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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北京诗歌网年度诗选朱宾的诗(22首)

今日好诗

系统 2025-12-20 10:03:06



朱宾,1972年生,山西翼城人。





2025北京诗歌网年度诗选朱宾的诗(22首)




荻花灌木或者其他

 

 

 

它们在这片土地上无声无息生长。

它们在这片土地上无声无息被风吹。

无声无息地痛苦。我被它们无声

无息地推着向前走。

我在它们面前只是想无声无息地说一些话。

无声无息啊。

 

 

 

我看见你从我的头顶飞过

 

 

 

要说出来才行。要学会表达。

把你看见的思想的说出来

在每一个太阳升起的日子,你必须做

一个天赋异禀的表达者。

和那些鸟一样从不放弃鸣叫。

和那些树木一样

等待写一首诗。和太阳一样升起来

就是为了说话。

 

我从不放弃说话,从不放弃写一首诗。

我从不放弃和你在一起。

我的写作就是为了和你说话。

 

我看见你从我的头顶飞过。

 

 

 

大雪

 

 

 

大雪来临之前它们

比任何时候都安静。

这些有着细小

光滑声管的植物

在细风中摇摆。

它们都无数次经历过

暴风雪的肆虐

以及闪电的砍伐。

树上长嘴雀

鸣叫嘶哑

但绝不会以谎言欺骗世界。

渴望和平的人民

受尽煎熬。*

诗歌与长嘴雀

都需要一场大雪

洗刷内心。

以及静默的各种灌木。

 

 

*2025123日联合国大会要求俄罗斯归还被绑架的乌克兰儿童。

 

 

 

写给母亲的诗

 

 

 

父亲去世后,我在任何时候

都会时不时想念他。几乎在写

任何一首诗的开端

都会自然滑向他又收回来。他变成了

一个神秘的符号。瞬间

又想到我的母亲,写作这么多年

没有给她写过一首诗。

我常常质疑我对母亲的情感

被什么阻断了。内心情感的残缺

让我对生的书写滑进了黑洞。

我宁愿不给她

写一行字,也想让这一个生了我的人

一直陪伴着我

再也写不出一首诗。

 

 

 

阳台上的花

 

 

 

有些花可以开,有些花不可以开。

有些花正在说话,有些花比哑巴还哑巴。

有些花活着像死了。

有些花早已经死了,我还想让它活着。

有些花在微风中柔美舞蹈,阉割了一般。

我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裆部。

 

 

 

这不是第一个冬天

 

 

 

想象这些地上的植物拔地而起

坠向太空。想象地上这些会呼吸的

绝望恐惧地脱离生息之地。他们再也不想

飞起来俯瞰大地。下面古老的风

无声无息地刮着。村子里整天哭嚎的牛羊

它们并不是最受苦的。最受苦都是那些

无法发出声音的,无声无息被风刮

无声无息地被太阳照耀。

 

 

 

通灵者

 

 

 

每一个清晨来到,都知道一步步

要走向黑夜。夕阳西下每一个人

都知道将要迎来新的一天。这块无意义的土地

该耕种的都耕种上了。不该耕种的

就让它荒着,让它等待着。

让它成为有意义的事物。让有意义的人

去发现。去悲伤去痛苦。

几个抬着花圈的人,兴冲冲向村里走去。

有人死去了。他们不像抬着死亡

倒像抬着一桌盛宴。他们就像树木

他们和树木没什么两样。我还活着

我会走向腐烂。这些树木

都将包裹他们的亲人送向根扎的星空。

 

 

 

冬日荻花

 

 

 

我竟然无法分辨荻花

和那些灌木有什么区别。

我认为它们是一体的。或者

这些荻花灌木和我没有什么区别。

我和它们也是一体的。

我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

没有什么区别

我和它们是一体的。

 

我可以替代它们一部分的痛苦。

这一部分的痛苦虽然只是一小部分

但我可以替代它们。这是我和它们的区别。

这一小部分的痛苦,足以让我日日承受。

就如太阳日日升起来。

 

 

 

小雪日

 

 

 

