空气中，飞来飞去
它们像群无知孩童，相互
追逐，我的口吻
为了不使它们饿着
我必须努力活着，把自个活成一只遗世的呼吸机
世界的空气啊咸腥而污染
可我依然很快乐
就像金鱼们无需再繁殖
而我无需
再嫁人
2013-03-07 21:57
《慢城》
月亮，藏林子。今夜，他又来找我
他闭铁眼睛，在落叶的风中
嗅我香气。他摸我手
踩我脚印。我闪猫头鹰后，看他
我赤裸的汉子，在树丫下出现。他比一头公豹子
可爱多啦。我用我发梢逗他
差点，我就退入了，身后的沼泽中
来吧，来吧，快来找我
你的月亮，你的树丫，你的茅屋
黑老鸦，在黑老鸦窝里孵它的蛋。亲亲我的汉子
你可要小心谨慎啊。打破了它的蛋
天，就亮了。鸡，就叫啦
2013-03-09 21:51
《归途》
去年的落叶，都
从雪后的泥土中，爬出来了，抖抖浑身腐气
它们又爬上了今年花枝的枕头
喜鹊叫啊，可我男人不回来。空负了这满山桃花，开啊开
毛茸茸的青果子
有毛茸茸的虫子在咬
男人啊，你再不回来，可别怪我
变老
2013-03-09 22:24
《内训》
你有个山里来的野婆娘
老爷，这谁都知道
他们笑你装模作样。可你
说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你知为什么
他们就看你的长耳
那顶花翎官帽，有我
给你掌着呢。白花花银子
谁不爱。可你曾对我说过
——我是你的银子
男人，不能说话不算数
更何况是我爱的人
老爷啊老爷，你再伸手
可别怪我，用野花椒
和辣子水，腌了你那双
读书的爪爪
2013-03-09 23:27
《心夜》
那些虫子，那些鱼
乌龟和螃蟹，都是我咒语
我的药。壁虎
在火塘的药罐上爬
裁点月光，做的废料
我给你熬碗汤
阿云，明日起来
任你跑遍外头世界
你都会
回来。我派出的蝙蝠
它们睁着一大一小的
眼睛，在外面城市看着你
2013-03-10 00:07
《毒蛇》
我不敢相信；它居然，能在我肚中存活
康医生拿着x光片，试图
说服我，这是真的——那条带状白痕
联想过去种种，我不由相信
他建议，马上动手术——“不然，你看，它会把你胆一点一点吞下去”
我知道不能这样
我已无心了，再无胆，我还怎么活啊
手术，进行了一天一夜
我睁着眼，看着他，领着一大群大屁股的小护士，在我肚里盘来盘去
他精疲力尽，满头大汗
最后，他耸了耸肩：“抱歉，这是条无影蛇，我也无能为力”
对照镜子，我不能不佩服他医术高明
这肚皮上的伤疤几近完美
活像一条我故意纹上去的时尚的黄铜拉链
——“他是个好医生”
尽管，他没能把那条蛇取出
他还是给了我一杯酒，一小勺砒霜，还有一本诗书
“当它饿时，你就喝酒
喝酒不行，你就吃砒霜
吃砒霜也不行，那你就学写诗吧”
2013-03-14 11:44:15
《我喜欢用绷带缠住我的脸》
此刻，我坐你对面，陌生人。136路公交
开过城市郊区。还好，我们旁边有棵苦楝树
早晨阳光，漏过树缝，把你弄得和我一样花
“我们扯平了”你笑着打量我
就像很久以前——你拥有过的
心爱的，容易受伤的玩偶
我的头颅，我的手臂，都是你
缝上去的。你还给我装了一颗
蚂蚁的心脏。我睁着一双无知无觉的眼睛
看你给我念，别人写给你的情书
看你落榜后，那些散落房间的碎纸片
我总喜欢在你面前，用绷带缠住我的脸
因为，我需要不停战斗。我一直是你梦中
那个坚强的路人
可每次到了最后，你都舍不得我走
狗上尉可不耐烦了，它从你渐渐长大的怀里
夺走了我
2013-03-16 21:07:41
《樱桃树之歌》
她随手，摘了片树叶
放在双唇间
轻轻吐气，吹奏
目光忧郁。像只美丽春蝉
爬在开满樱桃花的樱桃树上
她不想再下来
蜜蜂，纷纭而来
蜜蜂，纷纭而去
坠满花粉的小腿在春风里在眼前晃荡
美丽至爱的樱桃
就要长成。谁有口福染红舌尖
与齿牙。她的小胸脯啊
在透明云裳下微微
发痒，鼓胀
2013-03-20 14:57:16
《胸脯上的蚂蚁》
她睡在，樱桃树脚
岩石上，双眸，似闭非闭
采花蚂蚁一只，从高处
跌落。樱桃树上失足
黑蚂蚁，白胸脯
我标致的野花椒妹子哦
哥想伸手，又不敢，又不敢
2013-03-20 15:27:29
《陌生人与我》
某个清晨
他拉着他的马队
从我们村寨经过
当时，梨花正开
某个黄昏
他在田野的
蜂箱堆里等我
我才是他真正女王
某个夜晚，他的尸从
在月光下跳跃
我在前面唱歌
他在后面挥舞鞭子
2013-03-20 16:10:34
《杀猪饭》
要过年了，我们驱车去她家
吃杀猪饭。“你们在看什么啊？”
光秃秃椿树下，我们抬头
一枚不知名的鸟窝，挂树丫间
“看鸟窝呗，你看它，太性感啦
春天就要来啦”我故意瞅了瞅
她大腿分叉地方，她脸红得要命
“你要死了——你！”
2013-03-20 16:42:18
《食人魔君》
他们，始终不相信，这城市会吃人
阿难，赤脚，走在正义路上
梧桐树茂密，葱郁。阿难眯眼，仿佛，又看到凤凰，在昆明坝子
翩跹的景象。骑白象的蛮王，哪去了？
云南高原，众多山头，曾那样难以驯服。我的将军
在京都，在花楼上，喝花酒，品花茶
矮腿的日本人，他们飞机，像苍蝇一样，飞过五彩云朵
提火药枪的各族的巫师，和他们的神
在他们的山头上，看到了。他们一致说：“异种，异种，异种啊”
那年，黑龙潭的两棵古茶树
茶花，开满树梢。龙潭水，水煮似沸。闻先生，弯腰
手捧，水却不平。筇竹寺，五百罗汉
散入民间。罗广义先生看到了，昆明人民看到了，后来有个叫于坚的
也看到了。至此，阿难，恰好走完正义路
黄昏落日，从睡美人虚无乳头上，发来帝国耀眼光芒
滇池旁的卫星城市，一座接一座，建起来了。阿难，又看见
那魔头，提着他麻绳，和麻袋，徘徊在
开发区的红土上。我的108岁的野花椒奶奶
听说此事后，嗤之以鼻：“吃人？
——谁祖宗，没吃过？”魔头至，魔头灭，盛世到
2013-03-26 16:28:09
《蚂蚁们和它们种的鸡枞》
它们背负蘑菇，从不肯叫它冒出地表
每年雨水，灌入地下城堡
那些因此泄露出来的种子，是幸运的
幸运的，当然还有鼻尖的她，她抓把风嗅嗅，便闻见了松毛树
下，苞谷地中的鸡枞。而我，刚打那走过，差点就踩碎了它
2013-03-26 20:3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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