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刀柄(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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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 2013-07-14 21:00:41
持续的刀柄
那个夏天我站在了屠宰台。
身边几个下手,分别烧水,褪毛,替我卷袖子,磨刀。
我面前倒挂着白色的肉鸡,它们已经安静下来。
红色鸡冠最后一次充血。
在一万只任人屠宰的
肉鸡心中,有一万个屠夫。
圆睁的小眼睛,打量,我成为舞台剧的主角。
它们期待我的刀磨得更亮,更锋利。
动作更流畅,自然。
第一刀是割开它的喉管。
血喷射着,自行描述那一刻的血。
扔进生锈的铁桶,里面,翅膀弹奏着桶壁。
它们再一次安静下来,以避免更多的聆听。
那一万次的侧目累积成一盏无影灯,
通过心脏的钨丝。
褪去它身上的羽毛,赤裸着
如同手术台上的病人
我感觉到了窒息,因为这静默,仿佛进入了一个
埋藏财宝的洞穴,未经允许,不曾分享。
我抓在手中的刀柄
不断划开珍珠项链
或者,撬开木箱。
那些沉默的银币,那些沉默着黯淡的宝石。
那些无法捧起来的,沉默的金沙
还有一触即毁的,沉默的字画。
我机械地重复着,割开它们的胸脯
它们的翅,腿;斩断它们的爪尖
以迎合舌头的柔软。
我将宝藏重新分配,化整为零。
那些吃下它们的唇齿也必将沉默。
在某个清晨我终于结束了使命。
那个在红花与绿叶间
洗濯双手的人,是我。
驱车经过石灰厂
今天我不得不驱车经过石灰厂。
我要去看一看那些粉沫。
要一个人生活,要熬过酷暑
要看看石头如何发白
那个小山包提供的梯形剧场,每天
都可以上演一片悬崖。
一台机器日以继夜
有着看门人的倔强与木讷。
它手里握着重力与门票。
我并不在受邀之列。
此刻,我已经闯入它弥漫在天空的剧本。
呼吸中,充斥着情节,伏笔。
离湖水与码头我还有半个夜晚的距离。
我要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入睡,夜以继夜。
找一个无人扮演的角色
甚至无法从石头中挖出来。
死后甚至无从埋葬。
我要找一处字眼无发音可读
在黄昏中点亮一盏灯有如一个过错。
那低矮的厂房下滔滔不绝的朗诵
又有何意义?
我曾经以地名来标记往事,
也曾经信任里程表中的日历。
但那些用来过滤的筛网
挡住了一切:
石头更加羞涩。
粉沫装进了编织袋,还会与水遭遇。
中巴车站,或者秋千上
两个人相约明天的甜蜜。
墙壁在转角处掩面咳嗽。
咖啡杯中的牛奶也含有这种白。
我离那湖面的浪花还有一抹深灰。
打一桶水浇灌
正午是我最好的记性。
在阳光下,村庄历历在目。
菜园里,一列玉米捋着发黑的胡须。
茄子已经老去,披着紫色衣衫。
我开始摘辣椒,母亲在另一头挖土豆。
土壤里有虫子在奔跑。
在卷心菜与西红柿之间,运送着光阴。
我不这么想,即使我正在
打一桶水浇灌,我也是静止的
填埋是一生的劳动。
我将会抹平唇舌。
也将抹平视觉仅余黑白。
我和豇豆架有什么两样
和那些正在腐烂,朽坏的竹篱笆
裸露在正午,剥去那些隐身符。
我将得到一个脆弱的内心
和一吹即散的自由。
泥土喝下了此刻,一边浇铸,一边释怀。
村巷里有人在喊:下雨了。
但烈日在黄瓜里,在土豆中。
你要求更多
你要我喝下这一整座井,举起。
你要我交出葡萄架,我的手臂,手指。
我仅剩下躯干,口舌,脑袋的瓦钵:
用掉的词,一个个干瘪、发黑
我已经所剩无几。
河边,倒挂着一只狗链。
它挣脱了空气,一跃而入。
波纹细致地剥下它的毛皮,
呈现出一条狗的透明与忠诚。
此刻我牵着它的倒影,用方言的绳索。
你还要求更多:扶你到院子里走一走
晒一下黝黑皮肤的太阳。
而我,无法拒绝
血红细胞里的契约,在血小板
不断凝结的伤口里,有我的签名
无法挣脱。即使无数个夜晚我在阳台
审视角落里的吊兰,它因为
潮湿的衣衫而少年老成。
因为不断分蘖而沉默少语,也或许
仅仅是叶脉里的羞涩
而离经叛道。
此刻我翻耕着身体,一双脚
与泥土融为一体,寸步难行。
在你死后我还得将自己葬在河沿。
而这一切只能交给雨水。
蒲扇
铺开凉席。
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跳上去。
树梢合拢,打算给他们一点恐吓。
一个卷进黑暗,一个逃脱,
一个尖叫着被另一声尖叫划伤。
月亮不应该这个时候初升,但又期待已久。
远山也不得不生长着竹林,苔藓。
这里的夜晚和别处的
夜晚如何分别呢,我问。
母亲来不及回答就睡了。
掺杂在数不清的岁数里,在十个手指以外。
我还有许多尖尖的荷叶没有撑开。
还有那么多的辣椒空空如也。
一棵玉米就站在枕头边,
它向我致意,我向它致意。
落在水面的萤火虫
再也不能起飞。
星星有的柔软,有的坚硬。
有一个发胖的猫该多好,
有一只湿润的狗来回地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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