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丰雷的诗(八首)
苏丰雷的诗(八首)
作者简介:
苏丰雷,安徽青阳人,原名苏琦。曾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创造性写作专业。曾参与发起“北京青年诗会”,曾参加清华大学青年作家工作坊(2019)。著有诗集《DF公园》《微笑》等,散文集《青春纪》。现居皖南。
“我独行在淅沥的雨天……”
我独行在淅沥的雨天,雨下在平底锅的世界。
乡道。镜子的农田。雨。水田上面的空。
溪流,傍着乡道。冲激的水声。宽阔的石板桥。
溪岸上有一把躺平的黑伞,有一只巨大的畚箕。
溪中有鱼吗?鱼出现在石板桥下的水潭里,
石板桥在一条小瀑布的下方。不计其数。
背鳍幽黯于春水。一条条小小的幽黯。成千上万
柔柔浅浅的幽黯。幽黯成一个可悲的国度。
我爱食鱼。我欲占有这些幼鱼。我可烹饪出的滋味
能让若干天变得美。于是我用大畚箕捕鱼,
一网将其打尽。水落鱼出,然而除了鱼,还有一颗
人的头颅:无发无须,已沉默得永不再想说人话。
“天上的云飞奔得像欢快的马儿……”
天上的云飞奔得像欢快的马儿,有多少马儿可数不清。
天那么湛蓝,云那么洁白,好像这一天是最新的开始。
不,是最深的开始。——最新取决于最深的阅读。
那条儿时的河流,已瘦到了底部,一道临时的堤坝
安静地拦截着河水,孩子和大人们一定满载而归了。
我站在山岗上,观望着稻田、河流、山丘、白云、蓝天,
感受着无微不至的细风,经受这一切的洗涤和激荡。
最有难度的滑动拼图板的世界,却有最轻巧的解法。
“雨水渗到老屋地面……”
雨水渗到老屋地面,我用毛巾清理;
它光可鉴人,像花费不菲的特殊工艺,
哪知仅是廉价的水泥,是爱清洁的
品性使这家人个个爱上清洁地面,地面
才被打磨得像青铜镜,照出素朴而珍贵的
生活。渗雨是因为那面墙和那扇窗,
一个家似难避免风雨渗透,总有一面墙
虚弱得像随时倾圮的老土墙,而我父亲
——他本不是泥瓦匠——将拿起砖刀修补,
他一直勤快地修补,把这当做不可推卸的
责任。他修补,更是重建,或另建,
他建造了另一所房子,但对我们来说,
它是家的变身,它仍拥有老屋的灵魂,
或者说,新屋里仍徘徊着老屋的幽灵。
燃烧
小路有些阴,男孩惴惴地走着,
但转过去,晨光就燃烧了整片山坡;
那里一个少女像鹤立在毯子上,
她浅浅地忙于她的秘事,不然,一个男孩
燃烧的目光她怎么觉察到了呢。
她避开了他,快步走回家。
男孩手拿脏兮兮的水龙头,
也进了她的院子。侧屋的门开着,
她在屋内跟谁讲电话;
门口有个水池,男孩擦洗着水龙头,
很耐心。鹤样的少女走了过来,
和他一起蹲着,看他耐心地擦。
男孩说起他的名字和住址,
他家刚搬过来,就住在他刚
走过来的小路里面。她知道那里
有寥落的几户人家,她没有言语,
但他俩开始头抵着头,晨光把他俩
燃烧到一起。但他注意到左侧的道路上
有三五上学的同学,里面有很英气的男孩,
他们边走边打量他俩,他的左侧
面孔不好看,于是那边便燃烧起来。
如此爱
当你再老去一些,一个人也会感到
很美满;那年幼时候的受爱者已是
生命的一部分,成了与你同居的人。
你那里有个村落,有无数的居民,
而她是你的爱人,是每天与你同榻
共眠的人。这并不是让人反而备觉
寂寞的想象,而是自自然然的存在;
是真实的生活,是亲爱的造物主
赐予虔诚的你的安排(都是他的工)。
你并不天然懂得怎么跟一个女人在
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你得时刻学习,
总和她一起商量总没错,你们要
追求平等,要相互体谅,明了
