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生不会再见（长诗）

第一首：祖先生活的地方

          祖先生活的地方是神降临的地方，

         炊烟袅袅，山环水抱，

         正气充盈的吉壤，龙凤呈祥的福地，

         说不出的温暖带来疲惫和慰籍。

         丰收后荒凉的大地，

无穷的力量从你神秘的内部升起，

在你无边无际的深处，智慧满溢，

         祖先用劳动和勤恳创造家园，

硕果累累的葡萄园阡陌纵横，

犬吠与鸡鸣融入其中，

融入家族隐秘而神圣的骨髓。

         日子的流逝没有印痕，

         它们好像不存在，

好像真的不曾有过一样。

         在那些白墙黑瓦的老屋左右，

         石榴花开，梧桐叶的阔大遮天蔽日，

这季节，蜜蜂窃窃私语，

蜻蜓在荷叶上啁啾，扑打又旋转，

         马齿苋长出它长长的尾巴，

带着不为人知的，悄然的消息。

         我们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在这里聚集，群居，

         生儿育女。这是个问题，

         夜色赶走了迷茫，家谱被续写，

         在弯弯曲曲的汉字的空隙，

         哪一个子孙会带着使命降临，

颠倒乾坤，横空出世。

         他不是篡位的王莽，也不是异姓的刘邦，

         文明的阶梯传递着希望的灯塔，

         杀戮的血腥飘过村庄，

         渺小的村庄不堪一击，

逆流而上的桑麻铺天盖地，

个人的悲伤融化在普遍的憧憬里，

微不足道的是一个人的出生，

一群人死去，一代人迁徙。

          入梅时节，小河流淌，

池塘，水库里面鲫鱼翻滚，

          嘴馋的大黑猫在岸边目瞪口呆，

它专注的神情歇斯底里，

却还是一无所获，失望而归。

童年已经远去，祖母也一样，

          她慈祥的织布机还保留在祖屋朝西的厢房，

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坦露岁月的遗照，

光影之间的一个问号划破了记忆，

等待寂寞的大师发出晚年的通牒。

          最后的通牒自青石板小巷送达，

密密麻麻的是黄昏的款待，

青菜萝卜布满村庄和露台，

狐假虎威的大黄狗摇头摆尾，

它目空一切地巡视遍布每个成长的角落，

          有人种花，有人挑粪，

          有人奔丧，有人金榜题名，

也有人洞房花烛喜得贵子。

          燕子回来了，它们七上八下，

窜进窜出，带着汉朝祖先的味道，

          向唐朝述说生存之不易。

          春天，无数个春天花枝招展，

          蜂飞蝶舞，生机无限，

          祖先生活的地方如今一片贫瘠，

          人烟稀少，日暮乡关何处是，

          这轻微的句子无法诉说生命的沉痛，

          那是众多祖先的难言之隐。

家族的命运多舛以及觉醒的艰难，

像雨后的彩虹值得依恋，回眸。

          我的祖先，我爱你们，

          那些平凡而古老的名字，

闪烁着经久不息的恩典和光芒，

传宗接代是一场伟大的战争，

不能有丝毫的偏颇或失误。

          那有着切肤之痛的山楂，

奇香扑鼻且草木皆兵，

          像整戈待发的将军所向披靡，

          他们明媚的光线一定会抵达明媚的未来。

          祖先，你们忍受的苦难，

我接受，你们历经的沧桑，

我铭记。

祖先生活的地方是神降临的地方。

第二首：大地是静默起伏的群山

  大地是静默起伏的群山，

  我是群山养育的儿子，

我了解大山的静默。

  乌鸦，喜鹊到达树梢之前，

  猫头鹰在黑夜提前报警，

  黄鼠狼带着它的臭屁四处逃窜，

  开天辟地的大象脚步稳健，

  四处游走，没有一步踏入虚空。

  大地是静默起伏的群山，

  群山之上篝火通明，

  无论高原还是旷野，

  一滴雨落下，它惊飞一只斑鸠的旧梦，

  人类来到这里抒写文明绝非偶然，

  无所谓重要，无所谓生逢其时，

  但群山的起伏正是它的开天辟地，

  它破天荒的巨响是第一次，

它尝试写下的寓言是第一页。

我信仰长生天的力量和慈悲，

面对伟大的阿尔泰山，阿尔金山，

勇士的胸膛需要安慰，月光也一样。

蒙古的勇士，金刀驸马，

成吉思汗的幽灵也闪耀着月光，

爱尔兰的月光和这些月光有什么不同，

