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逐日

季红丰

一

    天淡淡的，地上的草也干干的。逃到树荫下的我，无奈之下只好抬头向上看，此时，一个正在熔化的大金属球在不停的向外喷射那红色的岩浆。瞧!淡紫、素静的云彩已被烤得通红通红的，就像少女脸颊上的腮红涂得太多似的。风懒洋洋的刮着。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在流逝。

    哎!这枯木逢春的岁月不知要到何时才会到来。对于我来说，它就像这已经飘浮很远的尘埃一样。风热辣辣的。就像那非常容易引燃的燃料，似乎你只要一点火它就会熊熊燃烧起来。我真的不知它何时才能回来。

    这是一个夕阳西沉的季节。

二

    我静静的坐在山上。不一会，我已支撑不住了，懒懒的躺在地上，眼皮在不停的打架，没过多久，我就是一副已昏昏欲睡的样子。我就这么一直躺着，不知过了多久……霎时，蛇形一样的火焰从山里串向天空。神神秘秘的飘了起来，那黑黑的烟圈就跟螺旋状的云一样不停地向外抬升。微微的风一阵阵吹来。此时，一个看上去精神失常的人从前面一个不远的地方向这儿走来。他的步履似乎踉踉跄跄的往前串。不算挺拔的身材一直不停地向前扑着。向前望去就跟在深夜中时常出现的鬼魅一样的，让人觉得神秘、恐惧。前面的山很小、也很媚、是让人觉得挺俗那一种。不一会，这个人已经串了上来。呆坐在山上的我，只觉得他已经在移向山上。

    我想，这个时候，这段距离都适合我可以比较仔细的观察。

三

    他看上去像一个浪迹四方四处漫游的人。   

    他的走路姿势很特别，在城里面，这种走路的姿态似乎已经绝迹。今天看到，只觉得自己又回到那过去所谓金黄岁月。这埋葬已久的文物。

    他走路的姿态就像挑水匠所挑木桶中的水一样不停的来回晃荡，他给我的感觉他是非常努力的朝前走。他每向前移动一步都使我感觉到这样的行走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困难的事。可不知怎的，他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他就像一张被揉烂的扑克牌似的残缺不全。

    一张昏昏欲睡的眼睛始终朝天看着，像是要穿透这神秘的天空，不过有时候，在某种时空转换的间隙里，偶尔也能看到这昏昏欲睡的眼睛发出那鹰一样的锐利的目光。这对眼睛似乎从来不看脚下的土地。他的衣衫破破烂烂的。上衣只剩下仅能遮身的几片麻布，黑乎乎的，一眼看去，就知道穿了很长时间，而且从来也没有清洗过。因此我在想，如果有一个勤快的妇人不嫌它污秽，捡起来给自己的小孩做尿片，或者捡回去做清洗屋子的麻布，就把这件上衣捡起来那去清洗，那么洗下的污水将会成为一条伟大的河流，不过是黑色的那一种，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说不定会呈现出一种令人炫目的霞光。这水面上还总会有那永远也无法洗净的油珠，路过的行人，如果远远看上去，很有可能觉得它有一种七彩宝气。

四

    你不觉得这微风有某种黑色、某种麻醉的味道，不知你可曾体会到。他是不是一直还在朝前走，还是那样步履蹒跚，还是像一个鬼魅一样的往前串。此时的山好像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媚。这山似乎已被染上某种颜色，粉红粉红的那种。这山是不是在脱色，如果不是在这样，崎岖的山体不知为什么在不停流着一种叫红色的液体。

    他不停的往前串着，看样子他快要走到这小山的半腰。他非常累了，他靠着离他不近的老树粗粗的喘着气。他的脸黑黝黝，就像那古老沉旧的家具涂上了一层黑色的釉彩，光亮无比；他的嘴唇已经干裂了，就像那长期没有得到灌溉干旱已久的黄土地；他的眼眶已经深限下去，就像黑沉沉的窟窿，一眼望不到底；他的头发就像一堆杂乱无章的枯草，看上去已添上那秋思的白霜，你如果再走进仔细的观看这杂草里似乎还略带几根黑色的发丝。他的年岁不大，约摸三十岁左右。污黑的裤管只剩下可供遮羞的几片难以缝合的碎布，就像人类始祖的穿着，在其上面还系着几根在城市里早已看不到的草绳，颜色是金黄那种，跟太阳所发出的光芒相仿佛，也是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所赖以生存的色泽。

    那赖以行走的双脚在渐渐的萎缩，它的上面布满了暗红色的痕迹，远远望去就像这神秘而难测的路径。这红而发黑的色块是不是就像这漫天的云彩燃烧后留下的那难以磨灭的证据?你说呢?

五

    他坐了下来，像是极累。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要吞没这奔腾不息的黄河。看上去他已达到他的生理极限。他已无法行走。他呆呆的，一动也不动，就像患上呆滞病的病人。其失神的眼睛令人心惊，看上去就像那早已腐烂的水面。泪水在轻轻的流着，在不停的滑落，轻轻的，掉在地上，就如同晶萤剔透的血珠。一滴、一滴……

    棕黄色的土地里出现了几块黑色的区域，四处散乱着，像是是某种天意的杰作。一种状似地图的色块。它的上面生长了许多的必须依附黄色才能生长的生物。深紫色的花瓣静悄悄的开着。

六

    现在的他像是已在用黝黑中泛红的双手去前行。

    我不知道他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他似乎是无意在此地停留，也无意停留于过去，更无意停留于现在。他只是不停的往前行，像是有某种神秘的声音在驱使他不停的往前走。

    他已无法回头，也不愿意回头。

    不知何时，酸涩的泪花就涌满了我的双眼。我已不能自抑，蓦然的站了起来。我不知，我该往那儿走，是下山赶快回家?还是跟他义无反顾的一直往前走，走向那原本的起点与终点。就在此时，暮蔼沉沉的夜色似乎即将降临。

七

    他上路了，就这样上路了。

    这踉踉跄跄的鬼魅。他似乎不为什么?什么也不为?只是一直往前走。他就像一串不停往下翻滚的葡萄一样在这崎岖不区的地平线上起伏。

    他时而穿越杂草丛生的坟墓，时而穿越野花遍地的山岭，时而爬涉这艰险万分的河流，他时而……

八

    一轮如勾的弯月已轻轻的挂在灰黑的幄幕上。风早已没有。这不大的空间也已经停滞了，它似乎在不停的腐蚀这赖以生存的空气。

    黑夜如同雾一样也越来越浓了。远远望去，深山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光线在天空照射着，像是一家小屋里发出的那微黄的灯光，跟豆油似的。  

    它似乎一直在望着那冷冷的前方。

九

    我慢慢的向前走着，走向山的深处……

十

    天似乎亮了。但它并没有随着晨曦的即将到来而渐渐远去。不一会，一股白色的火焰在不停的向外散发，它呈现出一种条形状，如同这奇异的自昼。它已盛满了这鲜红的液体，在渐渐的往下滴。

十一

    不知过了多少个轮回，小房的屋檐下就多挂上了两条咸干鱼，长满了已入深秋的盐霜，望上去就像凋谢的白发散乱在寂静的四周。

    哎!这已腐朽的灵魂。雨声就充满了这整个空间。

                                                李红丰于2001年10月21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