白日到来。每一个人都携带自己的阴影出门。

我的阴影和这些投下阴影的生长物

不一样。它们没有思想

只是存在。和田野上的风一样,只是刮。

我的阴影和我来到这个世界五十年了。

像一架偏离航道的飞机,随时会坠落我看见的大地上。

大地上的阴影无处不在。

 

大地上辛劳的人们无处不在。

这么厚又这么轻。

 

这么遥远又这么近。

它们不会思想,又摇摆着自己隐隐的痛苦与撕裂。

 

 

 

不免想起父亲

 

 

 

一切都在安宁与等待之中。

寒衣节刚过,不免想起父亲。

这个曾经存在,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人

现在只是偶尔想起他。

最多的时候是忘记,似乎这个人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曾存在过。

只是假想的一个人。或者和这片果园一样

每天都相见,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或者是我现在看见的所有事物

每天都看见,每天都听见。它们在大地上

延展我的悲伤。风中摇摆的荻花到处都是。

哪儿有立起的坟墓,哪儿就有它们。

白的不能再白。白的如亡魂轻飘的骨头。

白的让我转身就忘。

再转过身又看见它们。

 

 

 

在太阳照耀下更白更冷

 

 

 

依然走在你推着我的路上。

像一个艰难的老人推着我的后背。

落尽叶子的核桃树,在太阳照耀下更白更冷。

相信它手握了一把匕首拒绝交出来。

去摸它,会摸到一颗冰凉的心。

我看见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女人

唱着歌朝我走来。

 

 

 

一个疯女人拉一辆小铁斗车装满全部家当

 

 

 

一个人在田野上除了看,倾听

被太阳照耀,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一个人除了开门走出去,还能做什么?

什么也做不了。到处都是凌乱

乱七八糟。但我爱它们。

它们比任何时候都静。风刮过它们

它们比任何时候都痛苦。

太阳只是照着,不动神色。

太阳照着,它们在大地上留下影子

留下遗憾。在这样的土地上

只能看。只能听着。

这一只鸟那一只鸟嘶哑地叫

嘶哑地呼唤。这一个人和那一个人

在太阳下交谈。一只鸟拍着翅膀

飞过他们头顶。一个疯女人拉一辆铁斗车

装满全部家当,每天早晨出门

夜晚归来。

 

 

 

人就像一架风琴

 

 

 

人就像一架风琴,无风时呜咽

有风时轰鸣。北方进入冬天一切都静。

无遮无拦无声无息。地里该上种

已经上种,该倒下已经倒下。

低头看见自己抬头看见痛苦。

大地沉闷如牛皮鼓。

多干活小心翼翼说话。腐烂也能变成吃食。

漂亮的长尾巴鸟一大群一大群

一整年都扑在上面。要是下一场雨

再下一场雨就好了,田野上会

被冲刷的更干净。更悲伤。

这些低飞的舍不得离开的长尾巴鸟多好看啊!

田野上的他们要和即将冻僵的土地

一起捱过严冬。再艰难也要忍住。

 

 

 

 

立冬

 

 

 

又是一年立冬。

去年立冬这一天做什么了

我早已忘记。我读书太粗枝大叶

读过就忘得一干二净。

头顶这棵柳树稀稀拉拉

有的还绿着,有的已经泛黄

像一个临近暮年的老人,头发一缕一缕。

一只鸟都没有。在雨天它已经无法

为一只鸟遮风挡雨。

更不要说为避雨的我遮挡。

田野上比什么时候都安静

它本来就是这样,每一天都这样。

静不下来的都是为生活奔波

被压垮的人们。悲伤的人

和陷入痛苦里的人。一辈子也无法

得到救赎的人。夏天时候

每一个早晨出门,都要经过小区门口的两棵

茂密的杨树,杨树的树冠里

藏了无数只鸟,稍一走近

它们就会惊叫着哗啦啦

飞向另一棵杨树。或者哗啦啦

又飞回来。还有的鸟会惊慌失措地

来回倒腾几次。

 

 

 

我自己就是那一个孤零零的人被称作田野

 

 

 

一只小巧的鸟在柳树顶端直抒胸臆。

头顶的云互相拉扯又遮蔽住了。

一个骑电动车的人带着一群吠叫的狗呼啸而去。

雨落下来,田野上更加寂静。

等断断续续下了半月的雨停下来,这一片寂静

就会被收割,这一片土地就会被太阳照耀的

一览无余,等待冬天到来。

沉闷压迫的雾气里,一辆摇摇晃晃的三轮车后面

装着一个红色的纸马高高大大

要给一个死去的人送去。

难道我直抒胸臆的是死亡?