又有哪些相同，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

英雄创造群山后反过来被群山覆盖，

甚至在那些冰冷的月光下，

还一次次匆忙地马革裹尸，奔赴群山。

他们的尸体会在春天发芽吗？

我想是的，在山花烂漫的大地，

当成群的秃鹫飞过山顶，

露水是凉的，音乐一意孤行，

无所谓胜利，无所谓意志的法则奏响了凯歌，

抑郁而忧伤的凯歌，

仅仅把需要安息的肉体埋葬，

这就够了，足够，

就在那静默起伏的群山之上，

鲜血染红天际。

我是群山养育的儿子，

我了解群山的静默，

它们像一位慈祥的母亲，

只是在等待游子的归来，

那也是儿子疲倦后对母亲的依恋。

大地是静默起伏的群山。

第三首：父亲看见了黄昏降雨

父亲看见了黄昏降雨，

        从高峰到高峰，

        无边的天际线望眼欲穿，

        亦如森林，帆船到星星的距离，

        它们好像不着边际，实则源远流长，

        盘根错节且互为因果。

        而一个家族从起始到衰落，

        映照出男人肩膀的宽阔，责任，

        女人笑魇如花的柔情蜜意。

        在乞丐，皇帝，公子或绅士中间，

搬运工来来往往，

他们川流不息的影子似曾相识，

传递着对不屈阶层的抗争。

奋斗却徒劳无功，默默无闻的忍受，

也看不见渺茫的希望，

渺茫和希望，

这正是父亲深思熟虑的担忧，

如何带领家族走出贫穷的魔咒，

让孩子们轻松地奔跑，

看云舒云展，山高水长，

他越来越多的白发回答着命运。

        悱恻而朦胧的黄昏，

疾风知劲草。

一塌糊涂的秋天吹开丧失的武器，

当北极星的闪光照亮夜色，

面向秋野，落叶的辉煌是金色的辉煌，

也是孤独的辉煌。

父亲看见雨水从我们的头发滚落，

从我们的眼睑滑落，

从我们的睫毛滴落，

他伸手想去接住那些雨水，

可是已经来不及。

雨水化成了河流，

把苦难，不幸和失败带走，

如果这是真的，

如果一切还来得及，那该多好。

我看见呆若木鸡的父亲在雨中，

茫然失措，他的叹息声太长，

那惊恐的表情散发着无助的悲恸，

以至于这一切惊扰到我的儿孙。

        我们都无法逃避，

但父亲看见了黄昏降雨。

第四首：母亲，一心一意的时候               

母亲，一心一意的时候，

那是温暖我的时候，

烛光和小油灯照亮的乡村，

蛐蛐虫的鸣叫更接近表演。

道路是崎岖的，布满荆棘，

山茶花开放的山坡，

幼时的摇篮曲遍地飘荡，

在风中，在雨中，

在逐渐长大成人的路途，

它们刻画为风景，永不凋谢。

          把每一个小小的心愿熬至滴水成河，

涛涛大河向东流去，

          环绕故园的小溪寂静无声，

          灯芯绒布鞋的彷徨是夜长梦多的彷徨，

像桂花的清香在八月停滞。

          阑珊灯火处有灯火的阑珊，

母亲的意志却坚若磐石，

          她久经风霜的面孔倔强又柔弱，

          一次革命性的拷问是灵魂的答谢，

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一心一意的时候，母亲养育了我们，

          我们从她那里来，却不会回到她那里去，

          时间的布道充满怜悯的屐痕，

          无以为报的何止恩情啊。

          鸢尾花生长，映山红层峦叠嶂，

          画眉的音调高过去年的滚滚雷声，

          菜地里黄鼠狼给鸡拜年，

          抬头碰上的却是一只狐狸，

它终究哭笑不得，落荒而逃。

          那温暖我的时候是母亲一心一意的时候，

          别离是有的，带着童年的伤疤，

          而母亲的伤疤一直隐藏在心里，

          不，那不是伤疤，那是比黄连还苦的苦，

看不见过去，也看不见未来。

          天堂的母亲，如今你是否完成了蜕变，

          把俗世经历的一切化为乌有之乡，

          它们就是青烟袅袅的松叶一种，

忘记一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体验一种，

          在黎明的过道和光线里，

          我们的前世今生已擦肩而过，

形同陌路。

那始终是温暖我的时候，        

母亲，一心一意的时候。

第五首：兄弟姐妹各奔东西

兄弟姐妹各奔东西，

故宫，太庙，

不一样的季节，一样的精彩。

我是第一百几十次游荡这座城市，

在深红色的宫墙下面，

一次次想象明朝的公主怎样逃离，

为什么要逃离这富贵的高墙大院。

多么堂皇，遥不可及的屋宇啊，