各自体质等上面的差异,在此基础上
做好分工规划,明确每个人对于
生活的承当。随时光流淌,你们会
相处得愈发融洽自在,你们在村中
相携散步,拜访或招待友人,还去
远方旅行——远方也在村庄里,由此
你可以想象这村有多辽阔,但它又
很袖珍,袖珍得在体内你常注意不到。
你很庆幸,少时自己那么认真地爱过,
因此,亲爱的造物主才把她赐给你,
她成了你的爱人,成了日常与你嬉戏,
给了你足够愉悦幸福的永远的爱人。
春雨之夜
几天前,三个小孩在溪边玩水,
他们中的一个或两个的父亲
站在岸上,警告他们:
水冷,玩长了不好,别玩了。
我瞄了眼忙碌的孩子,并就我的手
与亲亲溪水会面的体感跟他搭腔:
孩子们很聪明,水已经不冷了。
现在,两天的明显降温之后,
附近的天空出现了条繁忙的道路,
无数重载卡车往北而去,但行驶不畅,
座座冷山拦挡,不得不使用
炸药爆破,轰隆声不绝于耳。
想必有人在路上指挥着交通,
穿着雨衣,不断举起马灯照彻天地。
雨夜。冷冷的雨夜。雨的甘蔗林
矗立在夜色里,有冷风透过,
摇晃它们。它们中的部分拍打着
窗玻璃,它们有什么请求?
玻璃的另一面能够满足?几乎
所有的雨天都制造着这样的少数。
沉醉
毛竹笋似的山,
折扇般的湖,
S型绕山再绕湖的路;
沿着湖的弧线,
我弹跳着往那边的
一间隐逸的图书馆;
路旁做小生意的阿姨,
见我轻盈飘逸的姿态
面露欣赏的笑容。
这间著名的图书馆,
我不知何时来过,
今天我同父亲来,
而他已被吸附在
一套中国美术史上,
书是铜版纸印刷的,
为了呈现精美的配图;
我的父亲是个木匠,
想必最吸引他的
还是那些木质的古建,
那榫卯的繁复精巧的勾连
正被他端详摩挲。
我的父亲乃平生
头一次进图书馆,
像个乡村出身的大学生
第一次进大学图书馆,
以至于我的出去和回来
他都不曾留意。
就让他读到“自然醒”吧,
外面的湖山人永不愿醒呢。
在LG公园
起先便听说过它的渊源,因而当我们
初见这超级跑道(比校园内的标准跑道
大得太多)也就感到合理的吃惊。
毫无障碍的辽阔平面让视线长驱直入,
一览无余,它诚邀你走下去,品味
天空宙斯般的压迫;一张鲲鱼样的
大床上一只绰约的肥绿天鹅如同挺尸,
无觉地敞着她的所有要件任情人糟蹋。
要从此端最终走到它渺茫的尽头,
这是初涉如此场景的雄心壮志,何况
尽头处蓝色的布景,像异域风情一样
招引着我们:抵达的补偿似足以抵消
行旅的劳顿。于是我们穿越一片
水泥地上生长的树木:我们的人民。
大概走到长径的三分之一强,厌倦
突然在我心中滋生并不断蔓延。
想是视线在苍白的辽阔漫长跑道上
被反复摩擦,它向远处的瞭望
也被遣返,近前远处毫无逗留之地:
因而枯燥像瘤一样在眼球上和心里
生长壮大,终于阻挡了正常视力和心思。
因此,我向同伴提议取道左侧的曲径,
它们像独木桥搭在一览无余和草木掩映
之间,那边让人想到徜徉、透气、
真正的行旅,但他似并不敏感,
仍坚决笔直往前。我跟他讨论起
心灵问题或枯燥问题,他乐于倾听,
但不乐于临时变更行程……我们
抵达了尽头:一个音乐节;但并未进入,
只在检票口附近观摩了十来分钟。
返程我们才取道左侧的园林,那里有
花园、绿林,以及脂粉气过浓的小镇,
一条条曲径依傍着、连接着风景;
现在我们将原来的行程倒着走,
因为太多的曲径而走了不少弯路,
甚至在偌大的园林里迷了路(公园
大得一天也逛之不尽),奇怪的是:
尽管身体疲累已极,但厌倦这位刺客
却没有再一次偷袭我敬爱的心灵。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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