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后背

题记：病中的老父亲，一个多月前，还能坚持自己洗澡，现在已病到只能卧床。

病中的老父亲
衰弱得迈不动腿
还要坚持自己洗澡
我只能顺从
在一旁帮着脱衣、等候
父亲瘦得皮包骨
垂下手臂时
肩胛骨凹进处
像两个空袖口
还沾着没洗净的皂角印
灰褐的皮肤上
色斑像泼洒的老墨
旧疤痕更显眼 ——
那道是扛犁耙磨的，那道是修屋顶碰的
完全不是儿时记忆中
结实壮硕的古铜色
让我想起打谷场
承受牛拉石滚脱粒
摊晒一层层金黄的稻子后
土质的场地已不再平实
雨水冲出了砖块、石子
脊柱从后颈往下数
一节节凸出来，像串起的竹节
依然挺直 ——
连皮肤都绷得发紧
那是曾经支撑起双肩
支撑起一家人生活的支柱
现在只能艰难支撑
一头银发，还有
咳嗽时微微发颤的背
宽阔的肩膀
窄成了两个凹陷的坑 ——
从前这里能架起扁担、冲担
挑起沉甸甸的稻子、柴草
如今连搭件衣服
都显空

接过父亲的毛巾
替他擦洗后背 ——
后颈的皮肤
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不敢用力
生怕像儿时用橡皮擦
把反复擦改的作业本擦破
又想起儿时
把父亲的后背当马骑 ——
他的汗味混着稻花香
我揪着他的衣领笑
如今的我
只能搀着父亲
一步一步挪
我连瘦弱的父亲都背不动——
更别说承受
当年他挑在肩上的
二三十亩责任田……


2025、9、5，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