这众星捧月的地方庙台高筑。

宫女，太监各司其职，

御花园的海棠，月季展开追逐，

明朝的公主，清朝的格格，

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无缘今生。

从西单到东单，长安街银装素裹，

它的繁华的确装饰过我的梦。

我的兄弟姐妹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他们的一生已走完大半，

却未曾进入这座城市。

进入这座城市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了不起的是以怎样的方式进入，

存在，而存在又是为什么，

众里寻他的欲求，千帆过尽的自赏。

不是的，哲学是更高层面的意义，

更高的探究，一种追求与尺度，

展开在徐徐剥离的人生，

兄弟姐妹，东方的，

南方的，西方的各自安好，

只有我在北方一言不发，

守护这冰冷顽固的城市。

清华大学门厅高悬，

草木葱翠，回忆往昔桃花灿烂的大佬，

美梦在被现实一点点撕碎，

结党营私的集团有点蛇吞象的味道，

他们的鬼把戏在智慧面前如螳臂当车，

利益张开嘴巴但不会被收割。

大六部口街，西绒线胡同，

清朝的军机大臣张廷玉的辫子漆黑明亮，

户部尚书王引之手中的算盘琵琶作响，

那划过什刹海清凉的小船为什么突然停止，

它里面的江南小曲，歌舞伴年轻的慈禧几度春秋。

风从南方来，南方，

三十一岁驾崩的咸丰皇帝向往它的热烈，

它的有的放矢或无地自容，

包裹在说不出的遗憾里，

那些深深的遗憾也是祝福，

祝福每一个在十字路口回眸的饥饿，

            美丽的饥饿，目不识丁，

长出更多的苹果的饥饿，

滋养了帝国的悲壮，

惆怅和体无完肤。

                         兄弟姐妹各奔东西，

王朝的聚散也是一样的。

第六首：我，或另一个我的一生

            我，或另一个我的一生，

            真实安稳的自己，强大而充盈。

            这是冲突的第几个世纪，

            销声匿迹的人从天而降，

            他手捧《古兰经》在耶路撒冷祈祷，

            神的意志让他充满力量，通透光明，

            另一个我来自这一个我，

            这一个我的洗礼让约旦河水浑浊。

            从前的软弱悲愤已长大，

            万水千山的历程离开现实的温床，

            反抗，斗争，革命，

            一切秩序都已经被打破，

            愤怒携带着燃烧的紫薇星斗出击，

一切是全新的，急迫的先锋，

            我，另一个我，浴火重生。

            带着青藏高原的雪，

            带着蒙古草原的风，

            不论是松赞干布，还是成吉思汗，

            不论是哈达，还是马头琴，

            这个充盈而强大的，真实的我，

            他流浪过这片土地，

            他打马走过这尘世的身影，

            那就是今生的我，

            或另一个我的一生。

第七首：曾经的恋人，朋友和相遇的

曾经的恋人，朋友和相遇的，

我们爱过，又分手，

我们拥抱，又别离，

那些一生不能说出的痛永远在痛。

时间的玫瑰渐行渐远，

多年以后我们面庞模糊，

彼此抚摸过的手长满厚厚的茧壳，

目光呆滞，倦怠，无精打采，

说着词不达意的呓语，梦话。

曾经的恋人，朋友和相遇的，

我们的奔跑会到达终点，

我们的相遇同样如此。

没有人希望这一天会提前来临，

一只鞋的孤单不是孤单，

一双鞋才是。

沙滩上没有留下走过的印迹，

那是一个时代的记忆，

还是一代人的遗忘，

空白的叙事像风铃，

叮当作响。

不远处的太阳伞下，我们享受阳光，

喝着苦涩沉闷的咖啡，

品尝这半生失去的滋味，

还好，它们是伟大的，

晶莹剔透换来了百感交集。

            这是我来到人间的第五十三年，

            曾经的朋友和相遇的，死的死，

            埋的埋，功成名就的也有，

            但我记不起他们的名字，性别，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这是本质的差异。

            活着是一种幸运，

            为了生存，每个人必须学会接受死亡，

而死亡是一种教育。

我们爱过，又分手，

我们拥抱，又别离，

那些一生不能说出的痛永远在痛。