我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不可见的秘密?

我自己就是那一个孤零零的人被称作田野。

一个被阐释的又无法被阐释的落日与日出。

 

 

 

一切都古老,一切都易逝

 

 

 

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的时间

这样巨大的裂缝还需要多长久的日子?

我比这些曾经碧绿的现在开始衰败的更长久?

一眼望去,它们变黄变枯变黑。

在一条悲恸的路上,我对已经到来的开始变得冷漠。

昨天的我不是已经死去了?

今天的我不是已经处在衰败之日?

对未来忧心忡忡,对雾气压迫的田野忧心忡忡。

对一个自身忧心忡忡。

它们越急迫我越冷漠。

一个声音召唤它们集体在头顶飞向死亡。

一个声音召唤我抵挡碧绿的事物停留下来。

腐烂之心在极速的风里从哪里刮过来?

一切都古老,一切都易逝。

 

 

 

田野上燕子踪迹全无

 

 

 

燕子还没有走。

田野上燕子踪迹全无。

它们做好了决定

一下子就离开了。

 

 

 

从另一个宇宙逃脱出来,没有被任何一个人看见

 

 

 

清晨在田野上只要走得足够远就能足够平静。

平静的写不出一个字。这一个字

在遥远的事物中,也近在眼前

犹如一只孤独寂寞飞过头顶的鸟。

太阳在雾气中勉强升起,照耀雾气茫茫的碧绿。

在距离坡头还有一小截路时

向前方看去一片虚空,空茫——

真实存在于生活的虚空,空茫的事物立于眼前。

当我从另一头爬上来,就如逃脱了一个时间的裂缝

逃脱了一个真实存在于生活的

一个虚无的梦。我惊诧于自己竟然还活着?好像

自己刚刚经历了死亡与挣扎,经历了

一个疼痛的清晨,从另一个宇宙逃脱出来

没有被任何一个人看见。

 

 

 

 

 

我的猫

 

 

 

我的猫吃饭

总是吃一半留一半

这时我就给它梳毛。

我给它梳着毛

它才会把另一半吃完。

一天天就这样过去

我不会留恋过去的每一天。

但肯定会留恋

有它陪伴的每一刻。

 

 

 

 

哪也去不了

 

 

 

它们一群一伙的从一个地方飞到

另一个地方。从一个果园飞到

另一个果园。它们和你一样没有意愿

飞得更远。它们从不属于你

你也不会属于它们。就如一个遥远的星球

你们互不属于,但是一个同一体。

悲伤,疼痛。它会不会如一只鸟

在你的头顶飞起来。围绕你,鸣叫。

田野上的风迎面吹过来

从身子一侧像一个人挤着过去。

又在后背推着向前。或者被推着哪也去不了

只是在这块土地上被阴云压迫。

 

 

 

无声无息的风催促一切生长

 

 

 

每一个日出与日落

都是大地送给你与我

的礼物。什么都看见了

什么都没有看见。

什么都得到了什么都没有得到。

得到一个肉身失去一个灵魂。

得到一个在大地上漫游的早晨。

失去一个存在的虚无。

 

我质疑你的升起与落下。

不质疑你正在慢慢消亡。

无声无息的风催促一切生长。

无声无息的风吹落太阳。

 

 

 

 

丙午日

 

 

 

上半年很长时间没写作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以一身

空无度过的,假装一切

都信心满满。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假装一切都发生过了。

假装一切正在发生。

假装自己在劈开的深渊里眺望*

凝视痛苦。凝视大地

痛苦地展开。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发生过了。

地球没有忘记运转。

地球上的杀戮,傲慢的权力

毫不留情。人民内心的玫瑰泣血。

比火炭更烫。这些树木刀剑一样矗立

等待一次性砍伐。

 

                           2025.12.3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尼采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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