忘记吧，至少要学会忘记，      

            曾经的恋人，朋友和相遇的。

第八首：麦地，棉花。

麦地，棉花，

还有马铃薯，桑葚，

它们丰收在高高的山岗，

青青山岗围绕的村庄，

生我养我的村庄，一尘不染。

明月高悬，静谧的村庄，

总有神秘的气息飘荡，环绕，

这进士及第村庄，人丁兴旺。

麦地，棉花茂盛的村庄，

闪闪发光的谷仓富饶宁静，

饱满充足的果实熟睡，

它们厚重的依偎，

带来寒冬的严酷和白雪。

麦地也曾醒来，从绿油油的麦苗开始，

孩子们到处撒野放泼，

在山坡上，在蓬蒿深处，

三五成群的黑猪仔，黄牛偷吃成性，

麦地，它们的美餐之地，

却是凉爽稳重的家园。

棉花的八月白花花一片，

它背负的炙热似火海，

只需一滴油便可将大地付之一炬，

火烧连营。

我想起小脚的祖母弓背驼腰，

进进出出没入其中，

她穿梭麦地棉花的景象，

让我无尽叹谓，回忆只能悲从中来，

那是清苦的年月啊，

我们常常遇见海市蜃楼却不自知，

而幸福是转眼之间就到达和发生的事，

它包围了我们，我们还在寻找它。

海市蜃楼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生的经验不能亵渎，

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记住了麦地，棉花，

我剩下的是麦地，棉花。

第九首：南来北往的旅行，擦肩而过的幸福。

南来北往的旅行，擦肩而过的幸福，

你们来人间一趟，要看看太阳。

              在海南，空气是湿润的，

              阳光无私地把海平面覆盖，

              潜水的俄罗斯女人算不上美人鱼，

              她们四肢粗壮，汗腺发达，

              并不优美的动作缺少协调。

              她们需要的是温暖，阳光，

              对她们而言温暖就是幸福，

             这幸福有别于西伯利亚的凛冽。

              西部荒凉的戈壁滩也有温暖，

              但那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和接受的，

              内部的远方微风细雨，

              渴望温暖的人常常与寒冷相伴。

              我们的幸福已挥霍殆尽，

              亦如我们时代的校花，

              在生儿育女的烟火中一天天凋零。

              当身材臃肿，摇摇摆摆的妇女从菜市场归来，

              连鬼神都不相信她们的转变，

              她们不再热衷洗面奶的清香，

雪花膏和大宝，

              眼霜，润肤露，兰蔻香水更不用提，

              任凭皱纹爬上眼角，法令纹越来越深，

              直到嘴角的弧线到达旅行的目的地，

              她们却早就毫不介意，

看穿了一切又愿意承担一切。

              她们是美丽的，也是丑陋的，

              就像金三角地区的罂粟花，

              漫山遍野，迷人而决裂，

理想和结局默默无闻，

销毁和消失人声鼎沸。

              南来北往的旅行，擦肩而过的幸福是在对的时间，

              遇上对的人，去做成对的事。

              无论是广州，北京，

              西藏或新疆，幸福终究会擦肩而过，

人生也一样。

              我们茫然四顾的这一生，

              在起起落落的追逐里是落英缤纷，

              还是大放异彩，所愿皆所得，

              大概会与选择的交通工具紧密相连，

              你们选择长途大巴，绿皮火车，

还是动车，高铁或飞机，

需要深思熟虑，反复权衡之后再买票。

南来北往的旅行，擦肩而过的幸福。

第十首：眷恋，一只握笔的手。

眷恋，一只握笔的手，

              它也握过喜悦，叛逆和失败。

而在失败中游泳的人渴望上岸，

一江渔火的睡眠，

两岸蝴蝶的浪漫，

              都不及乌鸦的叫喊给力。

只有诗歌能带给你安慰，

对你而言，一只握笔的手，

它同样眷恋在词与物之间的徘徊，

辨认，甚至说东道西，

南辕北辙。

指桑骂槐的话就不要说，

你渴望的海岛还在那里，

但比基尼的美女与你无关。

椰汁在树上流淌，咖啡独自歌唱，

流放的苏东坡脑洞大开，

他看着上沙滩热情奔放的俄罗斯姑娘，

竟想去秦朝和李斯论道。

他们的书法倒是可以一决高下，

这一次，不知道指鹿为马的赵高，

他握笔的手会为谁钦点状元。

一只握笔的手是疼痛的手，

描绘了别人的喜怒哀乐，

却拯救不了自己的剑胆琴心。

眷恋，就是要从彻底的失败和疼痛，

到无限的失败和疼痛中间划一条直线，

它们的距离是最短的，

像我每次拿起笔，打开笔盖插在它的另一端，

然后开始在白纸上信手涂鸦。

眷恋，一只握笔的手，

无穷无尽的叙述。

第十一首：今生今世，疼痛无比辽阔。

今生今世，疼痛无比辽阔，

比辽阔更幽深的内心，

              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是黝黑的肌肤，光滑的岩石，

              古老的捕鱼工具，鱼篓和鱼钩，

              还是加勒比海带着咸味的，

干燥的风。

              大海从不孤单，

              每个星罗棋布的小岛把力量聚集。

巨大的鲸鱼在海底漫游，

在它的内部，它的深处，

鲸鱼的一个转身，一次呼吸，

无比辽阔，宽广，

它们挤得大海疼痛。

今生今世，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费尔巴哈的圆，欧几里得的几何学，

风流倜傥的民国大使胡适，

还是满脸皱纹和忧郁的诗歌大师德里克˙沃尔科特。

成功的他们都在逃避疼痛，逃避，

失之交臂就不可挽回的疼痛，

迎着暗淡的语言开花。

在花开的边缘，雨下不停，

当天国的雨落入华盛顿街区，

威斯康辛州和宾夕法尼亚匆忙的大街，

保险公司副总裁的华莱士˙史蒂文斯，

在明亮的办公室摊开稿纸并写下，

“他必须具有冬日的情怀，

才能够凝望雪原冰海”。

这似曾相识的诗句给我迎头痛击，

而那迎头痛击我的是唐诗宋词。

我怀疑是翻译的错位，

或者它本来就是东拼西凑的应景之作，

练练笔而已，随时准备丢入一旁的废纸篓。

华莱士˙史蒂文斯，一个美国诗人，

在死去七十年之后托梦给我，

他用英语写下的诗句翻译成汉语，

表达的意义与我此刻的感受完全一致。

今生今世，疼痛无比辽阔，

而你，真的痛过吗。

第十二首：而你们也将消逝

而你们也将消逝，

在多年以后，或者是现在，

或者它已经发生。

消逝在一切事物之上，

高举火把照亮黑夜的人，

火把也照亮他自己。

黎明前的黑暗是必经之路，

因为陪伴我们的黑暗由来已久，

一曲终了，一曲又来，

习以为常的节奏循环往复，

它们夜夜笙歌，像浪人的情歌抚慰伤痕。

而在我放心不下的书房，陋室外面，

杂草丛生的庭院如世外桃源，

它们不会消逝，真好，

它们平静的样子与世无争，

真的很好，我很享受那种氛围。

                高山流水觅知音，

                彩云追月得知己，

                在AI时代这当然是奢求，

                智能化的进程终会让你我变成垃圾，

                或遗老遗少的假古董，分文不值。

                如果这样的表述还不能解恨，

                走上塔顶的他们会直接冲过来，

                抓住我们这帮人的衣领吼叫，

                去死吧，你们统统去死。

                更新换代的游戏日夜上演，

                机器人给我们端来啤酒，香槟，

                只要你需要，炒一盘青椒肉丝，

                外加一份红烧鱼块也是小意思。

                小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

                它不是我的意思，不是你的意思，

                是规则和进步时代共同法则的意思，

                体面的人不言而喻，

                无趣的灵魂会灰溜溜退场，消失不见。

                而消逝在一切事物之上，

                而你们也将消逝。

第十三首：孩子，我们来生不会再见。

孩子，我们来生不会再见，

这不是耸人听闻，

这是真实客观的存在，

它不是存在主义本身，

你们要理解和接受。

                无论满意或不满意，

                这辈子成为你们的父亲，

                我身不由己又沾沾自喜，

感动与满足从未远离。

                尽管太多的不如意充斥着我们的日常，

                但生活它还是得继续，

                孩子，你们应该心怀感恩，

                珍惜生命中每一次挫折的考验，

                甚至它的不堪和难言之隐，

                这是弥足珍贵的财富，

                为它们去建一座博物馆纪念，

甚至是必要的。

人生的不如意远比如意多，

不必太在乎得失和结果，

只有过程才具备价值，值得铭记，

我知道这么说容易，要真正做到却很难，

对于你们今天这个年纪，

面对这样的情形更是难上加难。

                孔子当年自嘲“累累如丧家之犬”，

                那是他真实的遭遇，

                尴尬，颜面尽失的比喻里面，

                带有九分的无奈，一分幽默，

他无奈透顶，倒霉透顶。

                你们要有意义地过好每一天，

                不辜负时间与青春的约定，

                也许某个瞬间你们怨恨我，

                讨厌我，或许还带着不屑的目光，

                觉得爸爸这不行那也不行，

                没有为你们创造更好的生活，

更优越的条件和环境，

                但岁月是最好的老师，

                若干年后当你们成为父亲，

                你们会与今天的我感同身受，

冰释前嫌又握手言和的。

                偶尔的黯然神伤并不是悲戚，

                你们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默默擦去眼角悄然滴落的泪，

                那是属于父亲的泪水，

                亲爱和伟大的泪水。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懵懂的你们还不知时光的残忍，

                唯有内心的坚强不可辜负，亵渎。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包括你这个父亲的某些论断，

                它们随时带有偏差，

                它们的不确定性信马由缰，

而由此衍生的结果每一次都无法预料。

                孩子，我们来生不会再见，

                你们不必为此怅惘，顾虑重重，

今生的缘分已足够，意味深长，

                今生有这样那样的遗憾实属正常，

                遗憾，不完美也是构成人生完美的一部分，

                但还是要积极地面对和处理它们，

                其中包含了智慧，平衡与艺术。

                和光同尘，后悔，烦恼这些消极的意念，

                越少越好，你们兄妹更应该和睦相处，

                谈笑风生，互帮互助又热爱生活。

千万不能斤斤计较，吹毛求疵，

                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作为父亲，我此生的风雨太多而又易于感时伤逝，

                这些情绪因你们的到来有所改变，

                以你们的微笑做坐标，

我不断地更正自己的方向，参数，

朝向正确的目的地前行。

但命中的定数不会出现偏移，

当一切奇迹都发生以后，

天国的请柬才会慢慢到来，

它们充满吉祥的和音，安宁与喜悦，

那正是《金刚经》中的偈语，

“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

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

而它最为精辟的八字真言说得更为通透，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你们应该珍惜今生，

孩子，我们来生不会再见，

绝对不会。

                                                                2025.05.——2025.06.初稿，

2025.08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